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好。”

一個低沉的男音帶着笑意浮響在秦卡耳邊, 他猛然擡頭,看見一個金色的男人望着他,唇邊噙着一抹笑意, 朝他慢慢道:“請問二號住院樓怎麽走?”

男人身材挺拔, 金發随意紮成一個小辮, 垂在後腦,眉眼神情肆意, 周身氣質放蕩不羁, 正笑吟吟望着他。

秦卡心裏掠過一絲不太好的直覺,他眯起眼,面前人雖然面容上帶着笑,但一雙桃花眸卻沒有什麽笑意,氣息帶着若有若無的危險意味。

他咬了口面包,頭也沒擡道:“不知道。”

那男人也不惱,而是點了點頭道:“那我再去問問其他護士吧。”

秦卡望着男人不急不緩離開的背影,頓了一會, 才慢慢跟了上去。

一路上,金發男人遇到護士,果真停了下來詢問,仿佛真是像是來醫院探望病人一般。

十多分鐘後,望着金發男人身影消失在醫院大門,秦卡拄着拐杖才放下心來,似乎覺得自己真的多慮了。

醫院大門不遠處, 蕭平低頭點了根煙,他偏頭吐了口煙圈, 眯着眼自言自語道:“給你個見面禮……”

“可別到後頭說我不講理啊……”

他看上去心情很不錯地彈了彈煙灰, 嘴裏哼着不成調的曲子, 懶洋洋地朝着停着自己吉普車的地方走去。

傍晚的天際,霞光被黑暗吞噬了最後幾縷光,大片雲層都變得昏暗下來,暗沉沉地鋪在天際。

病房裏,莫廣滿意地望着博安将保溫飯盒裏的飯全部都吃了幹淨。

他慢悠悠地用着小勺子一勺一勺地舀着排骨湯,再慢悠悠地喂到博安唇邊,看着博安不得不老老實實地坐在病床上,等着他那一小勺排骨湯。

喜歡吃肉。

非常讨厭吃蔬菜。

如果遞過去的那一勺飯有青菜,就不自覺地皺起眉頭多嚼好幾秒。

相反,如果遞過去的那一勺全是肉,那麽腮幫子鼓動得很快也很認真,幾乎像是某種動物一樣進食專注。

甚至專注得給他一種詭異的錯覺,好像面前人下一秒就能像動物舔一舔爪子呼嚕叫幾聲,來表示自己吃得很香很滿意一樣。

莫廣有些神奇地望着博安,他慢慢地一點一點将勺子放在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地方。

博安認也不知不覺跟着他湯勺伸長脖子,腦袋也一點一點地離他越近,目光炙熱無比地盯着那個湯勺。

望着面前青年一錯不錯地伸着腦袋跟着湯勺,莫廣将湯勺停在了自己面前,不動了。

他看着博安跟着他停住,愣了一下發現不對勁擡頭望向他。

因為湊得太近,莫廣甚至能夠清楚地看見博安臉頰細小的絨毛和瞳孔很圓的琥珀色瞳仁,如今正微微仰着頭愣怔地望着他。

莫廣喉結不自覺地動了動,然後下一秒,他手上的勺子就被咬住。

兩分鐘後。

莫廣望着手上變形的銀勺沉默了。

博安心虛地舔了舔自己的兩顆虎牙,知道自己剛才沒控制好自己的護食本能,他小聲道:“莫總,我賠給你吧……”

莫廣緩緩道:“你覺得現在是賠不賠的問題嗎?”

他手上的銀勺是金屬材質,拿在手上頗有質感,但如今卻像是被某種獸類的利齒咬得扭曲起來,生生彎成了一個非正常的弧度。

別說正常人用牙齒咬成這樣,就算是他将這個銀勺丢給不正常的人,也不見得那不正常的人能把銀勺咬成這樣。

莫廣将銀勺丢在一旁,他皺着眉頭捏着面前人的下颚,眯眼冷聲道:“張嘴。”

博安老實張開嘴,兩顆小虎牙沒有什麽異樣,口腔內的唇齒也沒有出血,因為不适應被人掐着下颚,總是下意識地舔着右邊的一顆小虎牙。

莫廣的食指堪堪搭在他那顆小虎牙旁,那截猩紅柔軟的舌頭舔過小虎牙時,他猝然松開手,面無表情道:“你他媽是吃鐵長大的?”

