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公主,我選您真是選對了……

樂安的馬車很寬大。

車廂間距接近一丈,對角距離更是遙遠,睢鷺上了車,坐到了離樂安最遠的對角。

兩人的距離比之一個在車上,一個在車下時,反倒更遠了。

車簾放下後,外面的一切便都遠去了,車輪開始辘辘向前滾動,車廂裏,名義上似乎已成未婚夫妻,但實際仍舊十分陌生的兩人相對無言。

車裏不止樂安和睢鷺兩人,還有樂安随身的四個侍女,此時正樂安左邊兩個,右邊兩個,分坐在樂安邊上,而神情,皆有些難以描述。

比如冬梅姑姑就不明白了。

怎麽這馬車一磕絆的功夫,她家公主就多出個小驸馬來了?

雖說小夥子長得的确俊地吓人,但她家公主是誰?那可是她家公主啊!是什麽阿貓阿狗想攀附就能攀附得上的嗎?!

更何況,冬梅姑姑仔仔細細琢磨着方才兩人對話,好家夥,這小夥子壓根掩飾都不帶掩飾一下的,就差明說“公主我是奔着您權大勢大才想當您驸馬對您本人沒一點真心”了。

就沖這一點,管他長地再俊,在冬梅姑姑這裏都不合格。

可偏偏她家公主點頭了……

冬梅姑姑不懂,但冬梅姑姑大受震撼。

大受震撼的冬梅姑姑不好駁了自家公主面子,眼看着三言兩語成了她家公主未來驸馬的小子上了車,別的不好做,眼神兒卻十分到位,盯睢鷺的眼神活像老母雞盯黃鼠狼。

許是冬梅姑姑虎視眈眈和其他侍女一言難盡的眼神起了效果。

上了車的睢鷺并不像在下面時那麽輕佻肆意、侃侃而談,反而雙唇緊閉,雙手平放膝前,宛如閨閣小姐一般規規矩矩。

不,也不是那麽規矩。

Advertisement

他的眼睛直直盯着樂安,絲毫不知避諱。

冬梅姑姑看得眉頭直跳,正尋思着要不要教教這未來的“小驸馬”規矩,樂安開口了。

“看好了嗎?什麽感想?”

樂安倚在馬車廂壁上,姿态随意,甚至半邊身子窩在冬梅姑姑懷裏,她似乎沒有察覺到侍女們各異的神态,也沒有注意少年直白的打量,她就那般半躺着,任他看,沒有生氣,沒有避讓,更沒一絲羞窘,仿佛殿上的金剛佛像,任世人如何打量,金剛或微笑或怒目,并不改易。

她仍穿着那身明紅的衣衫,在光線較為昏暗的馬車裏,那亮色的衫子卻顯得愈發耀眼,也映襯地她眉眼明麗,唇紅膚白,而稍顯昏暗的光線,則同時把她身上的那一絲年齡感,也模糊暧昧了些許。

一眼看去,只覺得是個美人。

“看好了。”睢鷺終于收斂了視線,兩眼彎彎,道:“公主真是個美人,臣有福了。”

樂安神色絲毫未動:“看來你不僅口才好,嘴還挺甜。”

“不是嘴甜,”睢鷺眨眨眼,“是真心話。”

“嗯嗯。”樂安敷衍地點點頭,“真心話。”

“所以,臣有些好奇。”睢鷺又道。

樂安:“好奇什麽?”

“好奇公主為何會如此輕易答應臣的請求。”

樂安:“輕易?”

睢鷺點頭,随即,撐起下巴,視線又黏在樂安身上臉上。

“以臣對公主的淺薄了解,公主不應該這麽輕易就答應臣才對,或者就算答應,頂多也就讓臣做個随從或者……嗯,面首之類的?”

“……欸?”

樂安軟趴趴的身子終于直起來一些,杏眼微睜,恍然大悟狀:“對啊,我怎麽忘了還可以這樣。”

睢鷺彎起的眼睛委屈地垂下來:“公主……”

樂安不管他,咯咯地笑,笑完了,才興致勃勃問:“所以,如果我執意讓你做随從或面首,你做嗎?”

睢鷺嘆了一口氣。

“真到那種情況,就是最壞的結果了,但——”他揚起頭,笑容自信,“同樣以臣對公主的淺薄了解,臣認為,并不會真到那一步,因為,臣做了充分的準備,以打消公主可能有的全部顧慮,方才在車下所言,只是第一步,臣還有許多籌碼沒有擺出來。”

樂安眨眨眼:“比如?”

