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二

第二日一早,芳青起身之時,就見地上的鋪蓋已經收起。桌子被搬回了原來的位置,上頭擺着一碗清粥,一碟子蜜糖桂花。她抿唇一笑,慢慢走出門去。

門外支起了架子和竹竿,霖川正将洗好的衣物晾起。秋高氣爽,朝陽輝煌,将萬物照得無比清晰剔透。他高挽着衣袖,挂完最後一件衣衫,轉頭沖她笑了笑,道:“真難得,起得可真早啊。”

“嗯。”芳青答了一聲,靜靜看着他。昔日那個稚拙的娃兒,如今已是挺拔英俊,她不禁有了些莫名的自豪。雖然她這個師父當得馬馬虎虎,但這個徒兒是同輩中的佼佼者。若試劍大會能夠取勝,便可晉升一階,繼任她壇主之位。她越想越欣慰,滿面微笑。但當她的目光落到他的腰際時,笑容卻是一僵。

她走過去,看着他腰間系的三尺長劍,問道:“看到我昨夜放在你枕邊的劍了麽?”

霖川笑道:“哦,那把啊。是櫃子底下的對吧。好端端的半夜傳什麽劍?輕重長短都不稱手,心領了。”

芳青的腦海裏刷刷地閃過幾道雷,臉色随之陰沉了下來,不滿地對他道:“用那把劍。”

霖川皺了皺眉頭,“都說了不稱手了,不用。”

芳青一臉肅然地看着他,又重複一遍:“用那把劍。”

“你……”

霖川剛要說什麽,卻又被芳青打斷。她的語氣極致霸道,命令般道:“用那把劍。”

他沉默片刻,無奈一嘆,轉身走進了屋裏。他從櫃子裏拿出了那劍匣來,換上了那把寶劍,轉身看着她,問道:“滿意了吧?”

芳青堆了一臉的笑容,點頭。

霖川只好也笑了笑,又道:“快吃早飯。”

芳青點頭答應了一聲,慢慢坐到桌邊。霖川從櫃子裏取了梳妝匣出來,趁她吃飯的時候,替她梳頭。他細細理順她打結的發尾,才開始梳理。檀木梳子滑過她如瀑黑發,幾縷發絲纏繞在他指間,柔軟親昵。他正要将她的長發绾起時,忽見那墨緞般的發中混着一絲蒼白。他眉頭一皺,小心地用尾指挑出那根頭發,細看了一番。

白發?以她的道行,何以如此?

他生起一絲憂慮,剛想開口詢問,卻聽她驚呼了一聲。他擡眼一看,原來她本想将蜜糖桂花拌進粥裏,卻不慎打翻,沾了滿手的蜜糖。她吮着自己的手指,扭過頭來無辜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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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皺眉一嘆,取了一支青玉發簪将她的長發盤好。出去取了清水來,讓她洗手。她連袖子都不挽,直接把雙手浸在水中,慢悠悠地攪着水。

他一見此狀,也不知該氣該笑。他強忍着訓斥她的念頭,拉起她的手,挽高她袖子,掬水幫她洗。就在這時,他感覺到她的手冷得異樣,絕非被涼水浸過所致。他握着她的雙手,望着她,關切地問道:“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芳青依舊笑着,搖了搖頭。

霖川不信,正要追問。卻聽有人疾步而來,遠遠喚他:“霖川師兄!”

霖川微驚,轉頭望向門外,就見來者是同門師弟,名喚“長勤”。長勤的年紀比霖川要小上兩三歲,性子活潑,最是個多話的。他跑到門口,見他們相對執手,不由得露了一絲尴尬。

他幹笑一聲,躬身對芳青拜道:“弟子長勤,見過芳青師伯。”

芳青微笑颔首,道:“免禮。有事?”

長勤起身,恭謹道:“禀師伯,先前外出除妖的弟子如今都回派了。弟子特地來找霖川師兄一起去見掌門。”

芳青聞言,點了點頭,抽回了自己的手,對霖川道:“去吧。”

霖川仍在思慮先前的事,一時有些猶豫。長勤見狀,一把拉起他的手臂,道:“師兄,我們快走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霖川只得随他出了門,一路上,卻滿懷心事,沉默不語。長勤見他沉默,便扯話道:“霖川師兄,待會兒領了賞金,衆師兄弟約好了下山去喝酒。你呢?”

霖川聽得這話,稍稍打住了自己的思緒。易水庭的弟子但凡出外除妖,成功之後,門派都會給予獎勵。雖說修仙之門,不重錢財。但些許賞金,也可供弟子們添補衣物,修繕兵器之用。

“我不必了,你們去吧。”霖川回答。

“每次都不去啊?師兄,你存着那些錢做什麽?娶媳婦兒?”長勤調侃他一句。

“胡說什麽呢……”霖川道,“我是想着再起幾間房,也搬到後山來住。再置上幾塊菜地……”

“啊?”長勤的驚訝無比誇張,他搖頭嘆道,“哇,做芳青師伯的徒兒還真是苦命啊。知道的說你有孝心,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她爹呢!”

