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含入V公告) 我們情比……

科舉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了——是科舉的事,而不是盧嗣卿的事。

樂安一下就抓住了重點。

她臉上的慵懶和随意陡然收斂,沉默片刻,随即,再度放松,露出譏诮的笑:“怎麽,齊大人怕真查出個什麽來,您這個主考官受牽連?”

哪怕和離後早就習慣了她的言語如刀,齊庸言仍然胸口一堵,半晌才道:“不要轉移話題,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要只收拾一個盧嗣卿我不管,甚至哪怕想借機整一整我,都無所謂,可是,若你想借着盧嗣卿再做些別的——你知道我什麽意思。”

說着,他看向書案上那些淩亂的紙筆火漆。

樂安自然看到了他的目光。

她垂下眼眸。

半晌才道:

“我不管你什麽意思。”她說,“我只知道,我想做的事,就一定會去做——誰攔也不行。”

齊庸言一下急了,握着她的手的雙手陡然用力:

“你能不能別再這麽固執!”

他雙眼發紅,嘴唇緊抿,看樂安仍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心下一狠,道:

“李臻,你記住,你是公主,也只是公主,就算以前有過什麽,也都過去了,如今你就只是個蒙受皇恩的公主而已,所以,能不能像其他公主一樣,吃喝玩樂也好,仗勢欺人也罷,好好享受皇權的庇護就好,別的事,不關你的事,別管那麽多!”

他說地真心實意,諄諄切切,仿佛看着一個朝向懸崖狂奔,而竭力想要将其勸返的人,以至于手上越來越用力都沒有察覺。

“你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着你嗎?世家、禦史臺、那些自诩清流的,甚至還有——”說到這裏,他忽然哽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不管手上的疼痛,樂安靜靜地聽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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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頓住,才道:“說完了嗎?說完了,那我來說。”

她說:“你說的我都知道,我也明白,可我依然要去做,因為我有分寸,你信嗎?”

齊庸言一愣。

樂安見狀,笑了,道:“看,你不信。”

“你從來不信我。”

“齊庸言,齊明知,”她連他的名和字一起叫,“不要總以為你看得最明白,更不要總以為你是對的,你所以為的對我好,就真的是對我好。”

“我有很多種模樣,可你卻總是只記得我又哭又鬧向你撒嬌的樣子,并且認為那就是我該有的模樣。可是,不是的。”

她站起身。

雖然比齊庸言矮了許多,雖然手還被他握着,雖然他的身影能夠完全籠罩她的身軀。

可她同樣站着,作為一個人,和他一樣,頭頂天,腳踩地,站立着。

她仰起頭,看他,眼裏卻沒有一絲仰視慣有的依賴與卑微。

“你總說我年紀都這麽大了,該懂事了。”她輕聲道,“可你說的懂事,只是你以為的懂事。”

“你想要的李臻,也只是你想象中的李臻。”

“李臻應該是什麽樣,應該由李臻決定,而不是別的任何什麽人決定。”她忽然粲然一笑,“哪怕她決定去死——那也是她自己的選擇。”

齊庸言心頭一跳,手猛然一拉,将她拉入自己懷裏,緊緊抱住了她,喝道:

“不許胡說!”

他的心跳急促,隔着薄薄的春日單衣,那心跳如擂鼓,一下下傳遞給她,而旋即,樂安感覺到頭頂有什麽滴下,濕潤了她的發。

樂安:“……”

“你在瞎想些什麽啊……”

她說道,輕輕嘆息。

“舉個例子而已,例子啊,我有那麽傻嗎?活着多好,我不僅要活,我還要長命百歲呢!”

齊庸言沉默,好一會兒,樂安感覺到頭頂不再有水滴墜下,才聽到他微啞的聲音:

“你最好……說到做到。”

樂安敷衍點頭,“嗯嗯,說到做到、說到做到,做不到是小狗!”

說完,她又努力從他懷裏擡起頭,看他:

“那個,為了讓我說到做到,禦醫說的,不能多動怒,要多笑,笑一笑十年少嘛,所以齊大人——”

她忽然狡黠一笑。

“這次盧嗣卿的事,你知道該怎麽做吧?”

齊庸言眉頭又皺起來了。

樂安才不管他皺不皺眉,兀自說道:“我已經去信給門下省湯明鈞、禦史臺聶謹禮、吏部黃骧等幾位大人,最遲下月,盧嗣卿案一有進展,湯明鈞就會向皇上提案,屆時崔盧等世家必然反對,我會想法搞定崔家,盧家這邊,就需要用一些硬的讓他們低頭,而這,就需要你們這些考官了,若你今日不來,我還要找副司劉思撷,既然你來了——”

她看着他,眼神忽閃,聲音微低。

“我——可以相信你嗎?”

……

齊庸言心中一痛。

她說他不信她。

可她又何嘗信他?

“可以。”他抱緊了她,“臻臻,你永遠可以相信我,我——”

我們重新開始吧。

重新開始,彼此理解,彼此信任,回到過去,畢竟,他們曾經那麽那麽好……

他想這樣說。

然而,達成目的的樂安,翻臉如翻書。

“我說,你抱夠了嗎?抱夠了就快松手,需要本宮提醒您馬上要娶妻了嗎?本宮可不想跟個有婦之夫牽扯不清,壞我清譽!”

齊庸言:……

被她這話一怼,頓時什麽柔情蜜意都怼了回去,齊庸言那些話再也說不出來,而聽到娶妻,他眉頭一皺,聽到樂安說“清譽”,更是眉頭皺上天。

“娶妻的事不是跟你說過,我會想辦法解決的。但是——”

他深吸一口氣,“你還好意思提你的‘清譽’?經此一遭,你還有什麽清譽可言?”

