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節
的人,自然是不會跟尋常老百姓一起坐在下面的,所以也不難找,只要看準二樓的廂房就行。
觀察了好幾日,卻始終沒見到人。
顧凡給他的情報不可能有假,只是這號稱愛戲成癡的劉先生,怎麽遲遲不肯露面呢。
不過阿誠也不着急,這個任務打的本來就是持久戰,從接近劉奤,到收集制造假幣的證據,找到窩點挖出同夥。這上上下下不知道得牽連多少人,得費多少時間,不過也正好,至少可以讓他心安理得地留在這裏。
這段時間和程蝶衣相處下來,阿誠發現程蝶衣是一個心思細膩,卻又堅韌剛毅的人。看起來雖然弱不禁風,可其實他承受能力甚至比段小樓要強。
和他們從戰場上摸爬滾打過來的人不一樣,程蝶衣的世界裏沒有國仇家恨,他的愛恨癡嗔,都只為一人。
雖然唱着霸王別姬,可程蝶衣似乎只将虞姬對霸王的“情”體現得淋漓盡致,卻忽略了楚國山河破碎風飄絮的意境。
他只是一個戲子,不管臺下坐的是日本人,國民黨,還是共産黨,亦或是老百姓,對他而言都不過是唱戲而已。
戲子安知國之興亡。
一曲唱罷,程蝶衣走進後臺,任由阿誠為他披上衣裳,靈動的眼睛卻一直追随着走在前面的段小樓。
阿誠收拾好東西,端着給程蝶衣和段小樓二人切好的水果,正準備跨進休息室時,就看見段小樓怒氣沖沖地奪門而出,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
阿誠也無奈,中國那麽大的土地,四萬萬人,程蝶衣偏偏愛上這麽個東西,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可段小樓又做錯了什麽?什麽也沒有。他只不過是做了自己該做的,過自己該過的生活。段小樓才是清醒的人,才走了所有正常人該走的路。
程蝶衣分不清戲裏戲外,在他的認知裏,他就是虞姬,虞姬愛楚霸王,所以他也愛段小樓。唱戲唱到瘋了魔,用段小樓的話來說,就是不瘋魔不成活。唱戲得瘋魔,不假,可要是活着也瘋魔,在這人世上,在這凡人堆裏,可讓他怎麽活喲。
阿誠很慶幸,至少他還算是清醒的,他沒有為了愛失去了理智。對于他來說,明樓和段小樓一樣,做着自己應該做的事,過着應該過的生活。明樓對他的表現出來的信任與關心,都是因為他們是最親密的戰友,是最好的兄弟,是彼此的親人。
動蕩的局勢遲早會安定下來,如果那時候他們還活着,明樓肯定會結婚生子。所以那天他對程蝶衣說的話其實也是他內心真正的想法,他能忍受親眼看着明樓娶一個明媚的小姐回家,在生一個大胖小子,過着其樂融融的生活嗎?或許明樓到了興頭上,還會安排着給他相親。他還能一切如常地站在明樓身後,照顧他的一切嗎?他自己也不知道。不過若是局勢安定了,明樓不再需要他了,他十有八九會離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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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得起明家,對得起明樓,他不想一輩子都陷在自己給自己設定的牢籠之中,所以就算離開明樓是切膚之痛,他也寧願去承受。
阿誠看着倒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出神的程蝶衣,輕輕走過去,喂了一塊蘋果在他嘴裏,替他摘掉了還戴在頭上的假發。
“阿誠,你說,難道是我做錯了嗎…”
程蝶衣空洞的眼神依然盯着天花板,聲音虛無缥缈。這幾天因為段小樓一下臺就往花滿樓跑的事,程蝶衣沒少跟他置氣,而每一次的結果就是段小樓奪門而出,程蝶衣獨自在房間裏黯然神傷。
“你沒錯,段小樓也沒錯,只是你們立場不同,選擇的東西也不同。”
樓主實在忍不住要os:蝶衣你別傻了,你們倆明顯取向不同啊!來來來,快到我懷裏來!要不我讓阿誠跟你組個誠蝶CP吧(? ??_??)?
