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看見連雲堂的大當家此時正十分贊同而信任地看着這個剛招來的青頭。一想到戚少商準備把連雲堂交給這個半路闖進來的半大小子,她心裏就梗着一根刺,十分不舒服,而且她也不信任這個年輕的,非常自信的青年。

最後确定了一下各個細節,戚少商給所有的人分派了一下活,然後拍拍顧惜朝:“你跟着我吧。”

顧惜朝正想開口,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微抿了下唇看看戚少商,突然微微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戚少商轉過頭再次看了眼地圖,點起火就燒了個幹淨,然後一行人靜悄悄地開始行動。

打洞如果一直挖的話,其實有些麻煩,雖然老八看起來特別憨,但是最擅長的居然是炸洞。現在炸藥不是一層層地炸,而是先打一個差不多洞,将炸藥放進去,虛埋一下些土,地底爆破,這樣聲音小,而下的地層會很深。

老八在配炸藥比例的時候,戚少商,顧惜朝還有勞二哥就在探哪個地方最适合用來埋炸藥。比起其它人聚精會神,顧惜朝明顯有些心在不焉,戚少商直起腰看他:“怎麽,害怕了?”

顧惜朝勉強搖搖頭,遲疑了一下,說:“我總覺得你們接的這個活十分不妥,為什麽這麽好的事,九爺就算再被人盯着,他那麽大的堂口,下面派些人還是可以的,為什麽非你們不可。”

戚少商一時停了下來,然後深吸口氣:“這事你不用擔心,”他說着眼睛都森冷起來:“如果他們想在這裏折了我們還是差得遠了。”

顧惜朝看着他的眼睛,這時候正是黑的時候,大家幹活已經十分熟練,什麽燈都不打,就怕引來注意,但這樣的情況下,他仍是感覺到戚少商眼睛裏那種堅強的意志,他有些出神地想,難怪這些不服管的人,居然這麽服氣他,讓他來當家。

勞穴光一直沒停手裏的洛陽鏟,這時候插嘴道:“我擔心的是我們出貨的時候會出事!”

戚少商突然笑得什麽狡猾:“說到這個,我還真是不擔心。他們要是想在出貨的時候抓我們,那才好呢!”

顧惜朝想問什麽,但是想了想,還是沒開口,索性還是低下頭去繼續探。有些事情,還不到他問的時候。

三個人輪翻試了幾次,最後決定了一個點,其它人就開始拿工兵鏟,先打洞,估計了一下差不多的深度後,開始往進填炸藥,再回填了一些土,引爆,再填,再引爆,再拐彎,打到墓下面,再炸。用不了一小會兒,勾青鋒表示深度差不多,下兩個利索的準備往出運東西。

顧惜朝一把抓住戚少商,戚少商本來不想下,看他這個樣子,忍不住笑了,打了個招呼,帶着他和游天龍下去了。

跟在他們身後,顧惜朝終于見識到什麽是團夥式流水線型作案,整個從下去,到東西一件件運出來,都非常利索,顯然實驗過很多次。顧惜朝忍不住輕聲說:“你們一年得下多少次才練出這種身手啊!”

戚少商正在試着把整個墓底弄下來,聽了這句話,不由嗤笑了一聲,轉過頭來看他:“天天下?哪有那麽多可以讓我們下啊!老家有塊田是我們買下來的,每天沒事我們就拿那麽練。”

顧惜朝聽到這裏一怔,也終于忍不住笑出聲:“這果然是個熟練功,要熟能生巧才能像大當家這樣啊!”

戚少商在昏暗的礦燈底下看着他笑得十分爽朗的樣子,終于覺得有些壓在心上的東西慢慢離開。他拿了工具,指示給顧惜朝看,教他怎麽才能這這個非常松散的墓底整個放下來,就像揭頂式開墓一樣,這是個揭底式的。等戚少商說一、二、三,倆個人向兩邊躲開,然後就聽着洞裏一陣悶響,土都蕩了起來。難怪戚少商讓他下來的時候戴上面具,原來是為了防這個。等着揚起的土和泥都落下來後,顧惜朝看裏面有些散開的東西和屍體,發起了呆。

小花絮:

對着升起煙揮揮手,顧惜朝微咳了一聲:“有點嗆。”

戚少商想想,居然就把煙給掐了,在大家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一揮手,指指地圖:“來,繼續研究。”

衆人都低下頭去,心下暗道:“妻奴!”

