第4章 ☆、局

作者有話要說:

經過這一趟旅程,趙佶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讓去皇位,似乎連他的才情與霸氣一起讓了出去,成了一個垂垂老者。

趙桓并沒有事先告訴李若水父親的歸來,甚至有意對他封鎖了消息,然而趙佶回宮的第一件事卻是自己找上了門來。

李若水在心中愣了一下,就跪了下去。

趙佶施施然在一邊坐下,并沒有讓他起來的意思,“怎麽樣?桓兒能讓你滿意嗎?”

李若水打了一個寒噤,趙佶立刻從那瘦削的肩膀的一顫中看了出來,“……寡人都知道了……”

半晌無言。

“起來吧,地上涼。”趙佶伸手去扶他,卻被他下意識地避開。“呵,不用擔心,寡人已經老了。”

淚水漸漸在那一雙墨色的眼眸中蔓延開來,再沿着臉頰優美而脆弱的曲線滑落。

東路宗望剛退兵不久,西路粘罕率領的(又名宗翰)金兵卻不肯罷休,加緊了對太原的圍攻。大将種師中帶兵救援,半路上被金兵包圍,種師中兵敗犧牲。

東京又臨兵患,趙桓在朝中大發雷霆。此時任京畿兩河宣撫使的種師道已六十六歲。因長期不受重用,積了一腔怨氣病倒了。于是可用的武将只剩了李綱。投降派的大臣們早就嫌他在京中礙事,這是便極力撺掇皇帝将他派往太原督戰。趙桓明白一旦派出李綱,東京就勢必成了空城,猶豫不決。

這是李綱主動上書,請前去河南抗金,靖康帝實在無法,只得照準。

看到皇帝優柔寡斷的樣子,李綱想到了前些日子找上自己的那個太學生陳東。

其實李綱心中何嘗不明白他這一走,京城就是空城一座,但是陳東的那一番話,讓他似乎明白了什麽。

“李将軍也不滿如今朝廷奸臣當道的局面吧?如今河南戰勢吃緊,只要李将軍一去救援,東京只怕就能有變了……”

“只怕就會有變”和“只怕就能有變”這當中是有些微妙的區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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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綱并不願做一些猜測,他只是适時抽身了。

自太學生起義後,陳東在京城也算是成了半個名人。他剛一走進小禦街,就感覺到門口拉克的姑娘看他的目光有些不同,一時竟不趕上前來搭話。

陳東在心裏暗暗冷笑,真是商女不知亡國愁,徑直走入了樊樓。

這樊樓就是原來的鎮安坊,只不過出了個李師師,就得了皇帝親題的“樊樓”二字,順便連門口的小街也沾光改成了“小禦街”。如今那個風流皇帝被金人吓退了位。那位欽封的“明妃”師師姑娘也早已紅顏不再,将所攢數十萬財物都送到汴梁府官衙捐了饷,去北郭慈雲觀出家去了。

如今的樊樓,已大有破敗的跡象。

陳東并不是來看華屋的,他本不是好財的人。當然他更不是來狎妓的。

來妓院不狎妓?這樊樓自有它的妙處。陳東自己想來也覺得意,當年那個風流皇帝在這後院挖的直通宮中的小道,想不到竟被他派上了用處。

剛剛坐定,他等的人就來了。

秦桧的身後,跟着他想見的人——吏部侍郎李若水。

陳東在心中暗道,果然絕色,怪不得竟能以佞幸身份将父子倆個皇帝迷的神魂颠倒。光是這如籠寒煙的氣質,就很不同凡響了。

“這位是……陳東?”李若水遲疑道。印象中,帶領數十萬太學生起義的陳東,應該是個雄姿傲氣的年輕人,沒想到卻是個四十歲左右的普通儒生。

“學生陳東,字少陽,對李達人清名久仰了。”陳東長揖,将重音落在“清名”二字。

秦桧在心中暗笑,一個假意稱清名,,一個卻是真的一心清正,“陳兄盡管說正事吧,少陽可要去隔壁會會香香了。”

