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卿衣和陸逅是從一個村子裏選□□的,照理說同鄉原本應會相互照應些,只可惜兩人的關系着實不太好。

陸逅是村長家的幺兒,在家裏是要天得天要地得地的小祖宗,早些年時,村長便與村裏的郎中,也就是白卿衣老爹商量好,給兩人訂了娃娃親。

然而白卿衣也知道,自己小時候那長相确實不太讨喜,雖然不是什麽歪瓜裂棗,但看起來就是一個哭唧唧受氣包的樣子,再加上天天在山裏幫老爹挖草藥,總弄得灰頭土臉,滿臉是泥。

這模樣,陸家小少爺哪裏能看得進眼?于是,懂事後,陸逅便死纏爛打,非要村長來白家退了這門婚事,後來更是對她任意辱罵欺淩,還說她癞蛤蟆想吃天鵝肉,而白卿衣則對他愛答不理,時時以白眼相報,真正成了冤家對頭。

這種關系直到兩人都被發掘了靈根,被帶到了萬靈宗……也沒見好轉。

陸逅總是明目張膽地針對她、欺負她,她便暗中作梗,倒也給他增添不少“樂子”。直到後來她入了寧谵的眼,兩人才消停了下來。

可是誰能料到,就這樣一個總與她争鋒相對、嚣張跋扈的家夥,卻在一次劫難中,為了救她送了命!

臨死之時,他才吐露出了他多年深埋的心思,但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

這成了白卿衣心中永遠解不開的一個結,腐爛在心底,成了她一直化不開的心魔。

這一世,她重新回來了,再看故人,哪怕對方依舊頑劣如初,她的心裏哪還能生得出一點點憎惡。

罷了,因果輪回,這一世得還他一報。

眼前發生的事,回憶裏似乎的确有這麽一段,這是在入門大選前不久,陸逅來找她的茬,毀了幾十株靈植,後來被掌管靈植田的內門弟子狠狠收拾了一頓,導致他舊傷複發,以至于無緣即将到來的入門大選,硬生生在外門多耽擱了五年光陰。

看着滿地殘枝敗葉,再看看陸家小少爺滿臉的蠻橫,白卿衣默默在心裏扶額嘆氣。

她也是後來才明白,陸家少爺其實不過是個死要面子的人,親自毀了兩人的姻緣後又無緣無故地喜歡上了她,心裏抹不直,所以才總是把這股氣沖她發。

要保他這一世不死,最好的辦法就是斬斷他的情,讓他別再盯着自己,別傻乎乎地為她去送命。

“毀壞靈植,按門規,當受鞭笞之刑。”白卿衣不卑不亢,身姿筆挺,哪怕臉上手上沾滿了泥,卻隐隐有了一種高人一等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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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和她平日那受氣包的樣子完全不一樣啊!

陸逅微微一愣,只覺得面前這人好像變了,變得陌生又冷漠,讓他渾身不得勁。

“區區一個白斬雞,竟然敢這樣對我們說話!”陸逅身邊的一個名叫陳二铎的小弟撸着袖子上前來,那架勢是要推她一把。

白卿衣活了幾百歲,豈能看不出來這群小鬼頭的把戲?他們想把她推進旁邊的泥溝裏,看着她渾身污泥狼狽不堪,仿佛這樣,他們就能高她一等了。

幼稚!

白卿衣可不打算逆來順受,她只是假裝被旁邊的水鳥吸引走了注意力,稍稍錯開了身子,待陳二铎撲過來時,暗中伸出腳來絆了那麽一下。

就聽見“撲通”一聲,那推人的家夥重心不穩,腳下一個踉跄,便自己掉進了泥溝中。

“救命!哇!好臭!” 陳二铎在泥溝裏哀嚎,整個人從頭到腳都是爛泥,臭氣熏天,熏得陸逅和其他幾個小跟班捏着鼻子,後退連連,不想沾染半點。

還是白卿衣“大人不記小人過”,從地裏找來一把鐵鍬,遞過去拉了那小泥鬼一把,把他拉上岸,又打了一桶清水給他清洗清洗。

好在這小鬼年紀還小,沒那麽多彎彎繞的花花腸子,弄不清自己到底是怎麽掉進泥坑的,一邊流着邋遢鼻涕一邊激動地把白卿衣當作救命恩人般感謝。

看着白卿衣幹淨利落地救了人,陸逅心裏更是浮躁了。

不對勁,肯定有哪裏不對勁!她會好心救人?

“白斬雞,你……”陸逅皺着眉頭,緊緊盯着白卿衣,“你今天是不是有毛病?”

“有毛病的是你!”白卿衣走進附近的一片田裏,從其中摘了幾株草藥,遞給陸逅,囑咐道:“這幾株天藍草你拿回去,用小火煎了喝湯。”

“什麽?”陸逅被她今日的反應弄懵了,一時忘記繼續“為非作歹”,“你什麽意思?”

白卿衣擡眼看了看陸逅的面相,然後十分認真而嚴肅地道:“你有病!”

“你特麽才有病!”陸逅暴怒而起,握緊了拳頭。

白卿衣也不在意,還大大方方地指了指他的手腕:“你每逢陰雨,右手手腕會隐隐作痛,是不是?”

“你……你咋知道的?”陸逅沒來由臉上一紅,急忙撇開白卿衣,把手背到了自己的背後,不想讓她看出自己的破綻。

“看出來了呗,你忘了我家裏是做什麽的?”白卿衣将天藍草拍到陸逅的胸口,“天藍草藥性偏火屬性,可減緩你的陰濕症,三日煎一株,不可以貪多。待這幾株用完,你的手腕雖說不能藥到病除,至少不會影響到你的入門大選。以後,我再找個高手幫你看看……”

“你莫不是騙我?你會這麽好心?”陸逅警惕地打量着白卿衣,他總覺得,今天的白卿衣有哪裏不對勁,他可太清楚白卿衣這虛僞受氣包內裏有多陰險了,她會不計前嫌地幫忙救人,還給自己看病?