“比如……”睢鷺也眨眨眼,“若公主擔憂意外妊娠之苦,臣可自去雙丸,以去公主之憂。”

……

馬車滾滾向前,馬車裏一片寂靜,侍女們的表情恍如雷劈,冬梅姑姑眼睛瞪得比銅鈴大。

攀附公主的,冬梅姑姑表示見多了,但為了攀附公主對自個兒這麽狠的,這的确是第一個。

樂安:……

樂安也驚呆了

是個狠人。

不過……

“但是去了……呃,雙丸,”盯着侍女們的眼神,樂安發現自己居然有點說不出那兩個字,不應該不應該,”我還要你做什麽?擺着好看?”

他不會以為她那麽清心寡欲,讓他當驸馬就只是“當驸馬”吧?

而侍女們也倏然回過神來,尤其是已經成親的夏枝秋果和冬梅姑姑,一聽樂安這話,眼神齊刷刷地看向睢鷺,只是這回,三雙眼六只眸子,多多少少都帶了些忍俊不禁。

這孩子怕不是個傻的?

“欸?”少年疑惑地眨眨眼,繼續一臉坦然地說着虎狼之詞,“可去雙丸并不影響床笫之事吧?”

“公主,我看過醫書的。”他一臉誠懇地看着樂安道。

樂安:……

“你那看的什麽破書?誤人子弟,害人不淺,回去就把它燒了。”

欸?

睢鷺陡然瞪大的眼睛表明了他的震撼。

他猶不死心地問道:“真的影響床笫之事?”

“影響,非常影響。”樂安篤定道,成了親的侍女們雖然不說話,但也紛紛用眼神表示贊同。

“好吧……”

看看幾位有經驗人士的眼神,少年承認錯誤十分爽快,乖順一笑:“是我鬧笑話了。”

說罷,又彎彎眼笑道,“不過,這也無妨,我看那本醫書上還說,世上還有可供男子服用的避子湯,雖然那本醫書上并未寫具體湯方,但大抵應該還是有的吧?”

——所以你看的到底是什麽醫書啊?

樂安心裏吐槽,并且決定就此跳過這個少兒不宜(她家侍女裏還有個沒成親的姑娘呢!)的話題,以防他再說出什麽虎狼之詞。

于是,壓根沒理少年的問話,強硬轉移話題:“所以,你費盡心機,準備如此充分,就為了做我的驸馬?”

欸?

雖然對于話題突然轉移有一點點措手不及,但睢鷺反應很快,聞言立刻道:“自然。感謝公主給予臣這個機會。”

說這話時,他仍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樂安,清亮的瞳仁如晴夜星辰,滿滿倒映出樂安的影子,仿佛她是他一生追逐摯愛之人。

然而樂安不為所動。

她悠悠道:“其實,你還有更好的選擇。”

只是為攀高枝的話,以睢鷺的條件,明明可以将目标放在那些與他年齡相仿的貴女大小姐身上,那樣,雖然也有攀附之嫌,但起碼要比選擇她,名聲要好許多。

當然,大部分貴女都有如宋國公夫人那樣為女兒未來着想,注定會棒打鴛鴦的父母,但……京城貴女那麽多,總有溺愛女兒的父母,或者格外有勇氣的姑娘,只要睢鷺真像他自己說的那樣身家清白,娶個出身遠超自己的貴女,并不是完全不可能。

然而睢鷺卻用力搖了搖頭:“不,沒有了,您就是最好的選擇。”

樂安:“因為我是最高的枝?”

少年點頭又搖頭:“是,也不是。”

他笑着,指指自己的臉。

“公主,臣好看嗎?”

這不廢話。

樂安無語地看着他。

睢鷺笑眯了眼,本就光彩奪目的容顏更加耀眼,他就指着自己那極其耀眼的容顏道:

“像臣這般長相的人,最好找棵大樹遮風避雨,公主自然是極好的選擇,但,樹也并非越高越好,畢竟——”

他話聲一頓,似乎不敢再說下去似的,巴巴地看着樂安。

樂安擺擺手:“說。”

少年笑笑,輕聲道:“高樹之下,易遭雷殛。”

還真敢說啊。

不過,不可否認,她的興趣也被越調越高了,樂安又問:“既然如此,為何還要選擇我,而不是選擇其他更合适的人?”

睢鷺咧嘴笑——美少年就算咧大嘴笑也是美的。

“更合适的?公主是想說,那些與臣同齡的權貴小姐嗎?”

