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節

讓他現在寫一封這樣的信給明樓,他是斷然寫不出來的。

“蝶衣,這信寄往何處?”

阿誠其實很好奇,到底要怎樣美麗的女人才能生出程蝶衣。

“替我燒了吧。”

程蝶衣虛無缥缈的聲音中帶着點嘶啞。

這段時間段小樓因為菊仙,沒有再和他一起唱戲。從前兩個人的霸王別姬變成了一個人的貴妃醉酒。臺下照樣是座無虛席,臺上卻是無比冷清孤寂。

阿誠心裏發酸,沉默不語地拿出打火機,燒了他寫了半個時辰的書信。

“我娘沒死,可我卻不知道她在哪兒,我只知道她叫豔紅,是花滿樓的頭牌,我從小就沒有父親,也不知父親是誰。娘把我養到六歲就送我進了戲班子,師傅不收,說我先天六指,祖師爺不賞飯吃。娘便在一個髒兮兮的牆角斬了我一指,天太冷,水都凍冰了,血沒流出多少就凝固在了傷口上。我剛進班時,所有人都欺負我,說我是窯子裏出來的東西,只有師哥,只有師哥護着我…”

程蝶衣說話時語氣沒有絲毫起伏,就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

“阿誠,我愛他,我們說好了一起唱一輩子戲,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明明說好的,他怎麽先忘了?”

閉上眼睛,這些年的種種畫面一閃而過,在程蝶衣灰白的世界裏,段小樓顯得多麽濃墨重彩。

“蝶衣,沉迷了這麽些年,也該清醒過來了。”

阿誠始終皺着眉頭,努力克制着顫抖的雙手。他越是想要克制,毒瘾在他體內就越是猖狂,如百蟻噬心。

“你又何嘗不是活在夢中?”

程蝶衣看着阿誠的反應,默默地往阿誠的煙鬥裏裝起鴉片來。

“阿誠,你扪心自問,你當真甘願一直注視着明樓的背影嗎?你當真就沒有渴望過他的擁抱?沒有想過有一天能牽起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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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蝶衣的話在阿誠聽來猶如平地驚雷,為了明樓,任何事他都願意去做。他也曾經幻想過,幻想過和明樓站在陽光下牽手,擁抱,親吻,耳鬓厮磨。但所有美好的東西都只能止于幻想,他從來不怕世俗的眼光,以特工的身份混跡于日本人之間,世人的怒罵他早已見怪不怪。他只在意明樓,在意明樓看他的眼光,他害怕告訴明樓後,明樓看他的眼神會像看一只怪物。

可他确實不甘心,所以他逃了。

阿誠氣息有些紊亂,面色清灰地回了自己房間,他不能再站在這裏,他至少不能在神智清醒的狀态下吸食鴉片。

不過多時,阿誠的房間裏便傳來發瘋似的嚎叫,程蝶衣在塌上靜靜地聽着,不知過了多久,等到再也沒了聲音,才拿起煙鬥向阿誠走去。

理智與本能的激烈沖撞,撕扯着他的神經,總是讓他精疲力盡。

距離機場一別,已經整整一年時間,阿誠依舊沒有任何消息,明樓一直有一個想法壓在心底,不敢翻出來細想,他不敢确定阿誠是否還活着…

明樓聽了阿誠的話,提拔了一個能力出衆的秘書做着阿誠以前的工作。可身邊卻再也沒有私人助理,從前每天早上阿誠煮的咖啡,也變成了他親手泡的熱茶。

明樓每天都很忙,他把工作排得滿滿的,滿到抽不出那麽多時間去想阿誠。

可那僅僅是在白天,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從阿誠床上驚醒的時候,那些抑制不住的思念貫穿漫漫長夜,陪着明樓看天空泛起魚肚白。

明樓覺得自己開始有些喜怒無常,在人前他依然是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讓別人覺得明長官沒有明處長在身邊,也沒有受到絲毫影響。可有時抑制不住的殺氣,讓明樓自己都吓一跳。

除了抗戰,明樓似乎對任何東西都不能放在心上,一個人穿梭在燈紅酒綠的上海灘,冷眼看着公子小姐們紙醉金迷,嬉笑怒罵,就連風揚起的衣角都是那麽孤傲。

又是一年中秋,這一年多裏,明樓一個人過了許多大大小小的節日,早已習慣了每次過節的時候,在冷清的明公館吃着打包回來已經有些冷掉的飯菜,聽着外面傳來的阖家歡樂的笑聲。

