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一更,等會兒還有

臘梅開的時候, 祁棠還是沒有回來。

林安照樣每天傍晚會搬一個藤椅放在屋檐下。

看着花圃裏的臘梅被層層細雪包裹,雪白中點出一抹微紅, 那樣生機又倔強的樣子,美極了。

秋天的時候,木槿花開,他每天會去院子裏摘一捧插入花瓶裏,然後拍照給祁棠檢查。

雖然沒有得到過回複,但日子也算是有了盼頭, 因為他知道小朋友在看着。

冬天來了,臘梅開的時候,林安也會挑幾枝漂亮的插進花瓶,他想, 小朋友該回來了吧。

但還是沒有。

日複一日, 深冬逐漸來臨,冬雪逐漸放肆,林安都沒等到愛人的歸來。

他一開始還會難過得不能自抑, 像是被抛棄的一只小狗等待着主人再次把他撿回家,但随着時間的過去,林安慢慢變得平靜。

風小了些, 雪也平靜了些,梅花的香氣沁人心脾, 整個院子都是那種好聞的味道,讓人心情舒緩。

林安摸着胸口的玫瑰, 還有脖子上的挂着的戒指,那是祁棠走的時候給他戴上的, 他從未取下來過。

總會回來的, 他想。

即便知道這可能是在自欺欺人, 但他也寧願騙着自己。

因為沒有希望的日子會變得痛苦,會很難熬。

祁棠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即便他斷了所有跟林安的聯系,也依舊會每隔半個月,寄給林安一些東西。

有時候是一幅畫,有時候是一張明信片,有時候是一片樹葉,有時候是一件手工。

為了不暴露地址,他沒有直接寄給林安,而是先寄給張丞,再讓張丞拿過去給林安。

張丞說:“何必呢,既然你倆死活都放不下,就好好在一起,為什麽非要分開。”

那時祁棠正行走在他就讀研究生的美院,看着湖邊幸福依偎的小情侶,祁棠停下腳步,擺好畫板準備開工。

他沒回答張丞,而是反問了他一個問題:“你覺得愛情是什麽。”

張丞正抱着宋卯兩人窩在沙發上刷微博看視頻,他笑了下:

“大畫家就是不一樣啊,談個戀愛想這麽多,這種有深度的問題我覺得我應該抛回去給你。”

祁棠把手機放在一旁,戴上耳機騰出雙手來畫畫,一邊描着線條,一邊講電話。

“談戀愛兩個人在一起,是為了能變得更好,如果其中一人失去了方向,那幫他找回方向是另一個人的責任。”

就像當初他拒絕美院的保研,放棄夢想,回國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小職員,是林安幫他找回對畫畫的熱誠的,是林安幫他重新站起來的。

雖然呂亭畫室那件事,祁棠至今覺得林安做得不對,但他得承認,進入畫室讓他重新拾起了夢想,這一切都源自于林安的那個禮物。

以及林安的那句話——“小朋友就該是天上的星星”。

除此之外,祁棠是個很冷情的人,在遇到林安前,他的人生一團烏糟,從來沒體會過溫馨。

是林安讓他發覺,其實生活很美,每天看看花,喝杯熱咖啡,跟愛的人聊聊天都是一種極其幸福的事。

日子很平凡,但跟林安在一起,卻從平凡裏開出了花。

這大概也是祁棠不舍得放手的原因。

而現在,林安失去了方向,失去了自我,那幫他重新站起來,是祁棠的應該做的。

過去的事情,他不想去評判誰錯誰對,感情的事,怎麽可能一分一厘都算得清楚?

祁棠只想着以後能好好的,就好。

張丞聽完他的話,表示理解了,但并不是很懂,可能因為每個人的愛情經歷都不大一樣吧。

他反正是迷迷糊糊就跟宋卯在一起了,然後迷迷糊糊就戀愛了,除了結婚是很認真做過的決定,其他一切都很順其自然。

祁棠繼續說:“分開不是為了逃避,而是為了療傷,更何況,我不覺得我們分開了。”

林安每天都會給他院子裏花開的照片,結婚證标示着他們是受到全世界祝福的愛人,還有法律将他們牢牢系在一起。

那份感情也一直在祁棠心裏,這怎麽能算是分開了呢?

只是目前他們不适合生活在一起,他必須要從林安的世界裏消失,讓林安重新站起來,成為一個獨立的自我。

張丞說:“你覺得沒問題就行,成年人的愛情太複雜,我還是願意跟小孩子談戀愛。”

他抱緊了懷裏的宋卯,宋卯今年要滿二十歲了,大學還沒畢業,單純又可愛,這也是張丞喜歡的點。

要不是國家法律規定十八歲就能結婚,張丞總有種搞了未成年的負罪感。

祁棠挂了電話,又畫了一會兒,然後就開始收拾畫板準備回家。

到底這裏冬天還是太冷了,手拿出來一會兒,就凍得有點僵。

但祁棠很喜歡湖邊的景色,他想了想,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然後才背着包要走。

這時,一個小男生忽然過來,一把将他攔住。

男生長得很可愛,是混血,懂一些華語。

他紅着臉有些扭捏:“學長,我是跟你一個學院的,我叫段言。”

祁棠禮貌地點頭:“你好。”

段言頓時就心跳得有些亂,他喜歡祁棠的謙和有禮,以及那股子優雅的紳士感。

“學長,我——”

話還沒說完,祁棠忽然摘下手套,對着他晃了晃左手。

骨節修長又漂亮的無名指上,有一枚樸素的戒指,它象征着忠誠,和深愛。

段言愣了下,反應過來後臉爆紅:“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您結婚了!”

