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四百多年後……
頭發花白的白卿衣從入定中醒來, 不由得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怎麽又做了同樣的夢？
近百年來，她時不時就做到同一個夢, 夢中總是出現一只雪白的美麗的仙鶴，仙鶴撲着翅膀飛上一棵高聳入雲的參天大樹, 在那樹梢上落腳。大樹上結着一枚紅彤彤的果實，仙鶴也不叼啄，只是親昵地用腦袋蹭着這枚果實，仿佛在鼓勵它快些成熟……
同樣的夢境, 當年她突破元嬰修為時，就曾出現在腦海裏，随着她修為越來越高, 這夢境便更加頻繁地出現。
現在, 她這修魂之道已經突破到大成期巅峰, 距離飛升之差一步之遙, 魂體已經成長為一棵茁壯的大樹, 倒像是夢境裏那棵大樹的縮小版。
白卿衣坐到梳妝臺前, 對着鏡子中的自己。白發如雪, 面如少女，自己可真成了一個老怪物了。
她慵懶地梳好了發髻, 抹了淡淡的粉, 方才出門。
院子裏, 昔日的靈植小妖精們都已經成長為妖中魁首, 就是胖嘟嘟的瑤瑤都變成了一個青春靓麗的小仙女，見白卿衣出了門, 急忙上前來攙扶：“主人！今天是您的壽辰，各門派世家，還有魔宗都來人祝賀了呢。”
“哦？”白老奶奶笑彎了眉毛，面目慈祥和藹，神色氣質倒是和昔日的天瑤仙子有幾分相近。
“主人，各方貴客已經在峰前了，就等您了。”小雪如今也是一幅成熟女子的打扮，舉手投足，便是傾國傾城之姿，迷倒了不少人。
藕霸、小菱、小黑已經修煉出了人形，藕霸沉穩魁梧，小菱圓滑俊俏，兩人依然互相看不順眼，時不時便要大鬧一場。小黑長得最為高大，皮膚還是黑黝黝的，只有笑起來的時候才能露出一排白牙。
靈植田裏的靈梗稻和高粱們，也都茁壯成了巨大的莊稼苗，經常捉弄前來偷吃的小鬼頭們，萬靈宗上下皆把他們奉為長老，不敢得罪。
白卿衣在小雪和瑤瑤的攙扶下，走出門去，來到了萬靈宗的大殿上。
這裏已是熱鬧非凡，所有人見了她，無不低頭拱手行禮，口稱：“恭迎白雲老祖，白雲老祖萬壽無疆！”
“好，都好……”白卿衣慈愛地望着臺下諸多年輕之人，裏面不乏一些可愛的故人之後。
比如，天南山一派如今的門主，古悅和蕭何笙的兒子蕭時秋，長得一表人才玉樹臨風，頗有他爹蕭何笙的影子，和他娘古悅的脾氣。
“晚輩蕭時秋，恭祝白雲老祖身體安康，福如東海……”
“乖！~”
再比如，炎魔宗如今的宗主，胡冰玉和前前炎魔宗宗主殷鴻烈之子殷莫離，也是深得父母真傳，長得明眸皓齒，顧盼生姿……嗯，雖然是個男孩兒。
“晚輩殷莫離，替師尊向白雲老祖請安！祝白雲老祖壽比南山！”
“嗯，好好好……你師尊可好？”白卿衣又多問了一句。
自從消滅了那魔宗大佬的殘魂後，他們盡力将存放在玉佩中的殷鴻烈安置回了原本的身軀裏，只是人一旦離魂，難免會烙下些不妥。
殷鴻烈在昏迷了約莫十年之後方才轉醒，醒來時尚且無法動彈，又在床上躺了數十年。這些年月，多虧了胡冰玉一直相伴左右細心照料，再加上陸逅知恩圖報，繼承了炎魔宗宗主之位後依然對殷鴻烈十分照顧，殷鴻烈竟然日漸好轉，逐漸又恢複了修為。
在衆人以為炎魔宗會有一番新老宗主争位之戰時，殷鴻烈卻直接丢下所有的凡俗事務，并且将他們的幼子交托給陸逅教導，然後就帶着自己的愛妻雲游四海去了，直到雙雙離世。
“回老祖的話，師尊一切尚好，只是最近有些手腳不便利，所以無法親自前來向老祖恭賀，望老祖恕罪。”
“嗯，這個陸逅，若是能把《烈陽訣》最後一決煉成，即便不登上仙途，也能将陽壽再延長個百歲，可他……”白卿衣嘆了一口氣，手指緊緊握着椅子的扶手。
她知道陸逅為什麽不願煉成最後一決。四百多年了……他竟然還未能放得下那份感情！
“師尊，今日是您的大壽，談這些做什麽？”同樣頭發花白的萬靈宗掌門秦關推着一個壯漢上前來，“師尊，您瞧瞧我這大侄子，是不是很像我這個舅舅？”
“嗯，挺像的……”白卿衣又慈愛地看着秦家當家之主秦龍城，心裏想到的，卻是她那個離世百年的好閨蜜秦明月。
真是歲月如梭，不等世人啊！
哪怕是他們這些修仙之人，也是會容顏蒼老、離開人世的……如今能陪伴自己這個老怪物的，也就只剩下秦關和陸逅了。
“白姨，”秦龍城上前一步，笑道，“晚輩來遲了一步，望白姨恕罪！主要是明卿那邊有點兒事務，給耽擱了些時間。”
“哦？明卿雜務繁多，你大可多丢些給下面這群小輩，別總自己操勞。”白卿衣笑道。