作者有話要說:

☆、七 運送

七運送

其實盜墓這種東西,完全沒有想象中需要那麽多技巧,它所需的技巧不過是圈子裏所謂的“尋龍點穴”,只要能找到墓,他們所做的事,和考古所做的一樣,都是挖土。當然,由于各朝各代喜歡用的修墓材料不一樣,他們找到墓後,也要根本情況來打盜洞。只要打開,然後就是運東西的問題了。一般由于人力物力的原因,他們也不可能把整個墓裏的東西都清空,但是他們也會找值錢的來拿。

所以,當戚少商招呼人麻溜利索點快搬東西,而顧惜朝卻蹲在從底部挖掉一半的墓前,微微地發起呆來,這讓大家都有點莫名其妙。

“怎麽了?”戚少商拍拍他,看他目光呆滞地盯着散落的屍骨和明器,難道這屍體裏有屍氣太重,把他迷倒了?

顧惜朝回過頭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墓,輕道 戚少商“嗯?”了一聲,開始在散落的青銅器裏,找個有銘文的銅器,看上面刻得是誰的名字,銅鏽比較重,可見這裏原來離河道很近,濕氣太重。顧惜朝湊到他旁邊,和他一起就着礦燈,看了半天,卻看到上面的金文中有一個模糊的鄭字。戚少商招呼了一下弟兄,用對講機和上面的人聯系道:“得往上打一下,我們還是打得太深了,這是個鄭國墓。”

也确實,一般戰國時期的墓地,底部離最上層的地層可能是三十米左右,他們居然打到了近六十米,難怪打到鄭墓上了。

勾子他們再往上重開了個道,邊開邊計劃着鄭國墓裏的東西也順回去點,畢竟一個是西周末一個是戰國,鄭國墓裏的東西還是比較值錢的。戚少商邊等着他們打邊問:“你怎麽看出來不是韓國墓?”

顧惜朝想了想:“覺得陪葬品不太像戰國時期那麽豐富,春秋末期孔老夫子不就大嘆禮崩樂壞了麽?九十年代的時候發出來的幾個春秋晚期到戰國的墓都有明顯的僭越現象,這個墓就不一樣了,裏面禮制感還是很強,陪葬的東西也少,特別規矩,所以我覺得不像是韓國墓。”

戚少商嘆口氣:“果然專業啊?你師從何人啊?像你這個年紀,你看老八他們,絕對不會觀察這麽仔細。”

顧惜朝哼一聲,帶着幾分不屑,他看了看,确定周圍只有他們兩個,才冷笑道:“你拿他們幾個和我比,你也真行!你不是說要讓我做你的接班人麽?要是我沒幾下子,能接你的班,率你的舊部?”

戚少商回過頭來看他,看了那麽久,看得顧惜朝心中有點不明所以,正想問怎麽了,就見戚少商笑開來,伸手在他頭上揉了幾下:“好小子,有志氣啊,不錯,我還是沒看走眼。”

顧惜朝因為想着不知道這個人停在盜洞裏幹什麽,所以沒來得及躲開,一時忙着拍開他的手,嫌惡地看他,真是的,手上全是土,都沾到他頭發上了。

戚少商無奈地笑:“你小子有潔癖吧!?”顧惜朝帶着他們去住小旅館的時候,就一路上強調那裏有多髒,現在不過在他身上沾了點子土,就擺這個表情。想起每次他都躲開自己習慣性表示兄弟熱情的拍拍打打,搞不好就是嫌他手上當時可能沾過什麽東西比較髒!太可惡了!

從西周開始,一般的墓基本都是是甲字或口字型,墓道加一個主墓室,戰國末年才慢慢流行起耳室。而像秦始皇那樣把自己的墓葬搞得如此神秘的,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與之可以相提并論的不過就是武則天與高宗的墓,目前沒有一個人,包括考古所的人知道怎麽能開開個這個墓。不像秦始皇那樣不能确定或者說不敢開,考古的是發愁怎麽也找不到墓道門,而他們則奇怪是怎麽打洞打到最後就打不進去了。難道這墓用了一圈花崗岩?

相對來說,其它的墓就好進的多。就像以西周習慣留下的各個春秋戰國墓,韓國墓也非常地好開。顧惜朝跟着戚少商揭墓底時忍不住說了一句:“技術單一,手段粗暴!”

