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被伏

宇文離嘆了口氣:“元小少主這麽心狠手辣的人,總不至于再抵賴吧?”

元清杭嘆得比他還大聲:“宇文公子,你這麽爽快的人,總不至于要一直這樣打啞謎吧?”

他想了想,誠懇道:“你想指責我什麽,不如直說?”

宇文離身後,一個年輕弟子終于忍不住,高聲怒叫:“小惡賊,你們魔宗在迷霧陣裏殺了幾十個仙宗年輕弟子,還重傷了諸家優秀門人,還不束手就擒!”

元清杭愕然看着他:“迷霧陣是什麽?”

“事到如今,你還裝什麽裝?你親手殺害了澹臺家長孫澹臺超,人人得而誅之!”

元清杭心裏打了一道驚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澹臺超死了?誰殺的?”

那人忍無可忍:“無恥之尤!不是你是誰!”

元清杭不再理他,看向宇文離:“宇文公子,能不能詳細說說?”

宇文離淡淡垂下眼:“元小少主,念在你我也算相識一場,你若不加抵抗,我保證押解路上以禮相待,絕不辱你分毫。”

他指了指身後一群弟子:“若非要厮殺一場,激怒旁人,我便不能保證什麽了。”

元清杭心中紛亂,靜靜看了他半晌:“看來我說什麽,都沒有用了?”

宇文離道:“到了仙宗重獄後,再等公審。到時候有什麽想說的,你可以慢慢講。”

元清杭嘆了口氣:“你該不會覺得,我被你這麽一吓,就真的會束手待斃吧?”

宇文離道:“那說不得,也只有以少勝多,大戰一場了。”

元清杭身形筆直不動,手中白玉扇“唰”的一聲打開,一股靈壓驟然散開:“宇文公子,我很是好奇,是什麽給了你自信,覺得一定抓得到我?”

一股恐怖的靈壓鋪天蓋地,從那把白玉扇的扇骨上赫然瀉出,他周身的空氣,竟似在這一瞬間,變得凝滞沉重起來。

宇文離瞳孔猛然一縮,盯着他手中的扇子:“在萬刃冢中,你所有行蹤都在衆目睽睽之下,這兵魂是何時得到的?”

元清杭微微一笑:“你猜?”

宇文離目光閃動,忽然擡手,向着身後的門人輕喝:“散開!”

元清杭看着他和衆人急速散開,笑得舒暢了些:“我就知道宇文公子不會打沒把握的仗。”

宇文離一直退到了遠處的灌木叢中,才亮出手中長劍,同樣的一股陰寒之氣驟然散開,遙遙道:“那是自然的。”

元清杭眯着眼睛,看了看他手中的劍:“宇文公子這把劍養得真是脫胎換骨,甚至叫人有點恍惚,覺得好像是我們魔宗的兵器呢。”

用血契收服的兵魂,果然戾氣深重。

幾個月不見,初時那種若無若有的憤怒不平之氣,竟然隐約有了點邪氣和陰冷。

宇文離面色若無其事,手中長劍寒光森然:“多謝誇獎。”

元清杭眼珠一轉,笑道:“就是不知你家老爺子喜歡不喜歡?”

雖然只見過寥寥幾面,可是他卻看得出,宇文瀚老爺子顯然一身正氣,更是嫉惡如仇。

看到一向引以為傲的孫子拿着這麽一把越來越邪氣的劍,他會怎麽看?

宇文離面色終于微變,漂亮的鳳目中冷意一閃。

“不用廢話了。”他冷冷道,“我原本不想用到這一招,是你逼我。”

他忽然将手一擺:“帶出來。”

他身後的樹叢一分,兩個宇文家的門人押着一個人,在淩晨的天色中,顯出了身影。

“元小少主,若是不想她死,你知道怎麽做。”宇文離緩緩道。

元清杭面色終于變了。

淩晨的晨曦裏,一個女子頭發散亂,身上粉色衣衫帶着斑斑血跡,被推到了前面。

霜降!

眼中含淚、身形僵硬,無法動彈的霜降姐姐!

元清杭一直笑嘻嘻的臉上,露出了冷怒之色:“宇文離!”

宇文離彬彬有禮道:“元小少主放心,我只是在和你好好商量。就算你不主動就擒,我也不會因此殺她。”

元清杭冷笑:“諒你這種名門正派,也不會公開幹這麽卑鄙的事。”

宇文離肅然道:“可若你敢上前強行救人,我便絕不容情。”

他揮了揮手,那兩個人立刻重新退後,将劍刃架在了霜降的脖頸上。

宇文離高聲喝道:“從即刻起,但凡元小少主有任何異動,想要過來,你們馬上殺了她。”

元清杭氣極反笑:“你又不準我救她,又說我就算不就範,你也不會殺她。那你在要挾什麽?你有病啊!”

