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不般配

回到自個兒府上, 樂安幹的第一件事兒,就是讓人去探聽自己的八卦,當然, 主要還是她和睢鷺的八卦。

收到這個命令的侍衛, 難得呆愣了一下,怕聽錯了,甚至還遲疑地問了句:“公主?”

“你沒聽錯。”樂安揮揮手, 點點頭,确認了侍衛心中所想, “也不用特意套話什麽的,就随意聽一聽,看看後宅、民間——”她頓了頓,終究又道,“還有士林和世家,如今都是怎麽看我和睢鷺這事兒的。”

聽到後面那兩個詞, 侍衛仿佛才找到熟悉的感覺似的, 利落地回道:“是, 公主!”

說罷就雄赳赳氣昂昂, 仿佛肩負着天大使命般的大踏步離開了。

任誰也猜不到他領的任務只是去聽八卦。

樂安看着侍衛遠去的背影,面容沉靜。

生活方式陡然驟變, 會感到不适應的何止是樂安。

樂安身邊的所有人, 尤其曾經只為站在最高處的那個李臻服務的人們, 也都随之變得不适應起來。

這些給樂安做事的侍衛, 與府中普通看家護院的侍衛不同,算得上樂安的心腹,曾經也是她花了許多心血才培養起來,固然達不到坊間話本子裏什麽大內密探取人首級于無形之中的程度, 也沒什麽天大的本領,但,他們由樂安親自培養,只對樂安效忠,一些不方便明面上進行的活兒,樂安盡可以交給他們。

但也因此,當樂安從那個位置上退下後,也無法将他們轉交給旁人。

也因此,突然無所事事的他們,頓時也無所适從了。

像真正看家護院的侍衛一樣過了四年,直到前陣子,樂安着手科舉改革的事,才終于又讓他們派上用場——雖然也只不過是送送信、查探查探陰私這等小事。

但或許,那讓他們産生了誤會,誤以為要回到從前了吧。

樂安收回了視線。

一道似有若無的嘆息消失在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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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曾經的公主心腹,只是探聽探聽大衆動向八卦,自然是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不到半天,樂安就得到了她想知道的信息。

“有什麽說什麽,唔、嗯……不必隐瞞。”樂安舒舒服服靠在軟枕上,春石給她打扇,夏枝給她編發,秋果給她把櫻桃一顆顆去了蒂,紅豔豔地放入水晶碗裏,再用瓷白湯勺一舀,一湯勺便是好幾顆櫻桃。

而樂安,便仿佛個廢人一般享受着侍女的伺候和投喂,嘴巴裏還包着幾顆櫻桃,含混不清地對薄紗屏風後的侍衛道。

侍衛有點不太适應樂安這模樣,愣了一瞬,才低頭應是。

然後便将探聽到的消息一一到來。

除去那些被侍衛一語帶過的,關于兩人身份年齡上的不匹配的議論,剩下被樂安要求着重探聽的,便是外面人如今對樂安和睢鷺兩人所謂“婚事”的看法。

而——正如樂安在宋國公府門前聽到的那樣。

“……雖然坊間傳聞甚多,但似乎,大夥兒都不太相信您能跟睢公子真正締結良緣,甚至東市還有人設下賭局,賭、咳,賭睢公子,何時會被您厭煩,随之被逐出公主府……”

雖然早有預料,但真聽到這,樂安還是驚到差點把口中的櫻桃連肉帶核一塊兒咽下去。

“你說——這到底是為什麽哪?”樂安納悶至極的聲音傳來,侍衛差點就脫口而出——

還能為什麽?

當然是,不般配哪!

當然,在侍衛們眼裏,這個不般配,主要是睢鷺配不上樂安。

在他們眼裏,樂安公主那就是天神仙女一般的人物,之前甩了優柔寡斷還害公主受委屈的前夫齊庸言,那便是仙女甩掉了鞋底沾上的泥,又回歸到了天上,再次成為衆人只能仰望的明月。

但此時,卻不知哪裏突然冒出個毛還沒長齊,不管出身還是本事都一無是處,只有一張臉可以看的小子,要将這明月從天上摘下來?