戚少商帶着面具笑噴了,然後就被嗆到了,一時非常難受,勾子他們在另一個墓底下忍不住說:“大當家,別那麽大聲!”戚少商只得無奈地搖頭。

這一溜有五個大墓,盜洞橫向将他們全部打通,兩個人一組全部揭底打開,挑最重要的拿。顧惜朝原本還有點不屑這群人一個個土裏土氣,這時候不由驚得不知道說什麽好。他們居然可以一夜間将五個大墓全部順掉。一般來講,比較熟練的團夥,三五個人一組,也就是開一個主墓,一個陪陵。就算這一批韓國墓從規模上比不上燕國墓或秦公墓,但這要熟練到什麽程度,才可以如此做。

戚少商其實拉着他只挑東西,什麽拿什麽不拿,他們定個主意,看到顧惜朝面無表情盯着每個墓裏開出來的東西,他終于得意地笑了:“怎麽樣,不是技術單一了吧!”

顧惜朝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的東西太複雜,戚少商怔了一會兒,蹲在那兒低下頭無聲地嘆口氣。看着他的樣子,顧惜朝終于笑了一下:“怎麽,低頭認罪啊?晚了!”

“呸,誰認啊?”戚少商笑着擡頭:“真抓了我也不認,到時候我就問他:出來溜彎也得被抓,還有沒有人權了?”

顧惜朝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這時候游天龍突然說:“這棺上是什麽破泥巴,還帶色兒?”

聽到這話,顧惜朝心中一動,趕緊過去,戚少商看他如此急,貤皺着眉過去看,就聽顧惜朝低聲急道:“別這麽動,會弄壞的!”

勞穴光皺着眉:“不就是點泥麽?再帶色兒也是泥啊!”

顧惜朝就有點急了:“這是荒帷,目前全中國只有倗國出過一塊,現在還在考古所修複。”

戚少商剛到他身邊就聽到這句話,不由心中一動,然後才跟着去看這塊在其它人眼中的只是有顏色的泥的東西。荒帷其實就是現在的棺材罩,很多地方現在将棺材往墓地裏送的時候都有罩,只不過是下葬前就會取下來。當然,當時的帝王用的東西會更好。這些泥已經有些幹,所以那些有顏色的原來應該是非常好的絲織品就這樣被封在了夾層的幹泥中,而沒有腐壞,導致這些泥像是有了顏色一樣。只是,他皺緊眉:“雖然這東西非常值錢,但是我們也沒辦法把它弄走,這東西上面修複都花了兩年才弄好一點,我們弄出去更不行。”

顧惜朝轉過頭去看他,那眼神中帶着焦急與絕望,讓戚少商心中一緊,擋住準備把泥随便弄下來的老五和老八:“但是我們也不能破壞國寶不是,要不罪過也太大了。畢竟全世界唯二的東西了,毀在我們手上也不對!”

老八他們哄笑起來,幾個人一起小心地把刀插到已經十分朽的棺椁蓋上,慢慢地用着巧勁,準備将棺椁蓋連封住荒帷的泥一起搬下來。顧惜朝握緊的拳頭終于慢慢松開,也再次為連雲寨這些人的盜墓技術而感嘆,他相信,如果時間夠,他們絕對可以将這些十分難弄的帶着荒帷的泥一起運走。

看着顧惜朝轉着眼睛看着墓室裏的東西,戚少商湊過去輕道:“怎麽謝我啊?”

顧惜朝轉頭看他,也很輕地回他:“我謝你什麽?謝你保護國寶?得了吧,我是想下次說不定有機會還能下來,這東西還是很值錢的!”

戚少商笑個沒完,轉過頭道:“顧大寨主說了,以後有機會還得把這荒帷弄出去,這麽值錢的東西可不能便宜了別人。所以大家小心着點兒勁喲!”

幾個人比戚少商更笑得厲害,他們都是粗人,其實所謂的國寶在他們眼裏沒有太大的意義,飯都吃不上人都要餓死的時候誰還在乎寶不寶,別人家都蓋了樓娶了媳婦,自己還只能住破房子的時候誰還在乎這些東西。

無論是想要軍事強盛還是要文化繁榮,都是要錢的!

