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陰槐
人群中一片騷亂:“對,這倒是不難。”
“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畢竟還有些獨來獨往的散修呢,也未必一定就找得到。”
“話雖這樣說,可橫死冤死的,總會有疑點留下。”
元清杭看着他們激烈争論,不再說話,無聲退在了後面。
事已至此,抽絲剝繭也好,繼續追查也罷,總不能再将一口爛鍋扣在他們頭上。
……
獨立的修行靜室裏,雕花門窗緊閉,熏香暗暗浮動。
寧程盤膝坐在榻上,靜靜看着面前的少年。
“還有話說?”
寧奪低聲道:“是。方才在殿上,不便說。”
寧程面色平靜:“現在說吧。”
寧奪微微蹙着眉:“師父,徒兒和那具驚屍交手時,覺得他的劍法招式雖然有點走形,可是依舊……”
他艱難地道:“很像我們蒼穹派的高階劍法。”
寧程眸子猛然一縮,緩緩道:“你都說走形了,難道不會是相似而已?”
寧奪沉默了片刻,固執地搖了搖頭:“我近日研習高階劍法,時刻在心裏揣摩。我覺得……其實就是。”
靜室裏,案上的蓮花香插花瓣潔白如玉,花蕊中幽幽香氣萦繞。
寧程沉默片刻,平靜道:“知道了,茲事體大,出去不要亂說。我會和別的長輩一起商量定奪。”
寧奪躬身一禮:“是,徒兒明白了。”
師徒二人相對無言,寧程手掌撫摸着身邊的寶劍劍鞘,看着面前豐神俊朗的少年,幽幽嘆了口氣。
“奪兒,你已經長大了。很多事情……好像也不願意向為師傾吐了。”
寧奪黑亮的眸子中微帶迷惘:“徒兒對師父的敬重從沒變過。”
寧程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你對那個黎青,觀感極好是嗎?”
寧奪心頭一震,猛地擡頭看他:“師父?”
“我看你對他頗為回護。”寧程看向他的目光,銳利如刀鋒,“為什麽?”
寧奪低着頭,手掌緊緊握住了劍柄,薄唇緊閉,卻不回話。
寧程沉聲道:“你自小素來穩重,也少和人交往,為師看到你結交別家子弟,原本比什麽都高興。”
寧奪低頭不語。
“可是要結交,也應該找木嘉榮、宇文離這樣身家清白的名門仙君,而不是随便和一些來歷不明的人過于密切。”
寧奪忍不住低聲道:“可是交友,本不該是循心嗎?”
“可心性本就容易被迷惑。你年紀尚輕,根本不知道有些妖人是如何善于蠱惑人心!”
寧奪低首,長長的眼睫覆蓋住了清澈眸光,半晌,才固執道:“聽其言、觀其行,若真是大奸大惡,遲早會露出馬腳。”
寧程清俊的面上有絲憔悴:“等到那時候,一切都晚了。你是蒼穹派晚輩中最傑出的一個,将來前途無可限量,更不能恣意妄行,以免将來後悔莫及。”
寧奪沉默不語。
寧程面沉似水:“你聽好。那個七毒門的女掌門遮擋面目、鬼鬼祟祟,小弟子心如蛇蠍,這個黎青更是為人精靈古怪,絕不是應該親近的人。”
見寧奪臉色蒼白,他才收起了嚴厲的神色:“好了,你辛苦戰鬥一夜,早點去歇息吧。三天後,是最後的劍宗大比,好好表現才是。”
望着寧奪的身影離開,他靜靜坐了一會,才站起身,向後面的靜養堂走去。
重重回廊後,靜養堂那常年的草藥熏蒸氣味隐約傳來,隐約伴着少年爽朗輕快的聲音。
“爹,馬上要劍宗大比了,到時候您去觀戰不?我給您拿個名次回來!”
