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開棺
劍意從毫無聲息,到殺意暴漲罩住他全身,仿佛只用了瞬息!
元清杭渾身寒毛倒豎,白玉黑金扇赫然張開,擋住了直襲頭頂的劍尖,身子一擰,往後疾倒下去。
那道劍光被烏金扇面一擋,發出了一聲清嘯,卻忽然驟然停頓,硬生生改了方向,擦着元清杭的臉頰刺入了巨大的樹幹,微微顫動。
無數星星點點的白色槐花伴着一道白衣身影,一起翩然落下,在夜色中鋪陳出一幅無聲畫面。
寧奪俊美至極的面龐上滿是愕然,映着樹葉間灑下來的清淡月輝:“是你?”
元清杭被這劍意逼在樹幹邊不敢稍動,半晌才慢慢退了一步,脖子一擺,閃開了他的劍。
“嘿嘿……晚上好啊。”
寧奪靜靜凝視着他,神情變幻:“你來做什麽?”
元清杭摸了摸鼻子,老老實實掏出了那張符紙,遞了過去。
“來告個別。正好看到你奇奇怪怪的,腦子一抽,就跟了來。”他誠懇道,“我錯了,我道歉。”
寧奪接過那張符紙,靜靜掃了一眼,折疊成了一個小方塊,放進了袖中。
“明日就要走嗎?”他低聲道,“你有傷在身,不如多留幾日。”
元清杭笑了笑:“師父堅持要走,不好反對。”
寧奪默默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兩個人相對無言,終于,元清杭讪讪道:“你有事的話,要不繼續?我送完了信,這就走了。”
寧奪垂下眼簾,似乎猶豫了一下,才道:“你不好奇我在做什麽?”
元清杭眼睛一亮:“好奇啊,不好奇我幹什麽跟來?可以問嗎,那請教一下,寧小仙君這大晚上的,到底在做什麽啊?”
寧奪凝視着他眉飛色舞的模樣,冷峻面上,似乎有一絲淺淺的放松。
他側過身,手臂輕擡,指向了槐樹後面:“我想來這裏看看。”
元清杭走過去,看着樹後。
一塊單獨的墓地。
柔和的月光打在慘白的碑石上,清楚顯出了一行題字:“蒼穹派第十四代金丹修士鄭濤之墓。”
寧奪站在他身邊,神情凝重:“我詢問了門中的人,證實了一件事。”
元清杭扭頭:“什麽?”
寧奪緩緩道:“近二十年來,本門殒亡的金丹期修士,只有兩個人。”
元清杭心裏一震,明白了大半。
他環視着墓碑林:“都葬在這兒?”
寧奪神色有點黯然:“一位是寧晚楓仙長,他的遺骸下落不明。還有一位,是寧仙長的師弟,被葬在本門的墓地群中。”
元清杭點點頭:“就是這位鄭濤?”
寧奪點頭。
元清杭嘆了口氣,誠懇道:“你懷疑那具驚屍是他,為什麽?”
這個懷疑可說不通。
首先,驚屍完全可以是雲游散修;另外,那具驚屍怨氣極大,死因奇怪,寧奪身為蒼穹派的本門子弟,好好地懷疑他做什麽?
寧奪猶豫了一下,道:“那具驚屍的招式,我看着眼熟。”
元清杭大吃一驚,差點脫口而出叫了一聲“我去”——招式眼熟,除了是蒼穹派自己的招式外,沒別的意思了吧?
寧奪看着他的眼睛,道:“另外,鄭濤是寧晚楓仙君的師弟,當年是死在他手上。”
元清杭心裏湧起驚天駭浪,以前聽過的那些關于寧晚楓的記憶,統統回到腦海。
“寧晚楓殺了這位鄭師弟?”
寧奪俊美的臉在月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清冷無雙:“他們說,寧仙君當年為了奪取下一代掌門的位子,下蠱暗害師父的愛子商無跡,也就是商朗的父親。”
元清杭“哦”了一聲,疑惑道:“那為什麽又殺了鄭濤?”
“鄭濤是他們倆的同門師弟,當年也已經是金丹修為,據說撞破了寧仙君下蠱的現場,被他狠心滅口。”
元清杭倒吸了一口冷氣。
假如是這樣,那麽還真的就是猝不及防地死于熟人之手,和這具驚屍的死因完全對得上。
他小心翼翼道:“然後寧晚楓将他割舌削鼻,毀去面容,想藏屍嗎?”
