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公主府上可缺個驸馬?……
看見樂安,冬梅姑姑吓了一跳,立馬支支吾吾起來。而其他三個年輕侍女,尤其年紀最小的春石,臉上還帶着掩不住的氣憤
樂安頓時有譜了,悠悠道:“說吧,又聽到什麽了?”
知道再瞞不住,冬梅姑姑嘆一聲,春石便開始叽叽喳喳地說。
原來,樂安去上香後,冬梅姑姑也沒拘着幾個侍女一直在偏殿等着,春石坐不住,便滿寺廟地溜達起來,這溜達來溜達去,就有意無意地聽了許多閑話。
今日大慈恩寺來的夫人小姐不少,而方才樂安和齊老夫人以及劉小姐等人之間發生的事,不知怎麽就傳開了,傳開就傳開,傳着傳着還都傳變味兒了。
雖然說話的人一個都沒見過現場,說得卻個個有鼻子有眼,仿佛親眼所見一般,都說樂安如何為難劉小姐,而後在齊老夫人出面維護未來兒媳後,又如何以勢壓人,逼得齊老夫人一個長輩向她下跪。
話裏話外,都是劉小姐和齊老夫人如何如何可憐,而樂安又是如何如何嚣張。
“就這?”樂安聽完,十分納悶地反問。
她還當什麽呢,就這也值當氣憤?
她被說以勢壓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身邊的人,哪怕是跟在身邊時間最短的春石,也早就對此習以為常,甚至有時還頗有些以此為傲呢,畢竟,想要以勢壓人,那也得有“勢”,而這,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冬梅姑姑的臉色又不好看了,連春石也支支吾吾起來。
“說吧,”樂安渾不在意,“不就是些難聽話嗎,叫我聽聽有多難聽。”
冬梅姑姑嘆了口氣,朝春石揮了揮手。
春石眼巴巴看着樂安,見她實在沒改變主意的意思,才小聲的學了起來。
春石聽到的,當然不僅僅是樂安以勢壓人。
閑話也不是只今天才說,事實上,從齊家要娶新媳婦開始,京城裏關于樂安的風言風語便從沒停過,只不過那些天樂安待在府裏閉門不出,才沒有聽到,而到了前些天千桃宴那事,再加上今天這事,樁樁件件加在一起,才徹底引燃了京城小姐貴婦圈的八卦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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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八卦來八卦去,事情便被扭曲成了一個十分離奇的模樣。
起初樂安的閉門不出,被說成是驚聞前夫娶新妻,郁郁寡歡不敢出門。
随後的千桃宴落水,被說成為阻攔齊庸言再娶,不惜投湖以死相逼。
而今日這事,自然便是經典的二女争夫,婆媳恩仇。
……
而說起這些事兒,一些不好聽的話,也就自然而然地帶了出來。
“如今後悔有什麽用,當初就不該和離,齊大人當年對她多好,齊老夫人也不過是想齊家有繼罷了,她若大度些,便該主動給齊大人納妾,生個孩兒抱過來自個兒養不就好了?偏要學那拈酸吃醋的小家子做派,那麽大年紀的人了,還說和離就和離……”
“要我說,都這麽大歲數,半截身子入土的人,還跟個小姑娘争什麽争,争地過嗎?”
“畢竟當年風光過,可如今,也不照照鏡子,早就人老珠黃了,卻還當自個兒是小姑娘呢,嗐,不害臊!”
……
春石說的支支吾吾,卻還是把那些刺耳的話一字不漏地全學了過來。
樂安靜靜聽着,臉色并沒什麽變化,倒是其他三個侍女越聽越傷心憤怒。
冬梅姑姑更是氣得揩起了淚。
“這起子長舌婦,就該叫陛下把她們的舌頭全拔了!”
那可不行,承平又不是暴君,怎能因幾句閑話就拔人舌頭,再說,拔舌可堵不住人嘴,除非能把全天下人舌頭都拔了,哦,這也不行,舌頭沒了還能擱心裏腹诽呢。而人心,是暴力彈壓不住的。
秋果也憤憤不平:“要是公主還在宮裏,哪裏用得着受這些人閑氣!”
這話一出,室內陡然一靜。
冬梅姑姑頓時止住了哭聲,伸手打了秋果一下,随即去看樂安臉色。
樂安朝她一笑。
“冬梅姑姑,你打她做什麽。”
冬梅姑姑艱難地笑。
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秋果也讪讪地看向樂安:“公主……”
夏枝擔憂地望着樂安。
春石再度左看看右看看,一臉茫然。
樂安哭笑不得,“行了行了,用得着那麽小心翼翼嗎?我可沒那麽脆弱。”
“公主……”冬梅姑姑又難過地叫了一聲。
樂安擺擺手,起身往外走,“都什麽時候了,快走吧,我可不想留在寺裏用齋飯,這兒的齋飯我吃不慣。”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呃,她前陣兒是不是還說過打牌最大來着?
算了,都大都大。
總之都比無幹人等的幾句閑言碎語大,為幾句閑話耽擱了吃飯打牌,那才是罪過,罪過哪。
樂安一說趕着吃飯,春石便趕緊跑去吩咐,于是車駕很快就收拾好,在大慈恩寺廟門前寬敞的停車馬處,四騎拉車的高頭駿馬,數十騎馬護衛,加上鑲金嵌玉,還繡着公主府徽記的馬車,看上去很是威風漂亮——今日是以公主身份正式來給先皇後上香,因此出行規格便正式了一些。
而樂安的車駕這般顯眼,自然早早就引得一群人關注,從樂安出了寺廟,左右一路俱是不絕于耳的萬福見禮之聲,有車馬挨着樂安車駕的,都主動把車馬挪到一邊,讓樂安先行。
只看此情此景,哪裏會想到這些人中,會有人在背後用那樣不堪的話來說她呢?