正是商朗。
寧程站在門後,往裏面望去。
少年一身白衣,挺拔的身影站在那兒,披着陽光,給久病之人常待的屋子添了絲亮色和生機。
商無跡坐在桌前,笑着看着兒子,神情平和:“天下劍宗那麽多家,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哪裏那麽容易拿名次。”
商朗笑嘻嘻地在一邊煮着泉水:“寧師弟呢,我是有點打不過,可第二名非我莫屬。我這兩天偷偷找了幾個名家弟子比試了一下,心裏有數的。”
“凡事不要勉強,盡力就好,千萬別傷到自己。明白嗎?”
商朗取下初沸的靈泉水,沏好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遞到了商無跡面前。
“爹,您試試這個茶,是木家小公子送來的,說是産自他們家山上園子裏,一年也就只能得這麽三五斤呢。”
商無跡微笑着啜了一口:“木家那孩子小時候我見過,冰雪可愛的,很是讨人喜歡。”
“藥宗大比已經結束了,他這幾天大概貓在屋子裏哭鼻子呢,明天我抓他出來和爹爹你敘敘話。”
“哦,為什麽呀?”
“還不是因為沒拿到第一嘛!對了爹,奪了木小公子第一的那個七毒門的小弟子,術宗大比也第一呢。”
商無跡吃了一驚:“什麽?”
“爹,你聽我慢慢說。昨晚大比,可真是怪事百出,驚心動魄呢。”
商朗的語調活潑輕快,不停地敘述着昨夜的驚險,說了半天一擡頭,忽然吓了一跳。
“爹你怎麽了?你的臉色好難看!”
寧程從門外緩步進來,沖着商朗和聲道:“朗兒你先退下,我有點事要和你爹聊聊。”
商朗慌忙應了,一步三回頭,有點擔憂地退了下去。
寧程伸手将小火爐上的茶壺拿下來,重新沏了一杯,遞給了商無跡。
“師兄,剛剛朗兒說的,你也聽到了。昨夜那具暴走的驚屍,竟然有金丹中期修為,而且剛死十幾年。”
他嘆了一口氣:“還忽然出現在我們蒼穹派的靈山中,真是叫人困惑。”
商無跡聲音有點幹澀:“或許是雲游至此的散修高手,和人無意中沖突喪命,隕落在山中?”
“可是朗兒有一件事不知道。”
商無跡握着茶杯的手,看似很穩定,可是那杯中的水,卻在微微顫動:“什麽?”
“奪兒剛剛私下禀告我,他覺得那具無面驚屍的招式,像是我們蒼穹派劍法。”
“咔嚓”一聲,堅硬的玉瓷杯竟然被商無跡一把捏破!
寧程衣袖一拂,地上的碎瓷片紛紛飛起,一片不落地被他卷入袖中,再嘩啦一下,傾倒在茶案邊上。
他溫和地幫商無跡撣了撣下半身的茶水漬,搖了搖頭:“師兄,你說好笑不好笑?”
……
元清杭躺在雅舍的床上,手中拿着那個新得到的役邪止煞盤,舉到眼前反複地看。
看了一會兒,才美滋滋地收了起來。
他跳下床,跑到屋角那只蠱雕面前。
休養了兩三天,加上用了珍貴的靈藥,母蠱雕的傷口已經長實了,猙獰的傷疤顯出了粉粉的肉色。
看到元清杭過來,它溫順地俯下頭,腦袋有氣無力地,碰了碰他的小腿。
碩大的頭,皮膚全都裸露着,背上的肉翅龐大又醜陋,沒有什麽優美的翎羽和皮毛。
元清杭摸了摸它滑膩膩的後頸,又将手蓋上它的腹部,探聽着它腹中小獸的心跳。
“很健康,放心吧。”他笑嘻嘻拍了一下蠱雕的頭,“有你這麽勇敢的媽媽,它會順利出生的。”
這蠱雕懷着的小家夥命真大,媽媽被折騰成這樣,不僅沒啥事,心跳還有力得很。
厲輕鴻從外面走進來,看他和蠱雕親近,忍不住露出點嫌棄來:“這麽惡心的東西,就少主哥哥你喜歡,我一看就想吐。”
那蠱雕原本好好卧着,忽然就龇起牙,惡狠狠沖他咆哮了一聲。
厲輕鴻奇道:“這畜生還能聽得懂人話?反了天了它。”
元清杭道:“雖然聽不懂,可你厭惡它,它自然感覺得到。”
厲輕鴻坐在桌邊:“喜歡靈寵的話,什麽神氣漂亮的沒有?非要弄個醜貨在屋裏。”
元清杭從桌上抓了一大塊專門尋來的生牛肉,喂到蠱雕嘴裏,看着它生吞下去,又打開儲物袋,把那只小造夢獸放了出來。
他從琉璃果盤裏挑了一串山葡萄,往它面前一丢:“多多!”