宇文離的微笑沒有溫度:“前些天我們前來搜捕,這位姑娘抵抗時,下手極為狠辣,殺了我們宇文家兩個門下。”

元清杭冷笑:“你們要抓人,甚至要殺她。她若是防衛過度,就是她的錯,是嗎?”

宇文離緩緩道:“無所謂對錯了,但是這世上,本就是冤冤相報、一命換一命的。”

元清杭心裏又急又怒,咬牙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宇文離手中長劍寒光微閃,道:“近日各門派齊齊出動,各處血戰緝拿你們魔宗妖人,她殺人在先,在下會将她送到仙盟去受罰。”

他道:“到了仙盟後,我保證,她一定會被處決。”

元清杭冷冷看着他:“所以?”

“你可以看着她死,也可以決定換下她。”宇文離道,“只要你留下,我保證立刻放她走,絕不追殺。”

元清杭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

“我若被抓,按照你們的說法,什麽幾十條性命在身,豈不是必死無疑?”

宇文離點頭:“想必是的。”

“那麽宇文公子,你不是瘋了吧?我這麽一個心狠手辣的人,會為了一個婢女,搭上自己的性命?”

宇文離淡淡道:“試試總沒壞處,賭一下,萬一成功了呢?”

元清杭望了望遠處。

曠野青峰,山頂上,一輪朝陽正悄然躍出雲層,露出了明亮金色。

他嘆了口氣。

在萬刃冢裏待了這麽久,出來後,這才剛剛看到三天外面的朝陽。

沒想到,這以後就有可能看不到了。

他微笑着看向宇文離:“恭喜你,賭贏了。我留下,放她走吧。”

宇文離凝視着他,神色竟也有點複雜。

半晌他輕嘆一聲:“成交。”

霜降雖然身不能動,可是耳朵卻能聽,此刻眼中淚珠兒正瘋狂地“啪嗒啪嗒”往下落。

元清杭遙遙看着她,柔聲道:“霜降姐姐,待會兒你被放了,別跟着我。”

宇文離手指輕點,一道符篆打入霜降的背心,霜降全身一松,嘴巴終于能張開。

她嘶聲道:“小少主,你快走!你要是敢換我,我脫困後,一頭撞死在樹上!”

元清杭啞然失笑:“傻姑娘。我馬上要身陷囹圄了,你能不能別急着殉主,趕緊跑回去找紅姨他們救救我?”

霜降又急又怕,失聲痛哭:“可是、可是萬一來不及……”

元清杭微笑道:“你去搬救兵,可能來不及,也可能來得及。可你若是一頭撞死在這裏,那我就一定會死得透透的。”

霜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少主,你身嬌體貴,幹什麽要換我……”

元清杭把臉一板:“咦,既然喊我小少主,居然敢違令嗎?”

宇文離默不作聲看着他們對話,終于道:“元小少主?”

元清杭立刻道:“你先放了她。”

“你先放下武器,自己就縛,我再放人。”

元清杭奇道:“宇文公子,你現在在我這裏,可沒半點信譽啦——都能拿個女孩子來要挾敵人,我還能信得過?”

宇文離想了想:“對元小少主這樣的勁敵,固然要用非常手段。可她不過是小小婢女,我再為這點小事背信棄義,那可就豬狗不如了。”

元清杭欣然道:“倒也是。那就姑且信你一把。”

他遠遠将白玉黑金扇和儲物袋全都抛了過去,宇文離長袖一卷,将兩件物事收到手裏。

宇文離緩緩走到不遠處:“不好意思,得罪了。還請元小少主不要抵抗。”

元清杭靜立不動,笑道:“那是自然。”

宇文離手一揚,一道符篆帶着疾風打中了他的胸口,紅光閃過,元清杭眉頭一皺,渾身被那霸道紅光罩住,渾身一軟,終于倒了下來。

宇文離毫不手軟,緊接着又是幾道白色靈力鎖鏈祭出,分別纏上了他的四肢,用力收緊,這才悄悄舒了口氣。

他向那邊擺擺手:“放了她。”