樂安挑挑眉,沒有說話。

睢鷺:“因為臣有知人之明,更有自知之明。”

睢鷺:“若有與我同齡、并且願意掙脫門第束縛與我結合的小姐,定然只有一個原因,就是她瘋狂地迷戀上了我,而人一旦瘋狂,就會看不清自己,就會給自己,也跟身邊的人帶來災殃。雷擊高樹只是可能發生,而瘋狂之人帶來的災禍,卻是必然的。”

樂安一笑,沒有對少年聽起來略顯狂妄的話語加以嘲諷,反而道,“難道我不會?”

“您不會,您是個很清醒的人,更是個不會為他人瘋狂的人。”

樂安忽然坐直身子,身體微微朝他的方向前傾:“對我只有淺薄的了解?嗯?”

是說剛剛那句“以臣對公主的淺薄了解。”

睢鷺下巴微微擡起,不退不讓。

“的确只有淺薄的了解,目前只看到這些而已,更多的公主,臣還看不到。”

樂安:“那你想看到更多嗎?”

睢鷺:“那要看公主想不想讓臣看到。”

樂安坐回了原位。

“不急,來日方長。”

“是啊,來日方長。”

“所以,說出你此刻的請求吧。”樂安斜睨他一眼,“你不會,真想現在就跟我回公主府吧?”

“嗯?”

睢鷺看着她,眼睛無辜又茫然,一臉不知道她在說什麽的模樣。

切。

還跟她裝。

樂安又勾勾手,“過來。”

睢鷺眨眨眼,乖乖走到樂安身邊,又在樂安的手勢指引下,乖乖蹲在她身前,如此,便是她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了。

樂安便這般居高臨下地伸出手,手指落到他肩頭。

睢鷺的目光随她的動作而動。

然後,便見樂安夾起了他肩膀靠後位置上,一片粘在衣服上的青翠草葉。

而他全身,并不止這一片草葉。

衣角袖口,到處都是草葉和泥土的痕跡。

如果不是自身姿容過盛,這一身,足可稱得上狼狽。

樂安:“你不會想告訴我,你為了做我的驸馬,蓄意準備了許久,專程打聽了我的行程,然後攔下我的車駕。”

“結果最後,卻是以這一身狼狽的模樣見我?”

樂安笑眯眯地揉捏着那片草葉。

睢鷺眨眨眼,随即,鼓掌:“公主,您真厲害。”

呵呵,這還用說。

樂安擡起下巴。

睢鷺又開口,解釋自己的行為:“我以為,蓄謀已久會顯得比較誠懇。”

啥誠懇?蓄意攀高枝的誠懇嗎?誰會想要這種誠懇啊?這孩子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冬梅姑姑面無表情地心裏吐槽。

可偏偏,她家公主還接話。

樂安:“可事實是,你只是臨時起意。”

睢鷺:“其實也不完全是臨時起意。”

“不過,”睢鷺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臣此刻的确有一個小小的、小小的事……”

冬梅姑姑立刻打起了精神,虎視眈眈看向睢鷺,便見他伸出一只小拇指。

“想要求公主。”

樂安瞥他一眼。

睢鷺收了小拇指,笑:“我有一随從,此時正被人私下囚禁。”

樂安扔了那草葉,斜眼睨他:“無家累,無仇敵?”

随從被人囚禁,他自個兒則一身狼狽,臉上還做了僞裝地突然出現在大慈恩寺唯一的下山路上,背後的大致情節,樂安用腳指頭都能猜出來。

少年摸摸後腦勺,狀似憨厚地笑:“只是一個長随,算不得家累吧?”

“仇敵更算不上,只是有一點點小小的、小小的,嗯……過節。”

樂安:“那現在,本宮便替你解決這小小的過節?”

睢鷺眼睫毛撲閃撲閃:“公主方便的話……自然再好不過。”

“方便,怎麽不方便。”

樂安翹起二郎腿,一副氣焰嚣張狀。

“你好歹也是本宮未來的驸馬,大氣些,有仇報仇,有怨報怨,誰打了你一巴掌,你就還他十巴掌。”

睢鷺:……

“公主,我選您真是選對了。”

樂安驕傲擡下巴:“那是自然。說吧,是哪個不長眼的混球,惹了我們未來的驸馬爺?”

睢鷺軟軟一笑,說出了混球的名字:

“今科探花,盧嗣卿。”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