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位大爺長得很妖孽
姓揚的男人最後還只是挑眉,“你不必太拘謹,大家出來玩,都圖個開心。”這人似乎對于我的表現,很不滿意,那拉長的雙眼就是沒變回去,也不知他什麽時候能溫和點,盯得我如坐針氈,絞着手努力地在心裏喊着經理:你快回來,我一人承受不來……
“……是。”我努力笑,應了一句。
妖孽挑眉,“就一個字啊?別一板一眼的。”
被盯得渾身不自在,而且腦子總惦記着經理能如神一般降臨救我于水火,被這姓揚的男人瞪着說了那麽一句,也不知抽的什麽風,腰一扭,“老爺您說的是,小的記住了。”說完自己先愣住了,然後邊上暴開了一陣大笑,明明都各忙各的,我這話說得也不大聲,怎麽全都聽到了還十分配合地暴笑出來?我漲紅着臉瞪過去,可惜是一點用都沒有。
正懊惱郁悶,這姓揚的男人卻讓人十分驚悚地忽然笑了起來,“哈哈,你這小子真有意思,還老爺?你怎麽不直接喊‘皇上臣妾知錯了’?哈哈……”明明冷豔清凜的人,卻忽然大笑兩聲,吓得我身子板直抖,差點就又跳起來了。
瞪這笑得有些過份的男人一眼,臣妾你妹!你全家都臣妾!心裏哭啊,都怪妹妹最近總在我耳邊腦補穿越劇,聽多了果被是會被洗腦的。
心裏哭泣,面上尴尬,瞄出去發現其他幾人比我更甚,方才明明都還在取笑我,這回兒全都吓得幾雙眼都突出來了,仿佛全都被斯巴達了,都一臉的不敢置信瞪過來。
而當事人完全沒當一回事,大爺似的坐在那兒盯着我看,很有興致地問:“你是故意逗我樂呢,還是打古代來的?”姓揚的可能也被人腦補過古裝劇,不然他為嘛問得這麽高興?還是純粹覺得我好捏好玩兒呢?
不由得嘴一努,知道這人在調侃我,心裏很不是滋味,于是随便回一句:“能逗您樂那也是我的榮幸,您這麽一提,我倒是想穿回古代去。”看到這人不那麽恐怖了,我心裏也稍稍安慰了下自己,好歹是沒有生命危險了……因為那雙眼眯得不再是縫了,露了那雙眼眸子,深邃的那種,竟然是勾人的桃花眼。
男人臉上的笑意沒有退,帶着好奇問:“為什麽?古代有什麽好的,什麽都沒有。”聽他那口氣,百分之二百是不會想回到古代去的。
客人好奇,我們當然就得給客人解釋,“古代空氣好啊。”我說。
男人又笑了,拍拍我的頭,“這小子有意思!”然後就沖他的幾個已經石化的好友舉杯,“你們都幹哈呢?來。”這罪魁禍首完全沒發現是自己吓得他那幫朋友變成那樣的。這麽一喊,那幾人這才回神,連忙舉杯在那裏幹得不是那麽豪爽,都用餘光瞄我。
你們也別瞄我了,我也很滲好伐?
幾輪下來,我終于分清了,剛才拿着麥被踹的,叫葉泓,這幾個人都喊他小葉子;最裏頭很安靜抱着個長得很妩媚少年的是他的生意對頭,叫軒轅澈;過來的叫李隋;而指名我的這長發妖男,叫揚錦瑟。
這妖孽,長得妖孽,脾氣性格又那麽大老爺們,名字卻那麽文雅,也忒不相配了。
這幾人是打小認識,工作後還有來往,倒也和諧的。就是與我們這些普通人格格不入罷了。也好在這些人玩兒就純玩兒,也沒什麽脾氣,對身邊的‘公子’十分有禮,不見有那些粗魯的事情發生,也沒有當着身邊的‘公子’的面兒談那些對我們來說如天方夜譚的公事,一場下來也未有冷場,更沒有什麽不愉快。
我是看出來了,這幾人都有些怕揚錦瑟,他一個咳嗽,幾人都會頓一下,然後看看他的臉色,發覺沒什麽之後才又繼續若無其事地玩鬧。我就奇怪了,這麽怕還能當損友,這些人都愛自虐吧?
“哎,說你少話你還真什麽都不說啊?”揚錦瑟跟他那幫損友玩得高興了,時不時回頭瞪我一眼,這會兒終于又沖我說了一句不帶耐煩的。
“……看您們玩得高興,我看着也高興。”虛僞奉承的話,要多說,“再說,揚總您長得這麽帥,我光看着就心跳加速哪裏還有心思說話?”
