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捉蟲)35.名字
第35章 (捉蟲)35.名字
镯兒一驚, 頓時變了臉色,下意識伸手揪住江餘氏衣袖:“你說什麽?”
江餘氏一個沒留神,險些被镯兒拽出一個踉跄,她站穩了身形, 陰沉着臉色:“那小子已經有段日子沒有回來過了!他倒還不如死了!”
镯兒聽出了江餘氏其實是在埋怨,并不是真的如他說的那般……這才松了口氣, 雖然有些對江餘氏的話語感到一些不快, 但還是禮貌地對着江餘氏露出了一個笑臉出來,好奇問道:“那他去哪裏了?”
江餘氏冷着臉, 她本來不想回答, 但偏偏對上了镯兒一臉認真的看過來的目光, 又想到了如镯兒這般實心眼, 如果不告訴她,還不知道要與這丫頭糾纏到哪裏去, 到底還是不情不願的撇了撇嘴:“聽旁人說是去城裏跟人賺錢了。”
镯兒聽得一頭霧水,城裏?賺錢?江向歌跟誰?
再詳細些的, 江餘氏也并不知情, 也不想與镯兒細說, 只朝着镯兒擺了擺手。江向歌既然不在, 镯兒也不太願意與江餘氏大小瞪小眼的自讨沒趣兒,便向江母告了辭。
镯兒走了幾步, 都要走遠了, 身後江母卻突然叫住镯兒, 面色生硬, 但說出來的卻是:“大江還總和我念叨你,等過兩天大江從城裏回來了,你多來我家裏轉轉。”
镯兒想到大江曾對自己求親一事,一時面色有些怪異,且江餘氏的邀請也并不十分誠心,但是镯兒不願拂了她的面子,只先嗯嗯答應了下來。
回了家,镯兒趴在奶奶床邊問:“奶奶,這段時間家裏還有人來讨債嗎?”
奶奶露出了一些笑模樣出來:“這段日子安生得很,你爹還托人帶了話,說在鎮子上找了個活做,到年底能賺上幾個錢回家過年。”
镯兒一喜,想不到自己這老爹還有這般正經的一天,倒也算得上是一件十足的好事。
镯兒想起了什麽,又問道:“奶奶,你知道江向歌去哪裏了?”
奶奶搖了搖頭,似乎帶了些埋怨和開玩笑的意思:“你一走二江也不來玩了,這段時間我沒見過他了。”
镯兒疑惑的歪了歪頭,還不等她猜出來個所以然,就聽見外面大門又被打開的聲音,一道聲音喊道:“我聽見說話動靜,是不是镯兒丫頭回來了?”
镯兒一聽,連忙出去迎接:“陸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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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爺爺笑呵呵的打量了一下镯兒,把手裏拎着的一只已經殺好的半大小雞遞給镯兒:“好久沒見到镯兒了,長成大丫頭了。”
镯兒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接過陸爺爺帶來的小雞放進廚房,陸爺爺順門熟路的進了屋子,搬了個小凳子坐到奶奶床邊:“老妹子,身體怎麽樣?”