顧惜朝和戚少商一起合計着到底哪個更值錢更有意義,一邊指揮着大家往出搬,尤其是發現了荒帷的那個是主墓,裏面的玉器、銅劍、禮器都十分多。戚少商一邊算着一邊看表,顧惜朝則似乎比他更急,也不停地看表。戚少商手上一直帶着他最愛的一塊萬國飛行表,他瞄了眼顧惜朝的表,不由想笑,批發城裏三十五一塊,還是電子跳字的,嗯,還可以用來做秒表。這孩子怎麽這麽逗啊!

他忍不住接着逗他:“幹嘛那麽急,我都不急!”

顧惜朝抿抿唇終于說:“我總覺得招待所裏那個前臺的大嬸好像挺懷疑我們的,我有點擔心。”

戚少商笑了笑:“不用擔心,至少今夜公家都會安睡的!”

淩晨快四點的時候,終于戚少商下令撤,土随意地回填了一些抹平,看起來什麽都沒發生。

當然,只是看起來。

小花絮:

顧惜朝跟着戚少商揭墓底時忍不住說了一句:“技術單一,手段粗暴!”

戚少商心不在焉地說:“我對你不這樣就行了。”

顧惜朝:……==!

☆、八 老家

八老家

無論是顧惜朝還是阮明正對他們這次行程最後的終點都十分驚訝,因為戚少商給游五下的指示是:“往老家開。”他們即沒有回城銷贓,也沒有聯系主家,而是直接回到了戚少商介紹給顧惜朝說用來練手的大本營。也就是連雲村。

顧惜朝一時心中五味沉雜,他邊聽着戚少商興致盎然地給他介紹這裏的風景有多麽好,一邊在心中打算盤。

連雲堂其它幾個大老爺們心都粗,而且都信任戚少商,覺得他看上的人,往老家帶是應該的。可阮明正本就懷疑他的來歷,一路上明敲暗套,但顧惜朝回答的滴水不漏。直到戚少商笑着說:“小阮,怎麽了,最近疑心這麽重。雖然以後連雲堂就交給你了吧,你也不能這樣啊!”

阮明正也笑:“我這是關心未來的大寨主,萬一将來寨主夫人也來了,我們可不能讓人家覺得虧待了。”

顧惜朝在一旁淡淡地說:“一家人,怎麽能說是虧待呢,大家怎麽辦,我就怎麽辦,我家裏的來是一樣。”

勞二哥鼓掌:“好,這才是漢子!回了寨子裏,請你吃好的。這兩天正是下好羊羔的時候,我們回去喝羊湯。”

戚少商便在一邊笑,好像這麽多兄弟都在身邊,又都安好地在賺錢,這讓他十分欣慰。

這墓被盜了并沒有人發現,又加上本就是上邊有人在出力,他們毫無阻力地回到了連雲村。回去的時候是半夜,沒有讓村裏的人知道他們回來帶了不少東西。

顧惜朝站在連雲堂的基地門口,一時有點怔忡,然後低聲對戚少商說:“這還真是大宅門啊。”戚少商但笑不語。他們目所及處,是一個相當大的家家院落,很像是經營農家樂的普通村裏開的招待所,黑漆的大門上面盜着彩色的門神,寬闊到車可以直接開進院裏,裏面幾進的雖然是新蓋的,卻是老式的四合院,很,地主風格。他站在院子裏看着院裏的杮子樹,然後微笑了一下轉過頭來看站在他身邊的戚少商,輕聲道:“戚扒皮,你好啊。”

戚少商笑了:“長工,契約一簽,你可就跑不了了,要好好幹活才給飯吃。”

顧惜朝撇了下嘴:“據考證,清代以後的地主為了保證糧産量,其實是不剝削農民的。”

戚少商還是笑着:“我例外,我扒皮嘛,地主家可沒餘糧啊。”

顧惜朝終于忍不住大笑出來,笑了一會兒,看着他低道:“你就這麽相信我?”他知道戚少商知他指什麽。

戚少商點頭,目光熠熠地盯着他:“我拿你當知音。”

顧惜朝一時失語,盡管戚少商的聲音很低,他卻覺得振聾發聩。但當最初的震驚都散去後,他終于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不由自主地擡起手,戚少商便伸手與他一拍,然後緊握在一起,那一刻,盡管是晚上,他卻覺得從這個笑容中看到了雨過天晴的青色。