“呵,你這小子看着挺文靜的,說出來的話卻如此市儈。”揚錦瑟不以為然,又轉了回去跟他的損友們玩,什麽都玩,色盅是最常玩的一種,不過這人不知是太聰明了還是運氣太好,一直都在贏,也沒怎麽見他輸過。
“……”只是,你玩你的,什麽時候把手搭在我的腰上了?
心裏叫着,但又沒辦法光明正大拍掉那手,我這只偷偷地瞥幾眼,想找辦法挪開,卻見腰間的手十分的修長,在包房不強的光線下,能看到白皙的五指搭在那處,每處關節長得十分的均勻,不重不輕就放在腰間,也沒感覺到有肆意的猥瑣動作。
我吸了幾口氣,才把頭轉了回去,當作沒看見,一這轉就撞上了那雙轉過來的眼,吓得倒吸一口氣,險些被那帶着邪魅的笑臉給吸了魂。
“我還以為你要掰開我的手。”揚錦瑟聲音裏透着愉快,仿佛很在意我為什麽沒真掰開他的手。
笑得有些怪,“您多心了,我高興還來不急,怎會舍得掰開?”說着就往他身邊貼着挪了挪,表示我跟那些讨好他們的‘公子’沒有區別,我這正巴着他呢。
揚錦瑟也不是個口蜜的男人,笑了笑便轉了回去繼續玩。只是轉之前很自然地在我的臉上親了一口,吓得我僵在那處,久久回不了神……尼瑪的竟然敢吃我豆腐!
轉着眼珠子,我在想怎麽報這一虧,想了半天我發現自己想不出法子來,而且我那個擔憂啊,這人也不知是真面善還是假好意,要是個得罪不起的主,那我豈不是自找麻煩?
想來想去,總歸最後一天了,忍忍吧,左不過讓他摟個腰,親個臉,又不會少塊肉。
全場,最活躍的葉泓,趁空檔撞撞我,笑得一臉喜氣和暧昧,朝我擠眉弄眼,“今兒個阿瑟心情真不錯啊,從來沒見他笑得這麽歡過,你小子功勞不小。”說着就往我懷裏塞了不少小費,嗯,我知道他一直當我是這裏的‘公子’。
錢嘛,不要白不要。有錢,我自然高興,難得地朝他甜甜一笑,“謝謝。”然後很狗腿地給他倒了酒,讨得他歡心。不過,酒瓶還沒放下手臂被人一扯,就撞進了一結實的懷裏,我有些暈眩,不解地擡首正好撞上那雙冷冽如鷹的眼,吓了好大一跳,怎麽又眯回去了?剛才不還挺高興的嘛?
“……做、做什麽?”手臂還被抓着,歪着的姿勢扭得有些累,疑問本能地脫口而出,就見那不怎麽好的臉色越發不好了,瞬間就覺得周圍的空氣降了不少,我心裏一個‘糟’字,心說不是哪裏把這男人給得罪了吧?
揚錦瑟就瞪我,也不說也不撒手,我那個着急啊,這位大爺,您要是不高興就說啊,我哪裏得罪您了您說就是,這麽瞪着我不說話是要怎樣?我不是您肚裏的蛔蟲猜不透啊……扭得腰有些疼,仰得脖子有些酸,實在是難受了,“您……能不能先松開我?這酒瓶……”紅酒瓶還在我手裏,要是一個不穩,打碎浪費了沒關系,只是打碎了發出那不吉利的聲音,客人是絕對不會喜歡的。
把我松開,那男人一句:“給我倒酒。”之後,什麽也沒說。我只得很狗腿地給他滿上,然後他盯着我面前的杯,那意思我明白了,于是趕緊放下瓶子再端起自己的酒杯,雙手捧着與這大老板碰杯,還得只能碰他杯底以表示他的身份尊貴。
喝着酒,偷空投兩眼過去,看到這位爺臉色恢複,我才稍稍松了口氣。心說現在的大老爺們都不好伺候啊,人累,心更累。
後半夜了,幾人都醉的醉,醺的醺,迫不急待地摟着身邊的人去開房,留下了我跟那揚錦瑟。那些人好像并不知道我不是‘公子’,所以一個晚上投來不少的暧昧眼神,我就當作沒看到,反正今晚過後誰還認識這些人?