寧奪臉色越發蒼白:“沒有。鄭仙君的屍首沒有被這樣對待,是正常下葬的。”
元清杭恍然明白了:“所以你心存疑惑,想來看看。”
假如鄭濤的屍首還在這裏,那麽驚屍就是別人。
可假如這座墓空了,那麽就幾乎能鎖定驚屍的身份。
寧奪看了他一眼。
兩個人心意相通,同時握住了劍柄和白玉扇,繞着墓碑看了一圈,臉色都變了。
墓碑邊上的泥土幹濕不一,數道微小的裂痕蜿蜒在地上。
而墓碑的背後,一個快要幹枯的血手印,赫然印在不起眼的石階上!
元清杭望向寧奪:“看上去,不像是沒有動過啊。”
寧奪臉色沉肅,握着劍柄的手指指節,微微發白。
元清杭輕嘆一聲:“可這也不能證明屍體真的不在裏面。”
除非挖墳開棺。
可是寧奪是本門弟子,萬一屍首還在裏面,這驚擾遺骸的舉動,可就太大逆不道,駭人聽聞了。
元清杭也不催促,目光落到了旁邊的槐樹上,忽然開口:“這棵槐樹是誰種的?”
寧奪一怔:“墓園有人專門打理,似乎很早以前就有了。”
元清杭踱步到樹下,細細看了一下樹幹,扭頭向着寧奪道:“麻煩你削一片樹幹下來,深一尺就好。”
寧奪也不多問,手中劍華光一閃,寶劍去而又回,劍尖帶回來一片木屑。
元清杭拈下來,細細看了一下:“嘿,有意思。”
寧奪問:“怎麽?”
“按照年輪看,這樹的樹齡只有七八年。可是它的樹幹粗細看上去,卻像是長了十幾年。”
寧奪眉頭緊皺,仰頭看了看大樹上異常繁茂的槐花,半晌道:“有人特意栽了大陰之樹在鄭師叔墳墓附近,還用了催長之法?”
元清杭撫掌笑道:“寧小仙君真是冰雪聰明。”
槐樹生長原本就快,根系容易長得繁茂,深入地下,造成土裏的棺木被頂動。
從風水上說,易驚擾死者,更容易招致屍體屍變,根本就不是适合種在墳墓附近的樹種。
不僅如此,竟還有人嫌棄它長得慢,特意用了催長秘術,導致這非開花的季節,竟也繁花滿樹,陰氣森森,簡直就是怕這位鄭濤的屍體過得太安逸,不肯出來一樣!
元清杭沉吟一下:“明日你找打理墓園的人問問就好。能下令在這裏種樹的,總不會是什麽阿貓阿狗。”
寧奪微微點頭:“好。”
“那現在怎麽辦?回去嗎?”元清杭問。
寧奪望着那墓碑,沉默着不動腳步。
元清杭嘆了口氣,向他招了招手,引着他來到隔壁的一座墓碑前。
那墓碑是另一位年長修士的墳墓,元清杭長身一揖:“驚擾片刻,莫怪莫怪。”
他從懷裏掏出了那個剛得到的役邪止煞盤,反手壓在地上,低低念了一聲:“探陰尋屍,不漏不遺!”
片刻之後,羅盤上面的那根銀色指針,開始飛快打轉,越轉越快!
元清杭将它拿離開地面,立刻,羅盤的指針緩緩停下,不再轉動。
元清杭又如法炮制,按個将羅盤放在附近好幾座墳墓前,無一例外,指針全都亂轉不停,一副急于邀功的模樣。
元清杭道:“看到了嗎,這些墳墓下面,都有真正的屍骸,所以止煞盤才會示警。”
他轉身來到鄭濤墓碑前,再次俯身,單手将役邪止煞重重壓向地面:“探陰尋屍,不漏不遺!”
在兩人緊張的注視下,指針宛如死了一樣,紋絲不動!
寧奪的眸子一縮,盯着那羅盤,低聲道:“鄭師叔的遺骸,不在?”