戚少商讓顧惜朝和阮明正、勞二哥幾個先去休息,留下年輕的兩三個将車上的東西悄聲地卸到了地窖裏。等辦完活,天際将明。他抽了棵煙,看到顧惜朝的房間裏竟然還透着光,一時驚訝,便走了進去。

那房門沒鎖,他走進去,看到顧惜朝靠在床頭已然睡着,但手裏還抓着一支筆和一個不大的本子。他貓下腰,小心地将本和筆抽出來,擡眼一看,忍不住坐到床邊就着床頭燈把這一本翻了一遍。

這大約是一本靈感式的筆記,裏面有許多看書中得出的疑問,問題用紅筆寫下,找出的論據就用鋼筆三言兩語作出提綱,有些還做了一個星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證實。整體來講,這是對中國古代許多帝王事跡的推測,還有一些對古墓地形風水文物等等各項的一些考證。用功之深,從筆記本已經略有些破損便可以看出。封面上标着個3,顯然這是第三本筆記了。真不知前兩本在哪裏,好可以讓他拜讀。

他看到快完時,顧惜朝因為燈光和旁邊有人的原故,終還是迷糊着醒了。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才省過來坐在這裏的是誰,皺着眉微啞着嗓子說:“大當家半夜不睡,何故擾人?”

戚少商抿着唇勾出一個笑意方開口:“好心當驢肺,我幹完活出來見你沒關燈,過來幫你一把。誰知你睡覺都不忘用功。”他說着晃晃手中的本子。

顧惜朝看了一眼那本,也不當回事:“我随意寫的,別人都當我寫這個是瘋子。”

戚少商沉吟了一下:“那是他們不識貨,這若出本書,也不比某些名家的劄記差。”

顧惜朝一時有點醒了,但嗓子實在幹得說不出話,他方才與戚少商說那幾句話已是勉強,四處看了看一時找不到水杯。戚少商看了出來,便出去倒了杯水回來給他。他一氣喝完,才道:“沒想到你還能看得懂。”

戚少商搖頭:“你當我晚上說那句話是假的嗎?”

顧惜朝放水杯的手不着痕跡地頓了一下,轉過頭來已是一個溫和的眼神。

戚少商把本子放回到他枕頭下,關了燈,低道:“早些睡,用功是好事,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不是?你糟蹋壞了,我可心痛,回頭誰給我幹活。”

顧惜朝在半明半暗的清晨沖他笑了一下:“知道了,扒皮東家。”正準備睡,又想起什麽,叫住準備出門的戚少商:“別忘了你在路上說要請我喝你窖藏的酒,我可記着呢。”

戚少商輕笑出聲:“知道了,快睡吧。”

他待他如待跟了多年的小弟,顧惜朝看着他的背影,閉上眼睛。

戚少商出了門回了自己屋裏,鎖上門,悄無聲息地打開電腦,接收一封早已呆在郵箱裏的郵件,他迅速地浏覽着,眉頭微微擰起,看完後又将進度條拖回開頭再看了一遍,才把信删掉。删完之後,他抽了支煙。

等煙抽完,在空無一人的屋中,在滿院的人都睡着的情況下,在晨光已經輔滿之時,他無聲地,微有點苦澀地笑了一下。這件事,還真是麻煩,看來他想收山,真是不那麽容易。

人能說金盆洗手,洗了又怎樣,一個圈子,尤其是一個很複雜的圈子,不是他想退就能抽身退得一幹二淨。難怪人都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不管攤子大小,失去多少,他只是不能把他的兄弟們,這些一心一意信他,在現在這個時代還如此義氣的人都丢下不管。否則日後,他夜裏還怎麽睡得着覺。

把這股勁兒緩過去後,他摸出手機,給周天賜發了個短信:“船已靠岸,買家不按條款付錢,如何?”

周天賜的短信很快就回過來:“鬼子現在都不将信用了,人先回來吧。”

戚少商搖搖頭,翻出昨天晚上就收到一條周天賜的短信:“索馬裏可安好?海盜沒上船吧?”他便知道老周被人盯上了,他走時便提醒過他有條子最近嚴打。不過周天賜的廣運行經常屬于被打的對象,他這麽寫就是有驚無險。不過這段時間手機號會被監控就是了。

收起手機,本想睡覺,但看到桌上的電腦,紅淚給他發的那封信就又轉到腦子裏來,那口剛緩下去的氣就又堵上來了,然後便想起顧惜朝那頭略短略有些卷的毛絨絨的頭發,一時更堵了,這都什麽亂七八糟。

想到這裏便睡不着,他轉身出了門,這院子雖然大,但有一個來月沒回來了,估計什麽都沒有了,他得到村口去買點東西,否則這家子人吃什麽?