在這些跟着樂安多年、對樂安忠心耿耿敬仰有加的侍衛看來,那可真是——呸,你小子也配?

所以說,不般配,一千一萬個不般配。

況且,也不止侍衛們這般崇敬親近樂安的人如此認為。

而是幾乎人人都這麽認為。

那些名利場裏打滾浸潤十幾年,早滾成一顆油鍋裏的圓石頭的大人們覺得,不般配。

他們也覺得睢鷺配不上樂安。

在他們眼裏,睢鷺這等人,當個樂子玩物也就罷了,可真要說成親,要成為樂安公主正兒八經的驸馬,他們便打心眼兒裏覺得不合适,不般配,不可能,覺得樂安公主這般有權有勢的人,合該養面首、玩小倌,而不是自降身份,跟個看着就像面首苗子的貨色談婚論嫁。

那就是平白降了身份,沒了格調。

還有那些知道點此次科舉改革幕後的官宦人家,幾乎各個都覺得,樂安公主之所以跟睢鷺這麽一個人扯上關系,就是随手扯了個幌子,以此為借口撕開科舉改革的序幕,而如今,科舉改革落幕都快結束了,那麽之前随手扯的幌子,自然也該扔掉了。

——這也是坊間會有人賭睢鷺何時被逐出公主府的原因。

而那些不知曉那麽多彎彎繞繞,也沒被權勢的大染缸染地滿身油污的普通百姓和閨閣小姐,也覺得他們,不般配。

因為他青春年少,年華正好,又長得那樣一張蒙天恩寵的好相貌,無數與他同齡的美貌小姑娘可供他挑選,何必要糟踐自己,選個能做自己娘的半老徐娘?

而她,任她再有潑天的富貴,滔天的權勢,她也只是個已經四十出頭的女人,一個早過了花期的女人,這樣的女人,要麽守着夫君孩子相夫教子,要麽不甘寂寞了,就尋個年紀相當的人另嫁,同樣年紀的男人才跟她是同類人,才能能跟她走得更遠、更懂她。

至于嫁個能給自己當兒子的少年?

那自然是,除了荒唐,還是荒唐。

所以,不管哪個人看,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這兩個人,都不般配。

于是他們的關系,便只能是一方見色起意,一方有心攀附,而結果,也無非逢場作戲,露水情緣,遲早一拍兩散。

至于談婚論嫁,乃至白首偕老?

沒人信。

侍衛心裏這般想着,也差點脫口而出。

但在他脫口而出前,卻有另一個聲音從屏風後,樂安公主所處位置的斜側方傳來。

——“因為不般配。”

那是個一聽即知是少年的聲音。

侍衛愣愣看過去,便見隐隐約約的薄紗屏風後,公主所靠軟塌的旁邊,竟還坐着一個人。

而公主那句話,自然也是對他說的。

一個哪怕坐着,也能看出身形修長,如松如柳的少年。

隔着屏風,侍衛看不清少年容貌,只看得出他就在公主所靠軟塌的一頭的地上,盤腿箕踞坐着。

他與公主,一坐一卧,一個在榻上,一個在地上,相距不算近卻也不算遠——兩顆頭顱只差一人的距離,而隔着隐約的薄紗屏風,侍衛看不清兩人面目,只能看到兩人滿頭青絲如墨,一個傾瀉在榻上、在侍女手中,一個散在地上,在或許她手心能觸及的地方。

“般配啊……”公主接了一聲,随即咯咯笑起來。

“若這世間婚嫁,只看般不般配,倒是簡單太多了。”

世間般配夫妻何其多?

當年的受寵公主李臻和世家嫡子盧玄起。

後來的患難與共的流亡孤女臻臻和有志青年齊庸言。

再近些還有盧嗣卿和那位不知名的崔姓女,崔嫚兒小姐和那位盧家少年……

哪一對兒不是世人眼裏的般配夫妻人選?

可又有哪一對兒,做到了相守相愛到老?

所以,看着般配不般配,真的很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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