元清杭揚眉:“除非這幾位術宗大師聯手制作的羅盤是壞的。”
寧奪靜立不動。
下一刻,他手中劍揚起,輕靈無聲、卻又雷霆萬鈞,一劍劈向了墓碑邊上的石頭。
整塊石碑完整無缺地飛起,落在一邊。
石碑下的泥土紛紛飛揚,被劍意震出了一個深坑,更露出了坑底的一口漆黑棺椁。
棺蓋微微露出了一條縫,靜默無聲,像是張開了一只不懷好意的陰間之眼,緊緊盯着深坑邊的兩個少年。
元清杭正要上前,身邊寧奪卻輕輕一攔:“我來。”
元清杭笑道:“我又不需要什麽好名聲,還是我來吧。”
畢竟是蒼穹派先人的墓地,就算裏面沒有遺骸,驚擾棺椁之舉,寧奪來做,終究不妥。
寧奪輕輕看了他一眼,神色溫和,還是搖了搖頭:“與你無關。”
下一刻,他手中劍刺出,淺淺插入了棺材中,從那條縫隙中用力撬開。
不知怎麽,明明感覺不到任何死靈氣息,元清杭心底卻忽然警鈴大作。
在寧奪掀開棺蓋的一剎那,他手臂急伸,将寧奪一把拉住:“走!”
随着這一聲,他們面前的棺材裏,忽然爆出了一片轟天火光,灼熱的熱浪撲面而來!
元清杭看着那火光忽然炸開,不及細想,奮力一撲,抱住了前面的寧奪,向遠處奮力一躍。
背後的熱浪如影随形,貼着他們的後背,疾卷而來,将空中的兩個人狠狠沖出幾丈之外。
元清杭脊背向外,一低頭,正見身下那張仿若玉石的臉,心裏莫名其妙地胡亂想到:這張臉若是被燒到了,那可怎麽是好?
鬼使神差地,他雙臂一張,緊緊地将身下的人連頭帶臉擋住,一起摔在了地上。
背後的爆炸停了,火光在不遠處熊熊燃燒。寧奪躺在地上,晶亮眸子一眨不眨,仰望着他。
幾朵雪白槐花悠悠而落,落在了兩個人發間身上,一時間,元清杭鼻間只聞到一股淡雅幽香,只是分不清是槐花的甜美,還是來自于身下的寧奪身上。
好半晌,元清杭才面紅耳赤爬起來,又讪讪地在邊上打了幾個滾,把背上的餘火撲熄了。
寧奪也站了起來,伸手轉過他的身體,看着他背上燒得焦黑破爛的衣衫:“你幹什麽?”
元清杭扭頭看看後背,這才感覺到一片灼痛,趕緊拿了傷藥出來:“來來,再幫我撒點兒。”
寧奪站在他背後,聲音似乎有點暗啞:“這個藥……疼不疼?”
元清杭催促道:“再不快點兒,怕來不及了。”
寧奪呼吸一窒:“什麽?!”
元清杭嘆了口氣:“再不敷藥,這點小傷口自己都要長好了,可不是來不及?”
寧多臉色沉肅,秋水般的眸光淡淡看了他一眼,幫他上好了藥。
兩個人折返,一起蹲在深坑前。
原先的棺材已經被炸得支離破碎,坑底還有明黃色火焰,夾雜着黑色幽火,在零星燃燒。
焦土裏,散落着燒成炭棒一樣的枯骨,旁邊落着無數被震落下來的白色槐花,異常詭異凄婉。
元清杭小心翼翼挑起一根:“啧啧。”
燒成這樣,已經分不出骨齡和生前修為。這麽一來,說這些散落的焦骨是鄭濤也可以。
寧奪舉掌一掃,将坑底異火盡數打滅,縱身跳下去。
過了一會兒又躍出來,手裏拿了個東西。
元清杭接過來看了看,一個破爛的匣子。
質地堅硬無比,可現在也已經被炸到卷曲變形。
他低頭聞了聞,上面附着一股奇異的硫磺異香,還夾着點詭異的屍臭。
寧奪皺着眉頭:“既然有屍骨,為什麽先前沒探測出來?”
元清杭目光盯着那匣子一角,忽然眼睛一亮:“這匣子有空間陣法加持!”
他點了點匣子殘片上的一處詭異符文:“屍骨被封在裏面,所以探測不出來,就是要引人打開棺材證實。”
空間原本很大,能放下一具屍骨。加持了微縮陣法後,體積壓縮到極致。匣子裏同時放了霸道的火藥和機關。
棺蓋一旦打開,就會牽動機關,引爆匣子,體積極小的壓縮空氣瞬間爆炸帶來的威力,簡直可以和炸彈媲美。
布這個局的人,顯然是想将打開棺材的人,置于死地!