小造夢獸飛跳起來,張嘴叼住了葡萄串,啪叽啪叽開始吃,一會兒,嘴一張,一口氣吐出來一大堆葡萄皮和葡萄籽兒。
吃完了,它的小眼珠子四處好奇亂望,看見蠱雕,一開始有點瑟縮,可盯了一會兒,大概察覺到這麽個大東西病恹恹的,膽子便大了起來。
小碎步往蠱雕身邊湊過去,靠到近前,忽然伸出爪子,碰了碰蠱雕的大蹄爪。
蠱雕有氣無力地看看它,忍耐地把蹄爪往後縮了縮。
小東西更來勁了,一會兒跳到蠱雕後面扒拉它的尾巴,一會兒蹭蹭它的背脊,一會兒又興奮地沖着蠱雕“吱吱”地叫。
元清杭又好氣又好笑,伸手戳了它一下:“挺會作死啊。人家肚子裏有小崽崽呢,才不和你計較。再亂招惹,小心它一巴掌拍死你。”
小造夢獸盯着着蠱雕,好像是聽明白了什麽似的,忽然身形扭了扭,變得模糊扭曲,沖着蠱雕噴了一口氣。
蠱雕一怔,目光變得迷迷瞪瞪,半晌打了個哈欠,就此睡了過去。
厲輕鴻在一邊冷笑:“這蠱雕要是被它弄得做噩夢,不知道會不會流産?”
元清杭虎起臉,拎起小東西晃了晃:“多多你幹什麽?”
小東西眼巴巴看着他,忽然嘴一張,讨好地也沖元清杭噴了一口。
元清杭一呆,猝不及防就吸了幾縷進去,細細一品,那氣息清甜又柔和,終于放了心。
他笑道:“不會的。它的吐息是看它的心情而定,現在吃飽喝足,又玩得開心,應該會催生美夢。”
厲輕鴻伸手,揪住小家夥的後頸皮,皺眉一捏:“來,沖我也噴一口試試。”
小東西一看見他的臉,整個身上的毛都快炸了起來,使勁亂蹬腿。
元清杭苦笑着道:“小動物可記仇了,你踢過它,它見你哪有好心情?”
厲輕鴻臉色發沉,“啪叽”一下,摔開了造夢獸:“壞東西。”
小東西被摔得七葷八素,在地上晃了晃,才跑到蠱雕身後藏了起來,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厲輕鴻看着蠱雕:“少主哥哥,你真打算養着這東西做靈寵?”
元清杭搖頭:“等過一個月給它接生了,就放回山裏啦。”
厲輕鴻一怔:“不收服了,那你圖啥?”
元清杭奇道:“做事非要圖啥嗎?”
厲輕鴻啞巴了,随手給自己倒了杯茶,換了話題:“煩死了,剛剛又是一群術宗的人過來結交道謝。我推說你受傷需要靜養,才把人都轟走了。”
元清杭一拍手:“對!就說我傷重難支,接下來都不适合見客。”
“說啦。對了,我娘說,既然我們已經拿到了萬刃冢的名額,你又搶到了兩項大比的獎勵,明天就趕緊走吧。”
元清杭一怔:“什麽,這就走?”
厲輕鴻瞥了他一眼:“怎麽,少主哥哥有什麽留戀的嗎?”
看着元清杭怔怔出神,他又軟軟道:“我娘說,這兩場大比你大出風頭,太引人注目。再不走,萬一露餡了可糟糕。”
元清杭沉默了一會,終于笑了笑:“紅姨考慮得對,趕緊跑路是正經。”
一個月後,萬刃冢大開,所有入選的年輕弟子才一起進入尋找神兵,的确不用一直待在蒼穹派。
只是……三天後就是劍宗大比,那個人想必會在大比中光彩奪目、一鳴驚人吧?