只是,這揚錦瑟倒真是一個晚上下來,一次沒叫我出去過,省了我絞盡腦筋去想推脫的借口。這一般有意的客人,都會時不時問問男孩或女孩,要不要跟他們出去,或問多少錢之類的。不問的,一般是不決定帶人離開。
我微笑着,給他鞠了鞠,“謝謝揚先生的指名,您路上小心!歡迎下次再來還指我,晚安!”後面我在心裏再送出兩字:不送。
我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也表明咱也與他同樣心思,不尋思着出去掙那個錢。揚錦瑟倒是有些意外,瞥了我一眼,“雖然我知道你不是這裏的‘公子’,但真沒有跟我出去的打算?”那好奇的目光似乎比心情重要些,仿佛就像在說他長得這麽帥,不要錢都想跟他出去的人多了去了,為何我一點反應都沒有?好比狗遇到肉包子竟然沒有撲上去一般讓他覺得十分好奇,卻看得我很不舒服。
心說你就是肉包子也得去扔狗啊,勞資是個人!
咬咬牙,我努力擠出笑容:“都這麽晚了,揚先生您明日還要工作,我怎好纏着您?您回家一路小心,喝了酒還是打車回去吧,酒駕不安全。”我裝模作樣地關心一下,心裏恨不得馬上調頭回去領了今天的工資趕緊走人。
一愣,對方似乎也不在意我話裏的真假成份,他好像也并沒有真打算帶人回去,帶着微醺笑了笑,“也行,下回還點你。”那話說得有些重,仿佛一熟客給出的邀約承諾一般,然後從錢包裏掏出了厚厚一疊錢往我衣領裏塞,“看你穿得最為寒碜,拿去買些好衣服。”原來現在的有錢人,不是只帶卡不帶現金的啊?
說完人就上了那看着似乎很昂貴的車,沒聽我的勸誡驅車就揚翔而去。我站在原地,瞪着那車子,“這是工衣,嫌寒碜你去跟經理說啊……”把懷裏的小費摸出來,還真不少,直到車的影子都看不見了,我才折了回去。
從經理那兒,把所有的錢都結了,經理也高興我今天的表現,最後象征性地挽留了一下,瞧我不為所動,擺了擺手讓我走人。
我高興地再三謝過之後,半絲留戀都沒有,拎起自己的東西就走人,才沒走多遠就聽到有人喚我,我回頭,“陳大哥?”看是陳活首,有些意外。
他爽朗一笑,“這個點很不安全,我送你吧,反正我也下班了。”說着也不容我拒絕,便率先往前走了。
我住的地方離這兒很遠,這個點,我習慣走十多分鐘的路,到公交站等車。一般我都會坐着等五六點最早的那一班公車,公車的最後一班就是我們住的舊區隔了兩條街處,那一個多鐘我可以趁機睡覺。
陳活首陪我走了十幾分鐘的路,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到站時,也才四點五十,離最早一班車,還有幾十分鐘。
我們倆坐在站邊凳子上,他沒開口,我也不開口。
入夏了,慢慢變熱了起來。
“聽說,你不在那兒做了?”就在我打着瞌睡時,陳活首終于開了口,我轉頭看看他的一臉平靜,跟在會場裏那嘻笑有區別。
“嗯。”我承認。
“這樣也好,學生就該好好上學,正經找份工作,待在那種地方,都會變得堕落,那些孩子,我見多了。”陳活首說得話中帶着滄桑。
這人明明也就三十不到。
笑了笑,“人各有命,我想那些孩子也都不是自願的。”就像當初的我,走投無路,迫于無奈,其實我與他們都是一樣的,只不過我就差沒賣屁股罷了,自己并不高尚到哪去。
這會兒,陳活首才終會恢複了笑容,盯着我好半響,才欣慰道:“你是我見過這麽多孩子裏,最潔身自愛的。”
還潔身自愛?都出來坐臺了今晚,能潔身自愛到哪兒?
垂了首,我猜他話中的意思是,在這種魚蛇混雜的地方,很多孩子染上了毒,賭……堕落自己,放縱自己,迷失自己。而我,卻在那之前,選擇抽身了。
“因為,我有自己的人生目标,不需要堕落。”我雖然這麽答了,可自己清楚,來到這個地方,就已經堕落了自身,現在雖然抽身了,卻是一生都抹不掉這半年的經歷了,也沒辦法再改回在這大半年裏被扭曲了的人生觀。
至少,我已經沒辦法讓将來的自己,對哪個女孩子動心,跟她結婚生子了。
陳活首看了我許久,才從兜裏掏出一張紙,遞給我:“這是我家地址和私人號碼,有什麽需要,你随時可以找我。”
說完,他伸手揉揉我的頭,非常寵溺的口吻,“你就跟我半個兒子一樣了。”
拿着硬紙上的字,我久久沉默。
陳活首折了回去,我上了公車。
生活,就是這樣的兩條線,就算是有過交集,也會越來越遠,以後不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