而且,雖然她家是有祖傳醫術,但以前怎麽沒見她給誰瞧過?

她必定是在給自己挖坑吧!陸逅暗暗想到。

一看陸逅的表情,白卿衣就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她微微嘆了一口氣,淡淡說道:“愛信不信,這次真沒騙你,以後也不會騙你了。我們倆的恩怨就到此為止吧,不求你化幹戈為玉帛,但從此以後,拜托你就當不認識我,別來找我了。”

別再來找我,你要的我給不起,日後,可千萬別再為我送死了……

“你說什麽?”望着對方那雙平靜卻含着複雜情緒的眼眸,陸逅仿佛能聽懂白卿衣這發自心底的聲音,心中莫名一滞,像是有一股氣忽然堵在了胸腔裏,散不出去,悶得慌。

他把這股情緒歸咎于白卿衣今日的反抗态度。

是啊,這只白斬雞今天竟然敢反抗自己了!她的眼裏,竟然沒了對他陸家小少爺的敬畏!

這是要造反嗎?那還得了!?

陸逅暴跳如雷,忍無可忍,上前一把揪住白卿衣的衣領,幾乎要将她提起來,“你以為你是誰啊?憑什麽用這種語氣跟我……”

這一揪倒是把白卿衣的衣袍給揪散了,領口大大的,露出了一段優美的脖頸,還有一小片與平時被泥土灰塵遮蓋住的皮膚完全不同的雪白肌膚。

陸逅心髒猛地一跳,趕緊松開了手,還将白卿衣朝遠離自己的方向推了一把,這才支支吾吾地把最後兩個字說完,“說、說話……”

白卿衣理了理自己的衣領,淡漠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走,動作極為幹脆。

“喂!”陸逅還想喚住她,可是一伸手又忽然覺察到一絲殺氣!他本能地縮回了手,朝四周張望了下,卻沒見到異樣。再看向白卿衣,白卿衣早已走遠了。

于是陸逅只能狠狠地朝着白卿衣離去的方向啐了一口,罵罵咧咧地帶着他的跟班們離開了靈植田。

他卻是不知,待他走遠了,附近的一棵大樹下,出現了一抹修長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玄色的道袍,衣擺與他束起的長發一同随風而舞,一雙漆黑而深邃的眸子宛若深潭,映着點點波光。

殺氣漸漸從他身上斂去,他的目光也從陸逅離開的方向轉移到了不遠處那個滿身是泥土的小不點身上。

他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罕見的露出一抹令人驚豔卻從不顯露在人前的微笑,如同一汪融化在春日裏的雪山泉水,暖意之中帶着幾分甘冽、清心。

他回來了……

回到了五百年前的凡塵俗世,回到了有她在的溫柔之鄉。

真好!

這一次,他必定早早将人攬入懷中,不再讓她受一絲委屈了。

“師弟師弟!”這時候,一只青色小鳥從他英俊的臉側探出了腦袋,用翅膀蒲扇着他的臉,“我那親親弟媳在哪兒啊?在哪兒啊?”

玄衣男子微微一愣,腦海裏各種各樣的美好心思瞬間被這聒噪之聲給撲滅了。

他那號稱仙界第一劍仙的大師兄,原來竟是這麽八卦之人嗎?

“就剛剛……”他有些木讷地指了指之前白卿衣一行人所在之處,“那邊……”

“你當為兄睜眼瞎啊!”青色小鳥憤怒地用翅膀糊了他一臉,“剛剛那群不都是小子嗎?哪來的弟媳婦?該不會……”

青色小鳥忽然往邊上跳了跳,用一副警惕的目光看着玄衣男子,“難到你是那個?”

“咳咳……”玄衣男子一把抓住小胖鳥,塞進了自己寬大的道袍袖子裏,免得它繼續聒噪下去。

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鎖住了不遠處那個小小的、瘦瘦的、看上去土不拉幾的小家夥,心裏不免有點心疼。

雖然知道媳婦兒小時候過得挺苦的,但這可真是……太瘦小一只了!瘦小到讓人看不出她的性別來。

果然還是要趕緊把人撈過來,養肥她!養得白白胖胖的才好看!

“阿嚏……”白卿衣沒來由的打了個噴嚏,下意識地向身後看了過去。

偌大靈植田裏,秋風瑟瑟,唯有一棵大樹在秋風中抖動着葉子,不見人影。

怪了,剛剛分明感受到一股怪異的視線……是她想太多了嗎?

白卿衣張望了一會兒,沒見到有什麽人,也只得作罷。她來到剛才被陸逅和跟班們破壞的一片田裏,眉毛不悅地蹙了起來。

真是一群該被天打雷劈的小祖宗!損壞什麽不好,偏偏損壞了這片靈梗稻。

雖然靈梗稻不是這田裏最貴的靈植,但……誰人不知這萬靈宗裏幾個長輩都喜歡吃靈梗米?這些米可都要上供的,容不得半點差錯,也難怪前世陸逅會遭內門弟子一頓毒打了。

但現在,她不可能和前世一樣,把陸逅損壞靈植田的事情添油加醋地上報給管事弟子,只能找個借口糊弄過去,希望管事弟子能夠從輕發落了。

白卿衣在田裏琢磨着說辭,忽然聽得一旁的山林裏傳來了幾聲嚎叫,頓時心上一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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