他捂着臉跑開了,祁棠不在意地笑了下。

其實他的戒指從來沒有取下來過,只是來這裏時,就已經是冬季,美術生手很重要,如果凍傷了會影響畫畫時手感的靈敏度。

所以祁棠很多時候都帶着戒指。

至于在室內上課時,那些人多關注他的氣場和臉去了,只有很少一部分發現他戴了戒指。

走在路上,祁棠看着漫天的飛雪,有些糊眼,視線都變得模糊了許多。

他拉上帽子,想着,這次應該給林安寄什麽回去呢。

街頭的人不少,大家臉上都洋溢着喜悅,因為聖誕節快到了。

祁棠瞥了眼櫥窗裏的聖誕裝飾品,他覺得林安應該不會過聖誕節,也不怎麽喜歡這種節日。

收回目光,祁棠徑直回了家,他忽然想到了一句詩,直擊他的靈感源。

祁棠當即連晚飯都沒顧得吃,拿出畫板就開始調色。

畫了很久,大概是從天黑到天亮的久度,黎明的光從窗簾的縫隙斜斜地灑進來時,祁棠完成了那一幅畫。

想了想,又在畫的角落添上了一句話:藍桉已遇釋槐鳥。

看了眼時間,還有兩個小時他有課,祁棠早飯都沒吃,緊趕慢趕地去寄件處把畫郵回了國內。

并且特意叮囑了張丞好好保管,在新年的元旦日交給林安。

張丞想偷偷看看那麽個大東西是什麽都不被允許。

放地上又怕潮了,放倉庫又怕蟲子咬了,他想了想最後挂在了卧室的牆上,反正看那樣子應該是一幅畫,他只是挂起來了,又沒私自偷看,也不算違背了祁棠交代的。

等到了元旦那天,張丞卻忘記了,主要是他最近日子過得太好,這是他跟宋卯在一起跨的第一個年,兩個人光記着甜甜蜜蜜的,就沒顧得上祁棠交代的事。

直到某天下着大雪,林安跑來找他,問祁棠有沒有寄過東西回來。

當時張丞啞然了好久,心虛得很。

林安那樣子,滿臉憔悴,紅着眼眶,眼巴巴地看着他問他要東西。

張丞頭一次覺得,他有罪。

一個在黑暗裏前行的人,忽然沒了光,跟讓他去死有什麽區別。

他結結巴巴地解釋:“那、那個,對不起啊,我忘了給你。”

連忙鑽進屋把那幅畫搬了出來,拿給林安。

林安什麽也沒說,接過畫的時候神情忽然變得溫柔,走前還對張丞說了句:“謝謝。”

張丞直接驚了好半晌,這人還會說謝謝?

好吧,是他對上流人士有什麽偏見。

林安開車回家,之所以在路上忍着沒打開,就是怕給碰壞了。

等到了家他才舍得揭開畫上的布,然後想着祁棠給他寄東西時候的樣子。

那畫的是一棵樹,是一種大喬木,又叫藍桉樹,樹上有一只鳥兒。

林安對藝術鑒賞能力有限,他隐約能感覺到祁棠是想表達什麽,卻始終看不破。

直到他看見畫的角落裏寫了一行字:藍桉已遇釋槐鳥。有歸期。

頓時,林安的眼眶就熱了,對祁棠的思念達到了頂峰。

他知道這詩,完整的詩句是:藍桉已遇釋槐鳥,不愛萬物唯愛你。

藍桉是一種有毒的樹,它會殺死它身旁所有的植物和動物,唯有釋槐鳥,也就是藍鵲,被允許栖息在藍桉樹上,這是一種露骨的偏愛。

林安抱着畫坐在地上,他想,他的小朋友還是愛的他。

如此的話,那過去他承受的所有,都是值得的,他的痛苦和忍耐,換來了他想要的——祁棠。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林安此前從沒覺得這句話,有這麽美好過。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寶子們的評論啦!啵啵我愛你們QVQ因為作者也是個懶東西,不想填很多驗證碼,就不一個一個回複啦QAQ感謝寶子們的追更和陪伴!

大概下一章,棠棠就回去啦QVQ還有一更,不想讓寶子們等,就先放一章,啵啵啵QVQ

标注:平凡裏開出了花,改自張愛玲的“低到塵埃裏,從塵埃裏開出花來”

“藍桉已遇釋槐鳥,不愛萬物唯愛你”——選自泰戈爾《飛鳥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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