博安鼻尖動了動,想說他還真的就是吃鐵長大的。

小時候被關在地下生物實驗室,養他的那群人有事沒事就塞點廢棄的電池和鐵給他嚼,鍛煉他的咬合力。

莫廣背着手撚了撚手指,似乎還能隔着一段距離都能若有若無感受那溫熱濡濕的觸感。

十多分鐘後。

博安坐在病床上,單手抱着一桶保溫盒喝着排骨湯,莫廣則是一臉莫測坐在椅子上并不說話。

病房裏安靜得只有中央空調運作的聲響,直到病房門被人小心翼翼推開。

打着假石膏的秦卡單腳蹦了進來,看着病房裏安靜到詭異的氣氛,他想蹑手蹑腳地回到病床上,卻沒想到被叫住了。

莫廣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熱道:“散完心了?”

秦卡頭皮有些發麻,硬擠出個笑容誠懇道:“散完了,夏天蚊子挺多的莫總。”

他已經蹲在那破花壇一個多小時,再待下去,他那假石膏都要被蚊子叮出窟窿來了。

莫廣冷哼了一聲,秦卡才發現隔壁病床的博安抱着個保溫桶沒吃完晚飯。

秦卡:“……”

他默默拿起病床的拄拐,朝着莫廣含淚道:“莫總,我覺得心情還是有點不好,我再下去散散心。”

莫廣面色淡淡地點了點頭,秦卡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往病房外走去。

等病房門關上,博安放下喝光的保溫桶,奇怪問道:“莫總,傑西卡昨晚骨折,今天就可以下地走路嗎?”

莫廣挑挑揀揀着果盤裏的水果,挑了個賣相最好的蘋果,聞言瞥了他一眼面不改色道:“輕度骨折。”

“不礙事。”

病房外,秦卡一邊拄着拐杖,一邊含淚給平時賺外快相熟的安保群發消息。

秦卡:兄弟們,聽我的,莫家的單子以後別接!!!

秦卡:老板是個深櫃直男!!

秦卡:還他媽會拉着你去給心上人演戲的那種!!!

秦家。

“小然這幾天有沒有頭疼?”

“半夜做不做噩夢?”

一個肩上披着米黃色披肩的溫婉女人夾着菜放到秦然碗裏,面色上帶着點擔憂,止不住地柔聲詢問。

秦然搖了搖頭,他對着秦母抿着唇輕聲道:“沒有頭疼,這幾天我都很好,媽媽。”

秦母放下筷子,偏頭擔憂地與秦父對視了一眼,兩人眼裏都有着憂慮。

秦然綁架受驚之後必定會大病一樣,從前他們還憂心秦然這樣的體質,但如今,秦然被綁架受驚後卻什麽事都沒發生這件事,更讓他們放心不下。

若是這次的陰影和夢魇被秦然藏在心裏一段時間,所以才沒有生病,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秦宇放下筷子,對着他們無奈道:“媽,我帶他去檢查過好幾次了,小然最近這幾天狀态也很好。”

秦母眼眶微微紅了紅,她輕聲道:“綁架那會還發生了爆、炸,小然這幾天怎麽可能狀态會很好?”

秦然偏頭安慰道:“媽,我這幾天狀态真的很好。”

在那天一片兵荒馬亂将博安送到醫院後,他一整天奇跡般地冷靜,他想,他絕對不能像以前一樣病倒。

他要是病倒,就沒辦法照顧博安了。

這樣的念頭像是生長得很快的柔軟藤蔓,迅速地将他那個膽怯的心髒包裹得密不透風,固若金湯,變得堅硬起來,也讓他整個人出乎意料地冷靜。

秦然看着秦母眉頭依然輕蹙着,掩飾不住憂心,他不好意思道:“我那天沒有受傷,哥哥給我找了一個保镖。”

“他特別好,沒有讓我受一點驚吓。”

說起博安,秦然整個人都好像發起光來,他朝秦家人認真道:“他真的特別好特別好。”

秦母一怔,她紅着眼眶,偏頭擦拭了一點眼淚,柔聲道:“我們小然喜歡就好。”