香香并不是真的很香。但是卻真的彈得一手好琴。這些日子,這樊樓上下,也就只有她算一個有頭面的姑娘了。這還多虧了常來的禦史中丞秦大人。

然而秦桧并不是來聽琴的。

秦桧捧這半杯酒,斜靠在竹屏風上,眯着眼神細細的聽着什麽。

香香彈得認真,秦桧也聽得認真。

隔壁的對話,也盡數落如了他的耳中。

也許是多年的深宮生活讓李若水變得冷淡,他實在無法繼續聽眼前這個陌生人進行毫無意義的寒暄了。“陳……”他終于開口。

“學生宇少陽,比李大人虛長七歲。”

“少陽……兄,您找在下到這裏來,究竟有什麽事呢?”]

陳東捧着雙手道:“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事……”

李若水參不透陳東的意思,就直接問道:“少陽兄,前日您招集太學生起義,還去傷朝廷命官,是對皇上有什麽不滿嗎?”

“不滿?哪裏哪裏……”陳東話鋒一轉,反問李若水:“李大人覺得康王爺如何?”

李若水一愣:“康王爺?怎麽向在下……應該向秦大人才是啊。”

“會之(秦桧的字)是王爺的心腹,說話難免偏袒王爺,學生只是想聽聽李大人的意見。”

李若水暗想難道他是有意要做康王的幕僚?“康王爺自幼聰穎非常,才思敏捷而且為人正直。”他今年不過才十九歲吧,竟已經頗有名望,道也不易。

陳東對這些浮誇的詞彙并不在意,将雙手在桌上撐起了一個尖塔,然後從後面突然望着李若水的眼睛,道:“李大人看,他比皇上如何?”

“他?誰?”

“康王趙構!”

李若水的全身驟然僵硬,“……什麽意思?”

陳東長舒一口氣,座直了身子将雙手一攤,“李大人您看,皇上為什麽不力戰金兵呢?”

聞言,李若水心中一凜,竟将朝堂上聽慣的李邦彥的話對答了出來:“大宋以合為貴,不期蠻夷。”

“呵呵,好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陳東長身而起,繞道了李若水身後,将雙手搭在了李若水的肩上,“靖康帝的軟弱無能天下有目共睹!”手上傳來那纖弱的身軀輕微的顫抖,讓陳東一時間有心神蕩漾的感覺。

肩上強硬的壓力阻止了李若水憤然起身。

“李大人難道不覺得靖康帝會毀了大宋江山嗎?您不覺得皇位有能者居之,康王更适合帝位嗎?在這國家危難的時刻,你不覺得康王爺才有能力力挽狂瀾嗎?”

“你到底要做什麽?為什麽跟在下說這些話?”

“學生需要李大人的幫助。李大人是靖康帝身邊的人,只有您才有機會……”

聲音漸小,最後幾個字秦桧已經聽不清了,但他已經滿意。

這時,隔壁突然傳來一陣杯碟破碎的聲音。

秦桧忙趕了出去。

李若水跌跌沖沖地跑了出來,擦肩而過的一瞬間,秦桧分明看到他唇上點點觸目的血跡。

房間裏只剩陳東一個人在發怔,看到秦桧走進來,竟有幾分慌亂。

秦桧心裏已經明白了,“我對你們剛才的事情沒興趣。我只關心,他答應了嗎?”

“沒有!”

“那真遺憾。”秦桧嘴上這樣說着,臉上卻沒什麽遺憾的神情。甚至在被過臉去的時候,眼裏有了笑意。

他帶帶李若水從秘道過來時有個小太監在不遠的地方看見了。自從太上皇回朝之後,李若水身邊不遠處總是會有些行跡可疑的太監的。秦桧當然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就好像當年張迪恨不得睡在李師師床底下一樣。

那個小太監毫無疑問也看到了他。誰不知道他是康王的人呢?

沒想到那個陳東還額外幫了他一下,今晚靖康帝看到那嘴唇上的痕跡時,一切也就十拿九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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