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花語 你看,他多愛我啊
等外面天色漸黑, 林安才走出畫室,臉上似乎有些濕, 他随手抹了把臉,沒有太在意。
其實那句分手,他不想說的。
他好舍不得小朋友。
如果是以往,他看上的獵物一定會偏執地追逐到底。
就算是祁棠不愛他了,他也要用強把人綁回去關起來。
但方才的那個場面,看到祁棠難過得要死去, 林安頭一次心痛得要炸裂。
理智以及過往三十年的人生經驗都告訴他,分手才是對祁棠最好的決定。
當初他安排祁棠跟呂亭在咖啡廳見面時,張彥問他是不是喜歡祁棠,林安的答案是肯定的。
那時他以為自己對祁棠, 也僅限于喜歡, 就像是喜歡一本書,一只寵物狗,一杯咖啡。
而且他花點小心思, 祁棠就會雙倍回報給他,這種愉悅是林安從來沒體會過的,他很貪戀。
但說出分手那一刻, 林安感覺到了,他對祁棠早就不是那種輕飄飄的感情了。
如果只是喜歡, 祁棠傷不到他,他不會像現在這樣在情緒爆發的邊緣。
這些年, 他很久沒這麽心亂過了。
從畫室出來後,林安回了他們以前共同居住的那個別墅。
祁棠以前總愛把這裏稱為‘小家’, 但看着如今的家裏被搬空了近一半, 林安靠在門邊捂着臉久久沒動。
他不想去看, 但越是這樣,以前的記憶越發兇猛地湧了上來,像是活了的藤蔓一般瘋狂從他的腦子裏往外鑽,讓他每一根神經都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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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外面響起了暴雨滴答的聲音。
林安怔了下,随後傘也沒拿就沖了出去。
看着院子裏已經半開不開的野玫瑰,被暴雨打得像是随時都要折斷,林安心頭一疼,飛快地扯起一旁的塑料膜給蓋住。
這些花以前祁棠最寶貝的,親手種下,每天都要精心打理。
他好怕這些花也壞掉。
等做完這些,林安衣衫已經濕透,他坐在臺階上,靜靜地看着那片花圃出神。
象征着他們愛情的東西還在,但是他的小朋友不在了。
林安捂住臉,很久都沒動。
祁棠消失了一天一夜。
這二十四小時裏,他的情緒,從心痛得難以複加,到逐漸麻木,最後跌落平靜。
承受過最高的疼痛後,就好像再也感受不到疼痛了。
就像是吃了一嘴鹽巴,再去嘗一般的菜,便覺得沒有味道。
他回到張丞家裏時,整個人是很平靜的,像是一潭再也漾不起波瀾的死水。
而張丞這邊,昨天沒見祁棠回來,他就聯系過畫室,卻被呂亭罵了一頓,最後還是秦曉告知了他事情的始末。
找了一天人也沒找到,張丞已經急得要報警了時,祁棠忽然出現了。
張丞看着眼前面容憔悴,卻十分冷靜的人,嗓子堵得慌。
半晌才走過去,拍着祁棠的肩說出幾個字:“過去了就好。”
祁棠看了他一眼,給自己倒了杯熱茶,然後坐在了沙發上。
屋裏死一般的沉寂,張丞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
這種連環打擊,換做他早就崩潰了。
一個低沉嘶啞的嗓音忽然響起:“付出去的真心,被辜負了,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祁棠垂着眸,臉埋在陰影裏看不清神情。
張丞愣了一下,随後挨着他坐下,有些難過:
“嗯。因為覆水難收。”
沉默片刻,他又說:
“所以愛情必須要是雙向的,你付出了,對方再給予回來,這樣才能保持平衡,萬事都逃不過陰陽平衡的定理。”
祁棠很慢地喝了口水,又問:“如果有人毀了你的信仰,你會怎麽做。”
張丞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我不會把我的信仰,交到別人的手裏。除了我自己,沒人能毀掉它。”
祁棠說:“如果有人毀了我的信仰,我會想辦法成為他的信仰,再從他內心把他徹底擊潰。”
不輕不重的嗓音在屋裏響起,什麽情緒也沒有,卻莫名讓張丞覺得有點恐懼,還有點難受。
因為此刻,他忽然覺得,面前的人好陌生。
祁棠在他的記憶裏一直都是紳士溫柔,處事有度。
但仔細琢磨,卻又透着一股暗藏起來的淩厲狠勁兒。
比如幾年前,祁棠家裏人都反對他去留學,但他卻毅然決然跟家裏斷了聯系,獨自出了國。
又比如一年前,祁棠跟秦硯分手,最後走的時候,果斷幹脆,沒有一點留戀。
三年朝夕恩愛的感情,這樣的果決常人是難以辦到的。
張丞感覺,祁棠紳士溫柔的外表下,仿佛藏着密密麻麻的鋒針。
一旦有人刺痛了他,他就會加倍刺痛回去。
好在祁棠是個溫柔的人,他把他的界限放得很寬,一般人刺痛不到他。
“發生什麽事了嗎?可以跟我說說嗎?”張丞柔聲問。
祁棠依舊平靜:“我的畫被那個人丢了。”
除了畫很重要外,送出那幅畫,也代表他送出了自己的真心。
而林安,兩樣東西都沒守住,都丢了。
這是他原諒不了的。
張丞頓了一瞬:“什麽畫?”