她從來沒見過怯生生的秦然渾身發着光的樣子,像是擁有了某種力量和勇氣,能夠站在不敢站在的地方發光發熱。

然後下一秒,秦母就聽到她渾身發着光、擁有了某種力量和勇氣的小兒子認真道:“媽媽,我想去學拳擊。”

“啪——”

目瞪口呆的秦宇筷子掉了下來,但這時候家教嚴格的秦家壓根就沒人理會他。

因為全部人都在愣愣地望着秦然。

秦母更是連滑落下的眼淚都來不及擦,呆在了原地。

她聽到她小兒子期待問道道:“可以嗎?媽媽?”

全家靜默。

秦然掏出手機,認真道:“我選了好幾個班,他們說他們的教練都很厲害,有的還是拳王。”

“我跟他們學,肯定能學得不錯。”

秦母捂着心髒,想象了一下她膽子跟兔子一樣大的小兒子,站在擂臺上,跟一個七八十公斤的拳王練習的場面,頓時覺得呼吸有點困難。

秦宇擠出了個笑,幹巴巴道:“小然你在開玩笑是不是?”

秦然搖了搖頭堅定道:“不是開玩笑,哥,我沙包已經買好放在家裏了。”

秦宇跟秦母對視了一眼,也開始覺得呼吸有點困難。

一個小時後。

秦母站在秦父身旁,看着兩人離開去往車庫的背影,她喃喃道:“你說小然不會是被吓出毛病了吧?”

“怎麽好好的,就要去學拳擊呢?”

秦父嘆了嘆口氣,拍拍了愛人的手安慰道:“小然心裏有數,學點強身健體的東西也不是什麽壞毛病。”

秦母只能擔憂地點了點頭。

“哥,我們還去醫院嗎?”

秦然聽話地坐在副駕駛上,期待地望着秦宇。

秦宇像是被打擊得不清,他想還去什麽醫院?

他先回去好好看那個沙包到底是棉花沙包還是橡皮泥沙包,能讓他弟那麽信誓旦旦說要學習拳擊。

但對着秦然期待的眼神,秦宇終究是面色複雜道:“我們不去醫院,先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秦然聞言有些失落道:“但是博安還在醫院……”

秦宇打着方向盤随意道:“莫廣不是還在醫院嗎?他那新保镖剛好腿也受傷了,現在跟博安住一個病房。”

秦然沒說話,好半晌,他才忽然小聲道:“博安會被他要回去嗎?”

秦宇一愣,像是沒反應過來道:“什麽要回去?”

秦然抿唇輕聲道:“博安會被莫大哥要回去嗎?”

聽到這話,秦宇樂了,他好笑道:“你在擔心這個?”

“哥哥跟你打包票,他不會要回去的。”

秦然不信,他偏頭望向窗外,悶悶不樂低聲道:“我覺得他會把博安要回去的。”

“博安其實不是莫廣找的保镖。”

秦然一愣,轉頭望着秦宇,秦宇言簡意赅道:“博安是莫廣他哥送來的,他們兩兄弟關系不好。”

“莫廣一直看不順眼博安,覺得博安是莫霄的眼線,所以博安在他身邊多久,他就折騰了多久。”

秦然睜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有人會下得了手去折騰那麽好的博安。

“我也是正巧覺得博安長得不錯,放在你身邊不會讓你那麽緊張,所以就跟莫廣把他要了過來。”

“說到這,還是莫廣自己主動提起這一茬,叫我趕緊找人跟他換,怎麽可能到後面他自己又把人給要回來?”

秦宇好笑道:“所以說要是舍不得,他當初就不會把博安送給我了。”

秦然聽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緩過神,覺得白日裏确實是自己多想了。

說不定莫廣就喜歡盯着病床窗外那個位置看,扶博安去上廁所也是念着幾分舊情而已。

想到這裏,秦然既放心又有幾分難過,他想,怪不得博安會那麽照顧他情緒,原來都是在上一段雇傭關系中鍛煉出來的。

莫廣不茍言笑的時候都那麽懾人,故意折騰起來肯定更可怕。

秦然憂心忡忡,覺得博安更加不能被要莫廣回去,他掏出手機,鄭重地給某家看好的拳擊館發去了定金。

醫院長廊。

打着假石膏的秦卡苦着臉道:“莫總,我這真辦不到啊……”

莫廣坐在長椅上,聞言不悅道:“怎麽做不到?”