長勤說完,還不等霖川反應過來,便起禦風之術,一溜煙跑得沒影了。霖川皺眉看着他消失的身影,恨恨道:“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待他回到門派中時,先前同行除妖的師兄弟們正等在大殿外。衆人交應了幾句,便一齊去見掌門。

易水庭的掌門是個英偉魁梧的男子,着青絲長袍,披着鶴氅。這位掌門平日裏作風豪邁,治下随和,甚得人心,道號“雲隐上人”。聽弟子們訴過捉妖經過,他哈哈大笑,贊道:“好!你們雖然是我派晚輩弟子,但假以時日,定可揚名天下,振我易水雄風!”

弟子聞言,無不欣悅。

雲隐上人笑看着衆人,目光忽然被一樣東西吸引。他垂眸,看着霖川腰間的寶劍,和藹道:“霖川,你師父近來如何?”

霖川上前一步,抱拳行過禮,恭謹答道:“多謝掌門惦念,師父一切安好。”

雲隐上人點了點頭,又笑問,“你的凝鏡之術如今到第幾重了?”

“回掌門,弟子不才,剛至第六重境界。”霖川誠實回答。

“看你這話說的。”雲隐上人笑着搖頭,“以你的年紀,六重已是相當不錯了。定是你師父苛刻,才害你如此妄自菲薄。”

霖川聽得此話,微微有些訝異。他平日并不苛求修為,也甚少與同門切磋。六重功力厲不厲害他不清楚,但昨夜聽芳青說過“六重功力恐怕不行”雲雲,他便如此認定。原來不是麽?

雲隐上人見他茫然,笑道:“想當初,你師父及笄之年,就已練成第十二重凝鏡之法,煉化寶鏡‘淵澄’。兩年之後的試劍大會,她技壓全場,升任壇主之位,更繼承寶劍‘星流’。此般資質,本座數百年來也只見過她一人爾。如今這星流寶劍系在你的腰上,看來她已屬意将壇主之位傳于你啊。”

霖川怔怔地看着雲隐上人,一時有些惑然。但他糾結的,不是傳位壇主這些事,而是前面那段驚世駭俗的評價。無論他如何努力,都不能把雲隐上人話中形容的那個天賦過人、技藝超群的少女,跟自己那能坐着絕不站着、能躺着絕不坐着的師父重疊起來。

他的反應,讓雲隐上人笑得更開懷,“哈哈哈哈哈,看來你師父平日對你定是太過苛刻嚴厲了。放心,本座不會看錯的,你師父對你寄望甚高,你且好生修煉,莫要辜負了她的苦心。”

苛刻嚴厲?霖川已經徹底無語了。用“放任自流”都算是客氣的了吧?他隐約覺得雲隐上人似乎誤會了什麽,但終究沒有解釋,只是硬着頭皮答應了一聲。

雲隐上人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他又誇獎了弟子們幾句後,囑咐他們好好休息,便料理派中事務去了。

霖川随衆弟子們走到門外,衆人本就約好了下山,便剩下了他一人。他慢慢往後堂走,心裏還在細思剛才聽到的話。就聽一個清亮的嗓音響起,喚他道:“小川兒。”

他忙轉身,抱拳回應道:“儀萱師叔。”

來者是個端麗女子,看容貌不過雙十年華。她一身青衣,樸素無華,看着他的眼神裏滿是親和笑意。她走到他面前,笑問:“何時回來的,怎麽也不來給我請個安?你心裏眼裏只有芳青師姐不成?”

霖川含笑,道:“師叔又拿我說笑了。”

儀萱道:“難道我說錯了?”她說着,目光也被他腰間的寶劍吸引,表情裏霎時生了詫異,“這劍……這劍是芳青師姐給你的?”

霖川見她這般,不免有些緊張,加上先前雲隐上人的反應,他解下劍來,捧在手中,問道:“師叔,這把劍究竟有何奧妙?”

儀萱忙解釋道:“也沒什麽。這劍芳青師姐一向愛如珍寶,見你帶着,我有些奇怪罷了。不過你是她唯一的徒兒,傳你也是合情合理。”

霖川看着手中的寶劍,自語般道:“既然這麽寶貴,怎麽匆匆忙忙地就給了我……”

儀萱一聽,笑道:“早晚不都是要給你的?別想太多了。對了,你師父的身體最近還好麽?”

霖川嘆口氣,答道:“老樣子。”

“嗯,她可有跟你說過什麽話,或是說要傳你什麽心法?”儀萱的神色無比認真,問道。

霖川隐隐覺得她似乎話中有話,卻依舊老實回答:“沒有。”

“這樣啊……”儀萱眉頭輕輕蹙了蹙,帶出一絲悵然。她想了想,又問,“三日後的試劍大會,你是要參加的吧?”

“嗯。”

“雖然我說這話有些奇怪,但你聽我一句,切莫求勝,當敗則敗。可好?”儀萱一臉嚴肅,如是說道。

霖川滿心惶惑,不知她是何用意。但他本也沒有求勝之心,便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下來。

儀萱得了這個回答,笑着松了口氣。又跟他寒暄了幾句,告辭離開。

霖川心中的疑惑又加深了許多,他站在原地,低頭細細看着手中的劍,心思漸漸沉重了起來……

……

作者有話要說:喲西~

大家一定覺得這幾章很種田吧~

放心,狗血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下章男配出場,你們懂的~

我會努力的!哦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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