像去年一樣,明樓吃着蓮蓉蛋黃月餅,把家園取下來摸索着。

阿誠很喜歡吃月餅裏的蛋黃,卻不喜歡吃蓮蓉,太甜了,他記得阿誠不喜歡吃甜的。

可阿誠從小的生活環境使他不舍得浪費任何食物,所以在吃完月餅裏的蛋黃以後,總是愁眉苦臉的将剩下的蓮蓉一起吃掉。

明樓記得有一次中秋節,阿誠對月餅裏的蛋黃實在饞得不行,又不能浪費東西,于是一口氣吃了好幾個月餅。那天晚上折騰得上吐下瀉的,明樓看着因為脫水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孩子心疼得不行。

從那時起,每逢中秋節的時候,明樓總會從外面專門定做只有蛋黃沒有蓮蓉的月餅帶回來給阿誠。

猶豫了一會兒,明樓在那副家園的背後又添上了一句話。

“入骨相思知不知?”

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明樓,于一九四二年,中秋。

十月中旬的時候,明樓神情嚴肅地和特工小組埋伏在吳淞口碼頭,雖說入秋才不過幾天,可在深夜裏已經能感受到刺骨的涼意。

三天前,明樓接到軍統電報,在吳淞口碼頭截獲一艘由哈爾濱開往日本的船。

自從上次明樓殺了那個特工,軍統也徹底打消了對他的懷疑。

明樓對哈爾濱這個地名有些敏感,不用想也知道這艘船是從什麽地方出來的,一想到就是因為這個讓他與阿誠天各一方,不由得怒火中燒。

他今天倒要看看,731部隊究竟隐藏了多少見不得人的東西。

淩晨兩點,在他們埋伏了接近六個小時後,終于有一艘小船進入了他們的視線。

船不大,看樣子最多也就只能容納五十人,從調查來的資料上看,随船的日本士兵只有十人,剩下的是什麽,就不得而知了。

吳淞口碼頭地處偏僻,又屬于軍統的走私線路之內,裏裏外外都是軍統的人,就算在這裏交戰,也不會引起日方的注意。

等到船開進了預計範圍內,明樓沖着一個站在甲板上巡視的日本人開了第一槍,也算是號令。

随即,隐藏在四面八方的特工隊相繼開槍,對着船身一陣掃射。

等到船上的人反應過來,想要快速離開已經來不及了。這次的行程極為隐秘,他們根本沒想到消息會外洩,帶的士兵本來就少,怎麽經得住他們的槍林彈雨。

在日本士兵相繼倒下後,負責開船的船長急紅了眼。他提高螺旋槳的速度,加快油門,想快速沖過去。

可是軍統的一艘大型運貨游輪直接橫在他的面前,擋了去路。

明樓一聲令下,直接帶人沖上了船,一番激戰之後,所有日本士兵都死在他們槍下,而他們自己人卻毫發無損。

明樓走進船艙內,發現裏面全是婦女孩子,躲在裏面瑟瑟發抖。

“怎麽回事?”

明樓低聲問站在一旁的人。

“她們都是日本人,是從731部隊出來的,想回日本去。”

“怎麽手裏都抱着孩子?”

“不知道,她們什麽也不肯說。”

“全部帶回去審,将她們與孩子隔離起來。”

明樓将那些日本婦女挨個掃視了一番,心裏有種說不出的異樣。

直到他的眼神落到一個孩子身上,之前心裏升騰起的懷疑與不安被猶然放大,像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讓他釘在原處無法動彈。

那孩子不像其他孩子一樣,受了驚吓在不停哭鬧,他用充滿好奇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明樓,肉嘟嘟的小臉上帶着健康的紅暈。

他就那樣望着明樓,天真無邪又無所畏懼地望着他。

那個孩子,那嘴巴,那鼻子,那眼睛,都像極了阿誠,尤其是那雙随時都閃着光,濕漉漉的鹿眼。

明樓跌跌撞撞地沖過去,一把搶過那女人手中的孩子,提到面前細看。

沒錯,那眉眼,分明跟阿誠一模一樣!

被搶了孩子的日本女人像瘋了一樣,嘴裏罵着日語,手腳并用地扒拉明樓的身子,讓他把孩子還給她。

明樓不勝其煩,伸手就沖那女人的大腿開了一槍,直到那女人跪倒在地上,明樓的眼睛都沒有擡一下。

明樓用衣服裹住孩子,繃着臉往艙外走去,末了回頭用槍指了指地上的那個女人。

“把她單獨關起來,我要親自審問!”

明樓之前的動作,加上殺氣騰騰的樣子把特工們吓得一愣一愣的,哪裏敢有一絲懈怠,趕緊綁了那個女人往秘密地牢送去。

明樓抱着孩子在路上走着,那孩子離了母親仍然不哭不鬧,乖乖地趴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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