寧奪神情凝重,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
元清杭懶洋洋站起身,抛開手裏的破匣子:“你打算怎麽辦?”
寧奪沉吟道:“這具屍骨破壞嚴重,無法證明是誰。”
元清杭笑道:“是啊,主要是無法證明是那具暴走殺人的驚屍是誰。”
兩人相視一眼,心裏都隐約雪亮。
放這麽一具被炸毀的枯骨在這裏,那就可以說這是鄭濤。
鄭濤既然在,那驚屍的身份就又成了謎。
最關鍵的是,是誰預測到了會有人懷疑,特意布下這麽陰狠的殺人局?
這麽急迫,又這麽及時!
元清杭環視了一下黑洞洞的墓園,忽然道:“這麽大的先人埋骨之地,沒人住在附近,值夜看顧?”
這驚天爆炸聲,就算是睡得再死,怕也該驚醒了。
可現在非但沒人過來看看,四周更是一片死寂,完全沒人露面。
寧奪眉頭緊皺,沉聲道:“墓園邊有人值夜的,我很早以前來過一次,記得是個年長的外門弟子。”
元清杭忽然道:“走!”
兩人身形急縱,寧奪在前面帶路,很快,繞過了墓碑群,前面出現了一所小屋。
屋內無光,也沒有聲音。
兩個人屏住呼吸,悄然靠近了小屋,沒到近前,、心裏已經涼了半截。
隐約的血腥氣如絲如縷,順着涼涼的陰風,已經飄到了鼻子邊。
果然,擡腳踢開門,打開火折,屋子裏一具屍體赫然橫在地上,眼睛驚駭地圓睜着,脖頸上血痕已經凝固,一劍斃命。
看年紀,正是寧奪說的那個長期管理墓園的年長弟子。
元清杭伸手把屍體的眼睛合上,輕輕嘆息一聲:“這一下,連誰下令栽種槐樹,也不知道了。”
寧奪面無表情,可是一雙眸子中,卻透着無盡的冷意。
元清杭瞥了他一眼:“別內疚啦,不關你的事。無論你今晚找不找來,這個人都必死無疑。”
……
兩個人并肩出了屋子,默默無言地往回走。
回去的路和來時一樣,野草萋萋,蟲聲唧唧,可兩個人的心,都比剛才複雜得多。
元清杭扭頭,看着他:“你打算怎麽辦?”
寧奪沉默半晌:“明天一早,去禀告師父。”
元清杭點點頭。
“我明天要走了,要是最後查出來什麽,下次見面,記得告訴我。”他笑道。
寧奪沉聲道:“好。”
元清杭仰頭看了看頭頂林間漸沉的月輪:“天快亮啦。你困不困?”
寧奪不語,半晌才擡眸,黑潭般的眼睛看向他的臉。
“你的臉破了。”他忽然道。
元清杭愕然,忽然醒悟過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啊!”
臉上摸起來坑坑窪窪,交錯縱橫,應該是被寧奪那劈面一劍的劍氣割破了,他卻沒有察覺,面具是軟膠做的,後面又被熱浪侵襲,估計現在也融化得不成樣子。
寧奪躊躇了片刻,才輕聲道:“下次見面,我未必認得你。”
元清杭扮了個鬼臉:“別看啦。我後來被毒蟲咬過,整張臉都爛了,你若是看到我真面目,保準會吓一跳。”
不認得才好,以後随時戴個面具,說不定就能避開這位男主角!
寧奪淡淡瞥了他一眼:“……又在騙我。”
元清杭看着他那隐隐埋怨的神色,忽然一陣沖動,随手扯下臉上破爛的面具,豪氣萬丈:“行啦行啦,看就看!”
一張意氣風發、俊美靈秀的臉露了出來,晶亮如黑曜石的眼睛顧盼生姿,嘴角噙着淺笑,靈動不羁。
月光漸淡,天邊微弱霞光漸起,清淡月色映着他發間那只束發的金環,一時竟分不清是銀色月華更迷人,還是淡淡金光更加耀目。
寧奪靜靜看了他半晌,才轉開目光。
元清杭笑嘻嘻道:“怎麽樣,和小時候像不像?”