唉,他是男主角,自然會在這種重要場合名震天下,自己看與不看,又有什麽關系呢?
走了也好,本來就想遠遠躲着他的,省得最後被什麽命運的齒輪絞個身首兩處,爛成稀泥。
……夜深人靜,厲輕鴻在隔壁的床上安然入睡。
不知道是因為肩膀的傷隐隐作痛,還是心裏有事,元清杭卻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那個人今天在赤霞殿上為自己仗義執言,現在想起來,竟是一句謝謝還沒對他說過。
不管怎麽想避開他,這樣無聲無息就走了,實在太不禮貌吧?
……
手腕上的镯子散着溫暖的靈力,和着輕輕跳動的脈搏,仿佛一直連着心跳。
他悄悄一擰,原本嚴絲合縫的镯子分成了兩半。
裏面的兩只對镯,露了出來。
兩顆一模一樣的寶珠幽幽顫動,懸在各自的镯子正中,隐隐相吸,形容親密。
他心神不定地望着那對镯子,又慢慢地合上。
四下寂靜,他探頭聽了聽,悄悄爬了起來。
外面月色清冷,深山的野蟲伴随着清淺的山風,唧唧鳴叫。
這邊是賓客居住的雅舍,蒼穹派的居所在主山峰上,距離這邊還有不遠的距離。
他無聲潛行,沿着白天去赤霞殿的記憶,不一會,摸到了蒼穹派的所在。
巍峨山峰層巒疊嶂,最大的主峰叫“千重山”,上面坐落着大小不一的宮殿,有的是住所,有的是議事大殿,有的是修煉場所。
元清杭在夜色裏轉了一圈,終于在後山找到了蒼穹派弟子們的居所。
夜深人俱靜,只偶然有巡視的值夜小弟子路過。
元清杭悄悄跟在一個人身後,忽然出手,用定身符制住了他。
“你們寧奪師兄住在哪裏?快點說,不說就殺了你。”他藏身在背後,陰森森道。
那小弟子哪裏見過這陣勢,慌忙顫着聲音,手一指:“那……那棟獨立的小院。”
“只他一個人住?”
“不是……商師兄住東邊,寧師兄住西邊。他倆一直同住的。”
元清杭滿意地手一擡,指縫裏飄出一道輕煙:“那你睡一會兒,明早就醒了。”
那小弟子腦子一沉,糊裏糊塗就倒了下去。
元清杭把他拖到旁邊的深草叢裏,又布了個小小的遮擋陣,才跑到小弟子指向的那座小院邊。
東邊的廂房燈是黑的,想必商朗已經睡了。可是西邊廂房裏,窗戶上透着一抹淡淡光暈,竟然亮着。
淡黃色的暗紋窗紗上,映着一張沉靜的臉,鼻翼挺直,側顏完美,雖然只是一個黑色剪影,但是元清杭已經一眼看了出來,正是寧奪。
元清杭猶豫了一下,縱身跳上院門口的一棵柳樹。
現在忽然敲門進去,說聲謝謝,然後再見?……可未免也太奇怪了點!
一個魔宗小少主,這樣三番兩次、深夜來擾,會不會被懷疑別有用心?
他苦惱地斜依着柳樹枝桠,抓耳撓腮。
半晌,他掏出一張空白符紙,又從儲物袋裏摸出一顆海水金珠,随手碾成了細粉,拿白玉扇柄蘸着,開始在符紙上寫字。
“聚陰陣中,承蒙相救;赤霞殿上,多謝美言。”
“三日後劍宗大比,憾不能親眼得見,唯望兄臺名動天下,一月後,萬刃冢前不見不散。”
寫完了,他盯着最後一句,忽然又把符紙一握,整張符紙碎成了片片蝴蝶,金粉在空中灑下點點螢光,散在了樹下。
啊啊啊,有點不太好。好像是個鄭重的約定一樣。
他又摸出一張符紙,重新謄寫了一遍,只把最後一句改成了“萬刃冢中見”。
他輕輕吹了一口,将符紙上多餘的金粉吹掉。
忽然,眼角餘光裏,那間廂房的燭光微微一閃,滅了。屋子裏變成了一片黑暗。
緊接着,緊閉的廂房門輕輕一響。
溶溶月色下,一張俊美安靜的臉出現在門前,正是寧奪白衣飄飄,身負長劍,從裏面走了出來。
元清杭身子一晃,差點從樹上摔下來,慌忙屏住了呼吸。
都這麽晚了,這樣衣冠整齊的要去哪兒?