自從她和秦明月一起創辦了“明卿”，這店鋪很快就在修真界各個領域，甚至魔宗遍地開花了。
白卿衣賺了個滿缽，卻忽然想起自己想要賺錢的初衷。
八千上品靈石！如今她随手能掏出幾座靈石山，可是卻沒法找到那位債主了。
她欠的巨債，再也沒有了償還的機會……
于是白卿衣對賺錢的熱情很快就退卻，等她和秦明月歲數大了，不适宜再操勞這些瑣碎時，便把各自的事務交給了晚輩們。秦家的代表便是秦龍城，而萬靈宗則是由玉劍峰峰主李玉的大弟子張冰延掌管。
這也使得秦家與萬靈宗結成了強大的聯盟。
“吉時已到，恭賀白雲老祖大壽！”門外，傳來了一陣鑼鼓聲，仙樂同時奏起，熱鬧非凡。
小雪和瑤瑤扶着白卿衣走出了殿外，便看見空中彩雲飄飄，雲下繁花似錦，歌舞升平，好一個平和而繁榮的修真時代。
白卿衣覺得心滿意足，仰頭看向湛藍湛藍的天空，手中握着那塊有着“寧”字和仙鶴圖紋的玉佩。
不知道天上那一位可曾看見俗世現在的樣子。
他如今……是什麽個模樣？對那凡塵俗世還能記得多少？
一陣清風刮過，吹散了幾片雲彩，空中突然霞光萬丈，落下金色的光芒，暖暖地灑落在白卿衣的身上。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空中傳來：“白卿衣，你以劍入道，今日便可踏破虛空，登上仙途，位列仙班……”
竟是天道親自相迎！白卿衣這陣仗，千年來都沒有幾個人能追得上。
然而臺下衆人卻一點兒驚訝之色都沒有，只是緊張地看着白卿衣。
白雲老祖今日會登仙否？這已經是萬靈宗，甚至整個大陸的日常了。她登與不登，大家都見怪不怪。
“白雲不願以劍入道，多謝天道厚愛。”白卿衣淡淡地回絕。
“四十年前，我問你是否願意以魂入道，你也是這麽回答……”天道老兒嘆道。
“一百年前，我問你是否願意以陣入道，你亦是這麽回答……”
“兩百年前，我問你是否願意以丹入道，你還是這麽回答……”
“白卿衣，從未有人敢這樣三翻四次拒絕老夫，莫非你在藐視天道？”天上雷聲陣陣，似是天道老兒在發脾氣。
“白雲還有許多想入的道，未能入完。”白卿衣可不理會天道老兒，當年若不是天道老兒相逼迫，她也不會親自封印了寧谵的記憶與他分離。現在她不過逼得這老頭兒跳腳，也不算什麽。
“大道三千，豈能容你一一參透！你就不想早日登仙，去會會你那昔日摯愛？”
會會寧谵？她當然想……可是，她心裏害怕。
這顆封塵丹是她親自煉化，她對這顆丹藥的效用實在太清楚不過了，帝君以下修為都逃不過這顆丹聖的魔爪。
她親自封印了寧谵的記憶，她害怕去了仙界，看見的，依然是那個早已忘卻紅塵，對着她冷冰冰的天雲仙君。
所以她一拖再拖，猶豫又躊躇，始終不願登上這一臺階，一蹉跎，竟然就過去了四百多年。
“如今五百年逆轉時日已到，一切應當順應天道歸回原位。你原本已位列仙班，此時怎能繼續容你在凡間胡來？”天道老兒氣呼呼地訴說。
這位小姑奶奶，這四百年來在凡間折騰出了多少玩意兒，竟然讓沒有靈氣修為的普通人都能使用上靈器了！
什麽火靈家用炤爐，什麽冰靈消暑桶，什麽雷靈燒烤架……
如此一來，這大陸的靈氣哪裏還夠用！遲早要完！
所以天道老兒費盡心思，就想把白卿衣趕緊弄上仙界去，讓她去禍害仙界的那群大佬們，可惜，他卻沒那個權限擅改天道因果，只好一等再等，等到這被千潋鏡逆轉的時間節點回歸正常。
“今日吉時已到，這天下容不得你！上路吧！”天道老兒不再給白卿衣更多的狡辯機會，直接從天上落下一道光芒，在空中化作了一道虹。
白卿衣就感覺自己的身體，被這道光芒牽引，無法掙脫，無法抵抗。
她也只能束手就擒，像是砧板上的一條鹹魚，懶懶地任由對方拖着，絕不自動走出一步。
“老祖！”小雪和瑤瑤都紛紛抹淚，但卻為白卿衣感到高興。
白雲老祖，終于要登仙了！從此以後，她便成為這片大陸的一個永世流傳的傳說！
“恭送白雲老祖！”下方衆人紛紛跪拜，極為虔誠。
白卿衣“不舍”地看了俗世一眼，便被那道光猛地拉了上去。
“喂，容我吃完最後一塊小糕點，不行嗎？”半空中，傳來白雲老祖的怒喝。
衆人往她最後落下目光的地方看去，只見那兒擺放的盤子上，還剩下半塊只吃了一口的桂花糕。
衆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頓時啞口無言。
合着在老祖心裏，我們還不如一塊桂花糕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