可反過來想,不管那些人背後怎麽說,真在樂安面前,卻又不敢露出半點不恭敬來。
想想也是有趣。
樂安倚着馬車廂壁想着,許是今日想了太多,馬車才走了幾步,便覺得有些困倦,正阖上眼睛養神,馬車忽地一停,樂安立馬被震醒,還差點往前摔了個趔趄。
冬梅姑姑立馬掀簾子,“楊二,怎麽趕車的!”
車簾外,車夫楊二結結巴巴指着馬車前。
“公、公主,路上突然冒出個人!”
楊二的聲音剛落,前方便傳來一道聲音——
“敢問可是樂安公主車駕?”
仿佛珠碎玉裂,又好似雪落冰融,一字一字如滾珠落玉盤,清朗,清脆,帶着少年人朗朗的朝氣,帶着少年人無畏的勇氣,就這麽大大咧咧,橫沖直撞地,闖入樂安耳中。
樂安擡起頭。
冬梅姑姑打起了車簾。
樂安向車簾外看。
只見大道正中,馬車正前方,一個少年正正站在那裏,少年身量很高,像一棵樹,筆直挺拔,雖然只穿着一身普通的灰白儒衫,衣角袖口還不知為何沾了許多泥土草葉,但卻絲毫無損他的身姿,僅僅站在那裏,便叫人忍不住仔細瞧。
樂安便下意識地忍不住去看他的臉。
看有着那樣一把好嗓子,又有着這樣一副好身姿的人,該有着怎樣一張臉。
卻在還未看到臉時,便又聽到那個聲音響起。
“果然是……”少年似乎輕笑了一下,随即又朗聲道,“在下睢鷺,宋州襄邑人士,唐突攔下公主車駕,有一事相求。”
……睢鷺?
确信自己沒有聽錯後,樂安陡然擡頭,看向少年的臉。
卻——
正午耀眼的日光下,少年正仰着頭,坦坦蕩蕩地看向馬車,因此樂安一眼就看清他整張臉,那是張年輕而俊秀的臉,輪廓鋒利,眉眼秀致,雖膚色微黑,卻并不太損其英俊。
再配上那嗓子,那身姿,端的是個翩翩美少年。
倒也算配得上叫那些貴女小姐們心心念念不忘許久。
——如果樂安沒在前不久見過那個山精水魅似的少年的話。
若人間有絕色,以樂安所見,自然是那日水下那個少年,而不是眼前這個睢鷺。
耳聞已久、名動全城的美少年,竟然還不如那個黑漆漆吓她掉下水的鬼,樂安表示很失望。
她懶懶地又看那少年一眼。
“何事?若說不出個一二三來,你可知道,擅攔公主馬車,也是有罪的哦。”
還順勢吓唬了一把。
誰叫他讓她對美少年的幻想破滅了呢!
聞言,睢鷺少年黑白分明如水晶的雙眼眨啊眨,隔得那麽遠,樂安都能看清他上下扇動的睫毛。
睫毛精轉世嗎?
樂安心裏默默吐槽了下,卻在剛吐槽完,便感覺有點不對。
她看向少年的眼睛。
怎麽感覺——有點眼熟?
而且,不止眼睛,眉毛、鼻子、嘴巴……
少年忽而粲然一笑,全臉的五官都瞬時靈動耀眼起來,仿佛蒙塵的明珠抖去了灰塵,一瞬間放出刺目而灼人的光芒。
樂安的思維随之陡然一頓,一剎那間有些明白那些見過他的人的瘋狂。
然而,這還不算。
少年笑着,伸手從懷裏掏出什麽東西——樂安車駕左右的護衛為此緊張地把手都放在了刀柄上,卻見少年慢悠悠地拿出一塊——布巾?
“說出請求之前,請公主允許在下整理下儀容,因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在下做了些小小僞裝。”
說着,未等樂安回答,他便将那似乎有些濕潤的布巾按在眉心,從眉心,到鬓角,再到眼睛……
布巾緩緩擦過少年的臉,露出的肌膚與未擦過的部分截然不同。
樂安陡然瞪大了眼。
仿佛那日水下的場景重現。
只是那日,是水流沖刷去少年臉上的黑色顆粒,而此時,是那塊柔軟的布巾,擦去少年臉上的僞裝。
相同的是,黑粒與僞裝之下,那張堪稱人間絕色的臉。
那日水下的,是山精水魅。
此時日光下的,則是天人谪仙。
都不似人間之物。
布巾終于擦完整張臉,日光下,比方才還要俊美耀眼無數倍的少年再度擡頭,粲然而笑。
“在下是想問公主——”
睫毛精的睫毛又眨啊眨,紅潤優美的唇似乎還有些羞澀的彎起。
“公主府上——可缺個驸馬?”
四下裏陡然一片寂靜,樂安,侍女們,車駕旁的侍衛,當然還有跟在樂安車駕後面,注意到動靜早就停下的其他貴人們的車馬,全都寂靜了下來。
而這一片寂靜中,少年絲毫未察覺般,臉上的笑反而更燦爛了。
眼睛更是直直地盯着樂安的雙眼。
随即,那雙紅潤的唇再度張開,道:
“若是缺的話,您看我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