阿誠往冷水盆裏倒上熱水,用手試了試溫度,浸濕了帕子,慢慢拭去程蝶衣臉上的油彩。
“他對我很好。”
一開始阿誠對程蝶衣做這些事的時候程蝶衣很不習慣,都是過慣了苦日子的人,就算是成了角兒,又哪裏需要別人來伺候。阿誠好說歹說,說自己伺候明樓習慣了,他也不願吃閑飯,不然怎麽安心在這梨園呆下去,程蝶衣才勉強同意讓他在一旁跑跑腿,做些小事。
“可那是因為你們是師兄弟。”
“若不是他當年點醒我,我現在也唱不了這出戲。”
若不是當年段小樓用煙鬥攪了他的嘴,他又怎會将那句“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改了口。可是這一攪,卻将他的認知也攪亂了。
“我只是想跟他唱一輩子戲。”
“只要你願意,你們可以唱一輩子戲,可你別指望他跟你過一輩子。”
“我愛他。”
“你是真虞姬,可他是假霸王。”
阿誠終于擦去了他臉上的最後一點油彩,露出程蝶衣那張蒼白的臉來。
“我知道……”
程蝶衣閉上眼,一滴眼淚劃過眼角,落去他的發間,留下一道淺淺的淚痕。
阿誠其實本不用說這種話,只是他不願哄騙程蝶衣。程蝶衣活在自己的戲裏,可周遭的人卻是清醒的,既然程蝶衣不願醒來,那他就幫他醒着。
“阿誠,陪我唱段戲吧…”
天色已晚,,院子裏沒有點燈,只有一輪明月挂在天上,兩人的舞動身形隐隐綽綽,只有一點模糊的影子。
阿誠看着程蝶衣沉溺在戲裏,想着若是自己身上沒有挑着國仇家恨的擔子,像他那樣入戲成癡,倒也別有一番風趣。
戲入高潮,虞姬烏江自刎。程蝶衣抽出阿誠別在身上的劍,架在自己脖子上時,又被阿誠拉住了。
“有時候,我真的覺得我會像虞姬一樣,死在這把劍下。”
程蝶衣撫摸着劍身,摸到劍刃時,手指不小心被劃出了一道淺淺的口子。
“走吧,夜裏涼,該回去睡覺了。”
阿誠抽出手帕,替程蝶衣裹着傷口。
望着那雙細如蔥白的手,程蝶衣想起他當日說過,阿誠很适合唱戲。
“阿誠,你想學戲嗎?我教你。”
程蝶衣順着那雙手,慢慢向上,對上了阿誠的眼睛。
“那有空的時候,還請蝶衣不吝賜教了。”
阿誠沖他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扶着程蝶衣回了房間。
入夜已深,阿誠卻在床上輾轉反側,沒有半點睡意。
他本在想着程蝶衣和段小樓,想着想着,思緒依然飄到了明樓身上。
他以為随着時間的流逝,自己可以慢慢斷了對明樓的念想。可時間就像風,思念像火,它吹滅那些脆弱的,助燃那些強烈的。他越是想轉移注意力,在漫漫長夜裏,那些對明樓想念就越是如洪水猛獸般席卷着他,吞沒着他。
他們都是幹大事的人,阿誠認為他不該拘泥于兒女情長,他們背負着共同的信仰,在報國面前,任何東西都是小事。
阿誠在北平的床上輾轉反側,明樓在上海也沒好過到哪兒去。
一個星期前,明樓就放棄了對阿誠的尋找,阿誠跟在他身邊那麽多年,他的本事明樓很清楚,既然他有意要躲,又怎會讓他們輕易地找到。
罷了,明樓現在對他甚至沒有更多的要求,只要他活着,就夠了。
看着指針走過十二點,明樓才靠着阿司匹林和安眠藥堪堪入睡,可沒睡多久,明樓就被一場噩夢驚醒。
他夢見自己站在懸崖上,周圍全是人,他們面目可憎,他們指着他的鼻子,罵他是漢奸,是賣國賊。他站在他們費盡心血,付出一切代價奪回來的國土上,聽着那些國人對他說着不堪入耳的話,抗議着讓他去死。
他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慌亂之中回過頭,看見阿誠衣衫褴褛,抱着那幅本該挂在客廳的家園,流着血淚看着他,眉眼間盡是滅頂的哀悸。
背後伸出無數雙手,将他推下懸崖。
向着阿誠掉落的時候,他看見阿誠用唇語告訴他。
“大哥別怕…”
“阿誠!”
明樓用力睜開眼,大口呼吸,眼神失焦地望着天花板,冷汗濕透了他單薄的睡衣。
他渾身顫抖着,喉嚨裏發不出任何聲音,大腦裏也一片空白,跟當初在北平的酒店裏一模一樣。
過了好一會兒,明樓的神智才恢複過來,距離阿誠失蹤,這樣驚醒已經是第三次了。可是這三次醒來,都沒有再等到害怕的阿誠将他抱入懷中。
明樓連起身吃藥的力氣也沒有了,筋疲力盡地閉上眼,再次陷入沉睡之中。
明樓這幾天精神一直不太好,各方的壓力讓他有些崩潰,而他唯一的宣洩口阿誠,卻不合時宜地不在他身邊。
特高課的所有人都處于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