祁棠看了他一眼:“高中就跟着我的那幅畫。”
這麽一說,張丞立馬就反應過來了,他張着嘴驚訝了半晌。
那幅畫以前祁棠碰都不讓他們碰的,生怕給弄壞了,竟然送給了林安……
張丞感覺心口有點疼,這孩子,愛得太深了,什麽都敢往外送。
那是能送的東西嗎?
不過也不能怪祁棠,他雖沉穩,但畢竟只經歷過秦硯這一段戀愛,而且兩人還是溫溫的那種戀愛,就秦硯那種膽子,他也翻不出什麽花兒來。
但林安,這看着就像是個危險人物,長得那麽妖孽就算了,身家,地位,方方面面的,都是他們不可企及的。
雖然他不喜歡林安,但卻也不得不承認,林安很有人格魅力,特別是把控人心這方面,玩兒得爐火純青,處理事情也妥帖周到。
就上次去祁棠家吃飯那事兒,後來哪個朋友提起林安不說好,身居高位卻沒有架子,那麽忙也準備了禮物,放了鴿子還鄭重道歉。
祁棠能愛上這人,也不是沒有道理,但錯就錯在,林安可能只是玩玩,祁棠卻當了真。
張丞嘆了口氣:
“棠,這件事雖然是林安的錯,但畫丢了,你的信仰就沒了嗎?你的夢想就死了嗎?你就要放棄畫畫了嗎?”
“就算畫沒丢,就那樣輕飄飄一張紙,你還能再放個幾年?”
他頭一回有點氣祁棠:
“難道畫沒了,你的信仰、你的靈魂就沒了?你的信仰和靈魂也就只存在那麽幾年?”
祁棠沉默了好久,他把杯子放在桌上:“你說得對。”
這些東西,應該是存在于他的心裏的,本就不該被寄托在什麽物件上。
張丞剛才差點以為他是要放棄畫畫,吓得不輕:
“所以你得振作,那啥畫室咱也不去了,什麽破老師,看不起人,沒了他,咱照樣能出頭。”
過了一會兒,祁棠又說:“但我不想放過林安。”
徹底擊垮他、讓他覺得這個人無法原諒的,是林安先說出口的分手。
在他痛得不能自已時,林安還在權衡利弊,這不禁更加刺痛了祁棠,也徹底激怒了他。
張丞張了張嘴,又閉上,感覺一口氣憋悶得慌。
他難過那麽溫柔的祁棠被逼得想要反擊,但同時又不覺得祁棠這個想法是錯的。
兔子憋急了不還得咬人嗎?
“那就不放過。”他說。
祁棠點頭:“嗯。但你得幫我,我要走了。”
張丞一怔:“去哪兒?還回來嗎?要走多久?”
祁棠指尖輕輕摩挲着沙發的邊緣,微垂着眸:
“去實現夢想,順便把那個人從心裏摘除。會回來,歸期待定。”
張丞眼一酸,他抱住祁棠,重重拍了兩下他的背:
“會回來就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他也相信祁棠一定能很快振作。
跟秦硯三年的感情,不也說放下就放下了嗎?