霜降望着倒在地上的元清杭,眼淚決堤,終于狠心拔腿,疾跑而去,瞬間消失在山林後面。

……

山林間,幾輛遮蔽嚴實的豪華馬車齊頭并進,前面有數只傀儡靈獸拉着,掠過樹林頂尖,向遠處山峰奔去。

車廂中,裝飾奢華、空間開闊,還有一絲暗香熏染在四周。

元清杭被綁得像是粽子一樣,胸前有定身符,身上纏滿靈力鎖鏈,蜷縮在角落裏。

他閉着眼睛,手指艱難劃動,悄悄摸索。

一絲細小的符文飄進靈鎖鎖扣,腐蝕了一小會兒,剛稍有松動,車門簾一掀,宇文離身上帶着一股冷風,彎腰進來。

進來第一件事,他便走到元清杭身邊,檢查了一下禁锢。

他似笑非笑,手腕一抖,一道加固的符篆貼上了元清杭的雙手。

這一下,連手指頭也像是被蛛絲纏住,分毫不能動了。

元清杭心裏暗暗罵了一句娘,臉上笑嘻嘻的:“太小心了吧?”

宇文離施施然在他面前坐下:“我覺得,對待元小少主這樣的人,怎麽小心都不為過。”

元清杭笑了:“得到宇文公子這麽看重,愧不敢當。”

宇文離看着他,眼中神色複雜:“你不怕?”

元清杭眨了眨眼:“怕就不會死嗎?”

宇文離想了想:“有點兒難。澹臺家的人,大概會想把你千刀萬剮。”

元清杭嘆了口氣:“若我說我失憶了,這些天發生了什麽都不知道,你會不會信呀?”

宇文離似乎被噎了一下,苦笑:“我從沒想過有人會用這種說辭狡賴。”

元清杭道:“那你行行好,給我這個失憶的可憐人說說,我是怎麽殺人的,迷霧陣又是什麽?”

宇文離神色古怪:“你真要再聽一遍?”

元清杭神色誠懇:“閑着也是閑着。”

宇文離靠在身後的軟絲墊上,終于點點頭:“好。”

……窗外不時掠過樹影和漸明的天光,透過車窗的紗簾,射在車廂裏。

元清杭躺在角落裏,臉上被光影映得仿如白玉,半晌後,他長長舒了一口氣。

宇文離望着他:“我說完了。”

元清杭眯着眼睛,一時沒有說話,心裏卻如有驚天駭浪。

姬半夏和厲紅绫,真的早早就設下這樣的驚天密謀,決定在這麽一個特殊時刻,給仙宗的年輕一輩致命一擊?

竟然完全瞞着他?

因為從小養到大,知道他的性子不僅幫不上忙,還有可能成事不足、心軟破壞?

厲輕鴻知道這個計劃嗎?

應該知道,所以在萬刃冢中,才會提前下手,殺一個是一個?……

一時間,他頭疼欲裂,又驚又茫然。

這麽多年都平安無事,可是他也知道無論是姬半夏,還是厲紅绫,都對二十年前的那場血腥的戰事耿耿于懷。

在他們的眼裏,根本就是仙宗衆人害怕他舅舅倚仗破金訣漸漸勢大,聯手強殺。

不僅是他們主動侵入魔宗地界,更在那場大戰中屠殺魔修無數。

所以,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反殺?

……

可偏偏澹臺超死了,還死的不明不白。

萬刃冢中,他在止殺湖底為了救澹臺超擺脫險境,在他胸口上打了一扇,逼出了他胸口的瘀血,也留下了傷。

可也正是這道陰差陽錯的傷痕,成了他是兇手的佐證!

宇文離盯着他,鳳目中有種奇怪的窺探:“你在想什麽?”

元清杭漫不經心道:“我說我失憶了,你不信。那我說這幾個月,我都待在萬刃冢裏,你更不信吧?”

宇文離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個瘋子:“待了幾個月,然後又出來了?”

元清杭嚴肅點頭:“正是。”

宇文離:“……哈哈。”

元清杭懶洋洋道:“我知道你不會信,不過有人會為我作證的。你們不信我,總信得過寧奪。”

宇文離一愣:“誰?”

元清杭道:“寧小仙君。劍宗大比第一名,蒼穹派最正直優秀的弟子。”

宇文離看着他的眼神,異常奇怪。

他緩緩問:“可他在哪兒?”

元清杭道:“他這些天和我同進同出,三天前已經回到了蒼穹派。到時候,問問他不就知道了?”

宇文離的神色,更加古怪無比。

他一字字道:“寧奪仙君自從數月前失蹤,至今杳無音訊。近幾日,我也并未聽說他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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