樂安翻白眼:“怎麽沒清譽了?”

齊庸言咬牙,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湊到她耳邊道:“要我說的那麽明白嗎?那個睢鷺……你想做事就做,找什麽由頭不好,偏找這麽個爛借口。你知道這幾天京城上下怎麽說你的嗎?!”

樂安好奇:“怎麽說的?”

她這幾天淨忙着做事兒了,還真不知道外邊兒怎麽議論她的,就連侍女們也知道此時不拿那些事兒打擾她。

不過,大致想想,似乎也能想到一些。

果然,齊庸言一聽她問,便氣得不行。

冷笑道:

“你真要聽?”

樂安點點頭。

齊庸言閉眼,故意撿最難聽的說:“說你為老不尊,邪侈放蕩,一把年紀啃嫩草,不知道怎麽下得去手,簡直不知羞恥為何物。”

提起這,齊庸言就憋屈。

在皇室衆多公主中,樂安的名聲算不得頂好,但也絕不算太差,畢竟還有南康公主之流的頂在前面,樂安也就這幾年肆意了些,有些行為很是招人背後非議,但那都無傷大雅,哪個公主,甚至哪個權貴不如此呢?在一灘渾水中,一直清白清正如澧蘭沅芷,才是格格不入。

況且,樂安以往再怎麽被人非議,也沒在男女私事上被人說過嘴。

齊庸言知道,皇室公主,甚至一些高門貴婦,私下裏頗有些見不得光的腌臜事兒,甚至有公然養面首小倌兒的,但是樂安卻從來沒在這方面出過問題。

不管是盧玄起死後到和他成親前,還是和他和離後,她從來明明白白,坦坦蕩蕩,哪怕以她的身份地位和容貌,招招手就能有一大堆人前仆後繼地撲上,甚至以往也從不乏大膽追求、投懷送抱的,但她卻從未動心過,拒絕地更是幹脆利落。

可偏偏這次——

想起那個睢鷺,齊庸言更嘔了。

他當然知道睢鷺,甚至還見過,那個曲江宴上僅憑一張臉就風頭出盡的少年,雖然他當時只遠遠看了一眼,卻也不禁感慨了下其容顏之盛。

但,他萬萬沒想到,這個容顏極盛的少年,會就憑着他那張臉,跟樂安扯上關系。

還是這樣一種離譜的方式。

齊庸言自己知道樂安別有目的,對那少年沒半點真心,但別人可不知道,這幾日他聽着各種閑話,有說樂安色迷心竅,被那睢鷺的臉徹底迷住的;有說樂安獨居寂寞,榻上空虛(……)的;甚至還有些渾人,竟連下三路的葷段子都編排了出來……

想起這些,齊庸言就渾身如螞蟻鑽般不舒服。

正不舒服着,樂安說話了。

“哦……就這樣啊?”

低頭,就見那人笑臉盈盈,稍顯清瘦的雙頰上甚至還帶着些紅暈。

“我還當有什麽新鮮的呢。”樂安下巴微擡,“罵人都沒什麽新鮮詞兒,淨是些老掉牙的,吓唬誰呀。”

齊庸言難得無語:……

“你這什麽反應?”

樂安翻白眼。

“那你想我有什麽反應?聽連是誰都不知道的人說幾難聽話就臉紅羞愧?痛哭流涕?恨不得鑽進泥裏去從此不見人?或者為表清白,滿天下地解釋我不是那樣的人?甚至來個以死明志?”

齊庸言一愣,道:“不是,我沒有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樂安反問,“你所期待的,不就是我為此羞愧嗎?”

“可是,我為什麽要羞愧?”

“且不說外人不明就裏的說三道四,該羞愧的明明是說三道四的人。就算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又怎樣呢?睢鷺自薦為夫又怎樣,我看上他美色又怎樣,傷天害理了嗎?違背國法家規了嗎?”

她笑了笑。

“你看,我今年四十一,睢鷺十七,我們差了二十四歲,聽起來是挺離譜的,對吧?”

“可是,我怎麽記得,你今年三十九,而那位已經跟你定了親的劉小姐,今年才十五,正正好好,恰恰巧巧,也是差了二十四呢……”

“怎麽就沒見人說你為老不尊、放蕩邪侈、不知羞恥、一把年紀啃嫩草……也沒見你為此羞愧呢?”

齊庸言陡然愣住。

他總覺得樂安說的似乎不對,可是,又說不出哪裏不對,一時之間,根本找不出什麽話來反駁。

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反駁她這些做什麽?年齡什麽的根本就不是重點!

“重點不是這個,”他直接将摟着樂安的雙手放在她肩膀上,逼着她的視線正正地看向他,才咬着牙道,“重點是,他只是看中你身份權勢,對你沒有一點真心,而你,也根本不喜歡他!”

樂安眨眨眼。

忽然——

“放屁!”

樂安擲地有聲。

“你又不了解,你怎麽知道他對我沒真心,我也不喜歡他?明明是——他對我仰慕已久,我對他一見鐘情,我們,情比金堅!”

齊庸言:……

他寧願相信崔盧兩家明天就自請抄家,也不相信李臻這張破嘴。

然而——

“啪啪啪!”

忽然,有清脆的鼓掌聲從書案旁的窗外響起,與巴掌聲一起的,還有侍女的跺腳聲,“哎哎!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以及一張陡然從窗口探出的臉。

膚色微黑,面頰略有雀子,然而依舊豐神俊秀,意氣風發,尤其此時此刻,這張臉滿是笑容,一雙點漆似的眸子,眸中光芒星辰般閃亮:

“公主,您說得太對了!”他對樂安道。

随即又轉向齊庸言,眼裏的光芒,甚至更閃亮了——“晚生睢鷺,見過……齊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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