大概是因為夏季快來了,所以下雨前天上的烏雲格外可怖。
祁棠站在別墅前,看着曾經熟悉的地方,他握緊了拳頭。
平複了一會兒心情後,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今天林安不在,他一早讓張丞調查好了,所以現在才敢這麽明目張膽地回來。
園子裏的玫瑰和洋桔梗都長得很好,不知何時,林安在花圃上搭了個塑料棚子,像是用來防暴雨的。
棚子下面,花苞已經在風中搖曳了,看來不久就會開花。
祁棠腳步停住,指尖輕輕抹過玫瑰的花瓣。
曾經他日日悉心照料這些花苗,就是因為林安說這是他們的愛情。
如今他要走了,是來拿回他贈與林安的愛情的。
此前祁棠不止一次跟林安說過,他這個人不輕易退讓原則,一旦退讓了,最後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後果會非常可怕。
他會離開林安的,但走之前,他一定會把林安的心肝脾肺都傷爛,把他感受過的痛苦都還回去,再離開。
但這種事,他現在還辦不到。
昨晚祁棠想了一晚,他發現,原來傷人最深的,不是恨,而是愛,是很深很深的愛。
因為愛在心裏,所以最先傷及心肺肝髒。
這種自/毀式的傷己方式,也是最殘忍的,因為遞刀的那個人,是你最愛的人。
他之所以被傷得這麽重,就是因為他很愛林安。
懲罰一個愛你的人,最狠毒的懲罰是——你不愛了。
而當林安在畫室說出那句我們分開吧的時候,祁棠就明白了。
他傷不到林安。
因為林安不愛他,或者說,不那麽愛他。
在畫室時,林安首先做的不是安撫他的情緒、誠懇地道歉,而是權衡利弊,做了一個讓彼此都痛快的抉擇。
他從來沒看過這麽冷情的人。
現在,祁棠要來給這一切劃上一個句號,然後開始新生,但他總有天會回來的,來實施他的懲罰。
祁棠指尖顫動着,忍着心裏的情緒,一枝一枝把玫瑰拔了起來。
每拔一枝,他就感覺心會疼那麽一下。
但也不是特別難受,除此之外,還有一股難以言喻的輕松。
很快,花圃裏的玫瑰被拔了個精光。
看着剩下的洋桔梗,祁棠垂了垂眸,拿起一旁的鐵鍬把所有桔梗花都毀了。
半晌後,花圃一片狼藉,祁棠扔掉了鐵鍬,轉身進了屋內。
當初他搬家并沒有搬完,還剩下好一些。
他帶不走,但他可以都毀掉。
外面天色逐漸陰暗,恐怕要有一場大雨。
林安惦記着家裏的花,公司的事都沒做完,就匆匆往家裏趕。
但等他回到家,看見那一地的玫瑰殘瓣,還有洋桔梗的‘屍體’,他僵住了。
随後發了瘋似的跑了過去。
林安蹲在那裏,眼眶通紅,手顫抖地撫上玫瑰的枝葉,半張着嘴久久沒發出聲。
一定是小朋友回來過。
小朋友連這點東西都不想給他留下嗎……
他心頭一股疼痛炸開,炸得他喉嚨酸澀,嘴裏發苦。
林安脫掉外套鋪在地上,輕輕撿起一旁的野玫瑰,然後一枝一枝把它們放了進去,每一個舉動都格外的珍重。
他咬着牙,心疼得嘴唇不住顫抖。
不要緊的,不要緊的。
玫瑰拔了還可以再種的,這一次換做他來種。
他會種得跟小朋友一樣好。
只要花苗還在就好。
天上逐漸下起大雨,原本搭起來擋雨的塑料棚很快被狂風吹倒了,林安坐在雨中,周圍都是被毀得慘不忍睹的洋桔梗。
他坐了很久,久到雨停了,又開始下,然後又停了。
天黑了,然後天亮了。
田助理來別墅找人時,看到的就是面容憔悴的林安,坐在一灘泥裏的場景,一旁還有很多亂七八糟的綠色植物。
他輕輕皺起眉頭,快步走了過去:“先生,您這樣會生病的。”
林安沒有動。
田助理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脫下自己的外套給林安披上。
他撿起地上的綠色殘枝,看了一會兒後忽然說:“這是洋桔梗嗎?”
林安終于有反應了,他臉色很蒼白,點了點頭:
“嗯。小朋友選的,說是花語很襯我。”
田助理神色怪異,嘴張了張,最後說:
“可是洋桔梗的花語,是永恒不變的愛啊。”
林安僵住了,呼吸都停滞了。
他看着滿地的狼藉,看了很久,忽然捂住臉,雙肩和胸膛開始微微顫抖。
他像是笑了,又像是在哭。
然後他聽見自己說:
“你看,他多愛我啊。”
作者有話要說:
唉,想多寫一點的,但我受不了QAQ前面虐小朋友,後面虐老男人,全程虐我QAQ
棠棠要去獨美一段時間啦,不會太久的,但他留給老男人的懲罰,并不會随着他離開而結束,聰明的棠棠埋了好幾個雷
火葬場仍然是慢熱,最重磅的在後面哈,啵啵寶子們QVQ
然後:洋桔梗的花語作者查過資料的,綠色洋桔梗是誘惑,但同時也有永恒不變的愛意(如有不同就當私設吧,別杠)
感謝在2021-11-29 23:27:01~2021-11-30 22:33: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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