寧奪低聲道:“變了。”
半晌又補充了一句:“可若是不戴面具,還是一眼認得出來。”
元清杭哈哈大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好奇道:“對了,那你怎麽認出我來的,我的易容有破綻麽?”
寧奪不答,只悶着頭往前走。
元清杭想來想去,忽然恍然大悟:“啊我知道了!鴻弟長得多少還是和小時候很像,你認出他來了,再聯想到我?”
寧奪淡淡道:“誰會記得他。”
元清杭百思不得其解:“那到底為什麽?”
寧奪停下腳步,道:“有件事,我也一直想問你。”
“什麽?”
寧奪凝視着他的眼睛,眸光專注又沉靜:“我的名字,我原先自己也不知道。改投了蒼穹派之後,才用了這個名字。”
元清杭“哦”了一聲:“那又怎樣?”
寧奪一字字問:“可你在幼時見到我時,就已經向我打聽過,有沒有一個叫寧奪的人。”
他目光如電,接着道:“甚至在你見到商朗的第一面,就也曾問過他,是不是叫寧奪?”
元清杭大吃一驚,心裏暗暗叫了聲糟糕。
竟然忘了這回事!
他心思急轉,臉上不動聲色:“哈哈,有這回事嗎?太遙遠,我記不得了。一定是我們魔宗善于打聽情報,知道仙宗中出了一個少年天才,在我耳邊提過,我不服氣,就記住了。”
寧奪凝視着他,竟然有點出神,半晌後,才喃喃道:“我明白了,一定是……他曾經提過。”
元清杭屏住呼吸:“他是誰,提過什麽?”
寧奪俊美面上微微有絲黯然,卻淡淡垂下長睫,不言語了。
半晌掃向他的手腕,忽然道:“镯子呢?”
元清杭手腕一抖,亮出來那只合二為一、模樣大變的镯子:“我現在戴這個。”
寧奪靜靜望着那陌生的镯子,半晌移開眼,獨自往前急速行去。不知怎麽,臉色竟似難看了許多。
元清杭心裏一動,飛身快跑幾步,玩心大起:“你送我的那個,我好生放在家裏,怕丢了,沒帶出來。”
寧奪走得更快。
元清杭笑嘻嘻追着他:“怎麽,沒貼身戴着,你不高興?”
寧奪漠然道:“又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扔了也什麽稀奇。”
元清杭正想将镯子一分為二給他看看,可是不知怎麽,心裏又有點發怔。
算了,這樣示好親近,只怕将來拔刀相見的時候,會覺得更加不忍。
這一猶豫,兩人已經到了寧奪所住的院子前。
天邊微露出了曙光,元清杭站在門前柳樹下,沖着他揮了揮手:“趁天沒亮,趕緊去睡一個時辰。”
寧奪修眉低垂:“睡不着的。”
元清杭點點頭:“也是。”
任誰經過這奇詭一夜,怕是也不可能再安然入睡。
兩個人都站着不動,寧奪忽然道:“我房中有新茶,木小公子送的。要不要喝一杯?”
元清杭眼睛一亮:“喝喝!這麽困,喝茶最好不過啦!”
小院中,一張青石小案,兩把藤椅。旁邊有新起的小紅爐,上面坐着旁邊深井中打上來的地底泉水。
不一會兒,井水開始冒起熱氣,寧奪打開描花青紅茶葉罐,用茶勺取了一撮細如松針般的嫩芽茶葉,上面白色細豪分明。
他單手執壺,等滾燙的水溫微微涼了一點,才将茶葉放入,片刻後,倒入公道杯中,再認認真真分了兩杯。
元清杭舉起一杯,放在鼻子前輕輕一聞,眉眼頓時舒展開來:“木家的東西果然好。”
寧奪看了看他,将手邊的茶葉罐輕輕推過來:“送你。”
元清杭也不客氣,笑嘻嘻收下:“謝啦,我帶回去給鴻弟嘗嘗。”
寧奪臉色一僵,忽然又将茶葉罐拿了回去,垂目道:“算了,我這裏也不多。”
元清杭愕然看着他,忽然哈哈狂笑起來:“寧小仙君,你可真是……真是!”
這心眼小的,真是只有針尖大,簡直是個比厲輕鴻還別扭的小氣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