秦卡發愁道:“我是能把病床讓您睡,我睡地板,但是這也不太正常啊。”

劇本上寫的是主仆情深,但哪家的主仆情深讓他一個打着石膏,重度骨折的保镖睡地板?

一看就不正常啊。

莫廣沉着臉,他皺着眉頭冷冷道:“昨天秦然說能拉床在病床旁睡。”

“你不會去拉個床嗎?”

秦卡愣了愣,心裏閃過一個不好的預感,他顫顫巍巍道:“莫總,我要是拉到了床,您今天打算用什麽方式留下來?”

這段劇本的劇情和臺詞,他記得劇本可沒有的。

莫廣瞥了他一眼道:“你不會鬧?”

秦然傻眼了道:“鬧?”

莫廣輕飄飄道:“你就在他面前表演一哭二鬧三上吊 ,讓我今晚不要離開。”

“我意思意思地拒絕一下,你就鬧得更加厲害,拿出天崩地裂的架勢。”

“最後我順理成章地留下來不就行了?”

“你這點都不會,拿什麽工資翻倍?”

說罷,莫廣起身,丢下句“好好練,待會驗收”,便施施然走向了博安的病房。

只留下目瞪口呆的秦卡。

莫廣推開病床,一擡眼就看到了讓他心髒猛然跳了好幾下的場景。

博安穿着病服,整個人趴在窗上,半個身子使勁往外伸着,看樣子好像恨不得整個人都挂在窗戶外面一樣。

莫廣疾步走了上去,他将人拽了回來,嗓音壓着火道:“你幹什麽?”

斷個半個手還不安生?

非要從窗戶上掉下去,兩只手都斷了才安生?

被拽回來的博安倏然一愣,他咽了咽口水,一臉鎮定道:“那什麽,我透透氣。”

莫廣冷嗤道:“要不要叫人過來幫忙,把你挂空調機上透氣?”

博安摸了摸鼻子,沒說話,眼睛卻一直離不開窗外。

他像是發現了什麽東西,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中,頻頻望向窗外,但窗戶被已經莫廣關上,這個認知似乎讓他有點焦躁。

博安扣着病床單,又一次望向窗外時,聽到了秦卡撕心裂肺的聲音:“莫總!”

那嗓音包含的感情太過于濃烈,好比孟姜女哭倒長城一樣,吓得博安一愣。

他愣愣轉過頭,看着秦卡眼中帶着淚花對着莫廣道:“莫總,您照顧了我一天,那麽晚了,您回去太危險了!”

“您就在醫院這裏休息吧!”

博安茫然了,他就沒見過哪個人會邀請探望病人的人留下來睡醫院。

但令他更加茫然的,莫廣帶來的幾個傭人,竟然真的将一張折疊床打開,井井有條地放上醫院的被單和被子,看上去好像真的要留下來住在醫院。

半個小時後。

莫廣神色淡然地望着哭嚎地大半個小時的秦卡,淡淡道:“就今晚留下。”

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秦卡瘋狂點頭,然後自力更生地爬上病床旁的折疊床。

而他的病床除了床架子沒換,其他地方全部都換了一遍,墊上厚厚的床墊,又鋪上肉眼可見昂貴的床上用具後,還仔仔細細地噴了一遍了酒精。

博安傻眼了,他看着莫廣極為自然地從傭人們手中接過換洗的衣物,又極為自然地走進了淋浴室,看上去真的像是要住下來一樣。

半個小時後,莫廣從淋浴室出來,一邊優雅地擦着頭發,一邊踹了踹病床邊的折疊床言簡意赅道:“走。”

秦卡又自力更生,單腳蹦跶着将自己移開了好遠,确保沒有礙着莫廣的眼後,才爬上床,閉上眼又閉上嘴。

莫廣坐在床上,察覺到博安的眼神,他瞥了一眼博安道:“看什麽看?”

他神色淡然強調道:“傑西卡叫我留下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暴力兔子的第一步:我先去練個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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