寧奪款步走出小院,獨自一人,沿着外面的卵石小路,向遠處走去。
元清杭在樹上愣了半晌,鬼使神差地跳下樹,遠遠地綴在了後面。
前面的寧奪行走看似不疾不徐,實際卻極快,不一會兒,就偏離了居所,所去之處越來越偏遠。
身邊樹影陰影婆娑,天邊皓月當空。
周遭景物籠罩在朦胧月色中,前面的白衣在一片墨色中極為明顯,仿如一片孤舟,在層層林海中翩然行進。
寧奪腳下不停,終于行到了一片偏遠的山坡上。
就在這時,他停下腳步,忽然轉身,向身後淡淡看了一眼。
元清杭身子急閃,藏到一棵大樹後,心裏怦怦直跳。
哎呀,本來就是魔宗,現在這樣鬼鬼祟祟的,被發現了可真由嘴也說不清啊!
好在寧奪似乎也只是謹慎,看了一眼,就又轉過身去,繼續向前行去。
穿過了一片茂密的森林,前面豁然開朗,顯出了一片平地。
元清杭渾身一個激靈。
一股陰氣撲面而來,廣闊的平地上,竟然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墓地。
四周是吉祥的長青松柏,中間墓碑齊整,無窮無盡,在清冷月色下泛着青白色,看上去,有種莫名的詭異和冷寂。
元清杭終于反應了過來——這是蒼穹派歷屆門人的墓地群!
可是寧奪來這裏幹什麽?
要想拜祭故人,也不該選深夜前來吧,也不怕撞了邪祟。
前面,寧奪一步踏入了墓群。
他颀長的身影筆直如竹,白衣飄蕩,款款行走在無聲的墓碑中,完全沒有任何害怕猶豫。
而他的臉,則不斷地偏側過來,似乎在尋找和辨認着什麽。
元清杭貓着腰,迅速跟上,一點點向碑林深處走去。
前面的墓碑越來越精美高大,看上去,似乎是埋葬的死者名氣更大、生前地位更高一些。
繞過一群墓碑,前面驀然出現了一棵巨大的樹木,孤零零立在一片碑林裏,格外詭異突兀。
夜色中,樹形模模糊糊地看不清,但顯然不是墓地常見的青翠松柏,只辨別得出遮天蔽日,深綠的樹冠裏藏着無數白色小花,有如繁星。
而這附近的陰氣,卻比剛才經過的所有地方都濃重,一絲絲一縷縷,像是要滲進人的骨子裏。
而寧奪的身影,也忽然在此刻失去了蹤跡!
望着空無一人的碑林和那棵陰森的大樹,元清杭咬了咬牙,手指按在了白玉扇柄上,慢慢現出身形,向樹下走去。
巨大的樹冠随着山風輕輕擺動,卻沒有任何沙沙的樹葉聲,元清杭走到大樹附近,才發覺了不對。
這樹下方圓幾丈,竟然有個無形的陣法,将大樹整個罩在其中,難怪能隔絕樹葉的聲響。
他單指伸出,在面前的無形屏障上劃了個井字,一道符篆打中井字正中,随即一腳踏入。
一入陣中的剎那,鋪天蓋地的香氣直撲面門,元清杭被這異香熏得微微一恍神。
槐花香。
這是一棵槐樹!
槐樹屬陰,根本不該在墓地周圍栽種,又怎麽會堂而皇之長在這裏?
就在他悚然而驚之際,忽然眼前一花,一道雪亮的劍光裹着無邊的濃香,從他頭頂的樹冠中,當頭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