小花絮:

他貓下腰,小心地将本和筆抽出來,擡眼一看,忍不住坐到床邊……

顧惜朝睜開眼睛:大當家,我們還沒進入到HX場,你手往哪伸?

圍觀衆人兼導演:…………

戚少商:……重來,重來。

作者有話要說: 開更啦~~

☆、九 迷霧

九迷霧

周天賜慢慢悠悠地在古董市場裏閑晃,手裏還很老派的拿着兩個玉石球,好似八旗子弟似的。記得檔案裏說他三十二,并不算大,鮑望春心裏想着,也不過比自己大着個三、四歲而已。這個剛過三十的男人,自從初戀情人別嫁後,時常進入聲色場所,卻從來不見和哪個女人長久,更別說是結婚了。他父母去世的早,好似也是第一批的高考生,原本都很厲害,但父親死在一場車禍裏,母親積郁,似乎是他們剛認識的那年,也就去世了。周天賜的祖上參加過辛亥革·命,祖父打過幾個硬仗,老幹部,留下一些人脈關系,周天賜借着祖輩的這些基礎,還真是混得風聲水起。他那個廣運行,說是做得進出口貿易,上下幾次暗查,帳面做得十分幹淨。

這個時代,越幹淨,反而越覺得奇怪。

他看着周天賜在幾個小攤子面前停住,饒有興趣地看了些東西,但在小販的鼓吹中又搖搖頭走開,最後停在一個鋪子前,似乎想了想,還是走了進去。

鮑望春在斜對面看着那鋪子,門楣上沒有挂扁,卻挂着一個門幡,上面寫着一個字,雷。他調查過,這個雷家莊周天賜隔一段時間就要來一趟,來看看能不能收點東西。雷家莊的主人也最從各個地方上揀漏,看起來真是一點也不觸犯法律。過了有好一會兒,周天賜抱着一個盒子心滿意足地出來了。

他把盒子放到車上,開着車回了公司,把東西放下,立刻又走出寫字樓。鮑望春疑惑地開着車跟着後面,卻見他四拐八竄地就進了一個巷子裏,把車停後走了進去。鮑望春下車一看,竟是一座仿古茶樓。他自然不好直接跟進去,只能叫下屬跟緊了。

等了一個多小時,周天賜出來後,一臉心滿意足,開車回了公司,下屬出來報告,周天賜進去沒和任何人接觸,只是聽了一場戲,是定軍山。似乎唱得不錯。鮑望春皺着眉看廣運樓所在那橦寫字樓,暗自心道,這人最近又添了個奇怪的喜好。

周天賜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樓下,雖然看不清鮑望春在哪兒,不過他一想到對方摸不到頭腦的樣子,不由有些得意。擡手看了看手中的紙條。

雷家莊是戚少商原來的合夥人,兩個故意裝做拆夥,實際上暗自聯系,一個找貨一個銷贓。雷家莊旁邊有一個小鋪子,裏面賣些銀幣郵票高仿字畫,是他周天賜的地下盤口之一。鋪子的名字是戚少商一個夥計的,而這兩個鋪子實際上是連着的,他和戚少商每次見面,都是戚少商早到,進了旁邊的鋪子,通過暗門再進入雷家莊的內屋,而他晚些時候進雷家莊,到內屋看貨,其實和戚少商談事情。

只有特別緊急的時候,戚少商才會去廣運行找他。

他自然有一條線為他暗通上層,但這些秘密不通過任何電話郵件等現代的高科技,在周天賜眼裏,這些亂七八糟的先進玩意兒,還比不上戰争年間的地下工作更謹慎。所以他時常去一間茶樓,聽戲的時侯他把要問的消息藏在鈔票中,回饋的信息才放在找回的零錢中。這個當然也危險,但是現在人根本想不到,畢竟衛星通訊監控成為主流,無論是短信電話還是電子郵件都可以監控。反而小紙條不容易看得到。

他看完手上的紙條,點煙的時候将他燒掉,然後微微笑了一下。

戚少商,看着是個沒讀過幾年書的盜匪,腦子還真TM夠用。這個合作夥伴真沒選錯。

他心情如此好,忍不住就想去逗逗下面的值班人員。于是他拎着了茶壺下了樓,大搖大擺地走到馬路對面,敲敲鮑望春的車門,看着鮑望春搖下車窗後露出冷淡地的臉,一時大樂:“哎喲,小鮑警官,還真是您,怎麽在這兒呢?要不上我樓上坐坐?”

鮑望春上下打量着他,心裏暗罵人渣,臉上卻一點聲色不動:“哪敢勞動周大老板,現在還在值勤之中,周老板就不要防礙公務了。”

周天賜裝模做樣地看看天:“看這麽冷的天,又快過年了,你們還這麽辛苦,不若我做東,大家一起吃個飯,也認識認識。你管這一口,少不了時常要打交道。”

鮑望春的幾個下屬也心有戚戚,其實像鮑望春這麽認真查的實在是少,上面又沒有死任務,也沒有命令,大家出來找這些肥頭號,無非是過年前敲一筆,好讓自己過年的時候多些油水。哪有鮑望春這樣直盯着人家。

周天賜掃一圈也就知道這一班人上下并不齊心,便很是自來熟地坐到後座上來,指揮着開車的小警官:“來來來,向平安大道走,咱們一起吃頓好的,我從早上到現在也忙着談生意,根本沒時間吃飯。”

鮑望春看了一眼司機,那小警員自然是不敢開車。

其實周天賜也沒指望他能聽自己的話,便從衣兜裏拿出名片發了一圈,然後才對鮑望春說:“小鮑,我知道你有任務,但咱們一碼歸一碼,不若咱倆個約個時間好好談談,說不定你要找什麽,我還能提供點情報呢。”

鮑望春眼睛裏波瀾不驚地看他做戲,然後推開車門道:“那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吧。”

周天賜回頭看了一眼自己旁邊坐的警員,做了個鬼臉,便下了車和鮑望春向公司裏走去,那警員回神一看,周天賜坐過的地方放了一個信封,裏面是一摞錢。他拿起來看看旁邊的同事,幾個人笑了笑,這周老板,太上道了,鮑隊恐怕不是他的對手,他們搖搖頭,便開着車走了。

周天賜領着鮑望春進了自己的辦公室,拿起電話給頂樓的一家餐館打了電話,很快兩客商務套餐便送了下來。周天賜拉開一邊的櫃子找了找,從裏面拿出一瓶紅瓷16年古井貢,回過頭來笑:“我喜歡白酒,你不介意吧?”

鮑望春坐在他大班桌對面,看着他忙活着收拾東西,井井有條。他輕輕地開口:“你這單身生活,倒也過得有聲有色。”

周天賜依舊笑:“怎麽,難道小鮑你對自己現在的單身生活不滿意?”

鮑望春在私下裏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倒也不太在意他叫自己小鮑:“你怎麽知道我現在單身?”

周天賜盤算了一下說:“上次在河濱北路看到你女朋友,和別的男人,在逛街。”

鮑望春那張似乎鐵打不動的臉終于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這種倒黴事為什麽會讓你看到呢?”

周天賜給他倒了杯酒,歪着頭想了想:“大概是因為我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讓你看到了我最倒黴的一面。”

想到當年把他救上來,周天賜那一臉晦氣的樣子,他不由微微笑出來:“我覺得你那時候不僅倒黴,好像也特別絕望。就算女朋友琵琶別抱,你還真是至情至聖。”

周天賜其實也不怎麽餓,他和戚少商談事的時候吃了一盤瓜子花生,後來在茶樓聽戲也意思意思着吃了塊點心,此時一聽到他提前當年的事更沒有什麽胃口了。本只是想笑一笑和往常一樣混過去,不知為何也沒了這個心思,脫口便說了出來:“雙喜結婚前一天,我母親去世了,周家整個這麽大的攤子全到我頭上了,我自然心情不好。”

鮑望春手上的筷子一時停了下來,若有所思地看他,原來這樣。難怪當時把他救起來時,他臉上好像全世界都和他沒關系。把玩着手上的筷子,鮑望春有點好奇地問:“你怎麽就做上古董這一行了?”

周天賜端起酒杯:“亂世黃金,盛世收藏。收藏這一行現在是大勢所趨,雖然水分也多,但畢竟肥羊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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