镯兒乖巧的坐在一旁聽着奶奶和陸爺爺閑聊,本來是陸爺爺和奶奶正說着口水話,陸爺爺卻突然把話題引到了镯兒身上:“镯兒,爺爺好久都沒吃到你做的豆腐了。”
陸爺爺露出懷念的神情出來:“老頭子就喜歡吃镯兒丫頭做的豆腐,不稀軟,又有嚼頭,香的很。”
镯兒沒想到陸爺爺還在惦記着自己所做的豆腐,正被誇得有些驕傲時,陸爺爺問道:“你這會兒還能再做豆腐嗎?爺爺買上個五六塊放回家裏存着。”
镯兒撲哧一笑後便是有些為難的皺了皺眉:“可是家裏沒有黃豆了,做不成。”
陸爺爺露出了一副失望神色,倒也沒有強求,但看神色終究是有些惋惜。反倒是說二覺得有些愧疚,好在陸爺爺只是呆了一呆,和奶奶說了會兒家常便走了,并沒有再提想吃豆腐一事。
雖說镯兒回了家,但并不輕松,甚至都沒有幾刻鐘是閑下來的。第二日镯兒得了空,拿着小抹布四處擦着,總覺得角落裏攢了很多灰,镯兒快速将屋子裏擦上了一遍,這才覺得幹淨了不少。
這會兒又拿盆子接了水,去院子中了灑一灑去去灰,一轉頭,見到那簡陋的小棚中一雙小眼正盯着自己。
镯兒撲哧一笑,過去摸了摸自家毛驢的頭,毛驢雖說不上靈性,倒也跟着镯兒的動作擡起頭在镯兒手上蹭了蹭。
天氣太冷,镯兒不敢直接用水去洗毛驢,便拿了一把硬毛刷子替毛驢刷了刷毛。
江向歌在心中說的不假,毛驢的确很好,也許是因為不用每天磨豆子,毛驢閑了下來,倒是長了許多肉。镯兒摸着肉肉的毛驢肚子,想着昨天時陸爺爺說過想念自己所做的豆腐,一時間心裏有些猶豫。
镯兒正一手托着腮思考着,突然聽到身後有輕輕走動的聲音,在向着自己的方向靠近。镯兒剛想回過頭去,卻突然被人用手蒙上了眼。
盡管那人的一雙手很暖,松松的覆在镯兒眼上,但镯兒還是吓得猛地抖了一抖。
于是來人連忙把手松開:“別怕別怕,是我。”
镯兒猛地回過身,面前站的那人笑眯眯的低頭看着镯兒,不是江向歌又是誰。
江向歌伸手輕輕摸了一下镯兒頭頂:“別怕。”
镯兒自然又驚又喜,順勢扯住江向歌袖子:“你去哪裏了?”
江向歌笑道:“什麽去哪裏了?”
镯兒道:“嬸嬸說你這段日子都沒有回家過,我奶奶也說這些日子都沒有見到過你,你不在家,到底去哪裏了?”
江向歌慢吞吞的眨了眨眼:“嗯?”
镯兒并不理會江向歌的糊弄裝傻,只是擡頭緊緊盯着江向歌并不說話。江向歌被镯兒盯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歪了頭別過眼神:“真是怕了你了,我是去城裏有些事情要做,這才沒有回家。”
镯兒追問道:“什麽事情?”
江向歌含糊道:“嗯,只是和一個掌櫃談一些事情,談的日子久了一些,再在城裏逛了幾天,一時間玩的忘記了時間。”
镯兒看着江向歌雙眼:“真的?”
江向歌也回望了镯兒,點了點頭:“八九不離十。”
镯兒被江向歌這般含糊的回答弄得有些發怒,江向歌卻趕在镯兒出聲前收住了話頭,向前走了兩步,伸出手摸了摸毛驢:“好久不見。”
毛驢照舊按着方才蹭镯兒的那般方式用臉蹭了蹭江向歌,江向歌一邊摸着毛驢一邊回過頭沖着镯兒挑了挑眉:“你這次可以在家住幾日?”
镯兒确沒回話,直直看了一會兒江向歌,江向歌好像變了樣子,以往時雖然說不上壯實,但也算結實;但這會兒江向歌雖然穿了棉衣,卻能明顯看出來瘦了很多,似乎也有些變白了,舉手投足之間的模樣也有些變得不一樣。
镯兒呆楞的看着江向歌伸手摸毛驢,手輕輕揚起又緩緩落下,指尖從毛驢面上輕輕撫過,镯兒竟然覺得,這樣的場景,有點兒好看。
江向歌見镯兒發愣,無奈的伸手彈了一下镯兒額頭:“想什麽呢?”
镯兒用捂住額頭:“沒……沒什麽。”
江向歌道:“外面冷,進屋吧,我去看看奶奶。”
镯兒點了點頭,跟着江向歌一道進了屋裏,奶奶已經聽到動靜,看到是江向歌來,臉上露出慈愛的笑來,明顯十分高興,但還是先取笑了他一句:“我們镯兒不回來,就不見你過來瞧瞧,還是我們镯兒的面子大。”
江向歌輕車熟路的坐到奶奶床鋪邊上,還為奶奶将被子又蓋了蓋:“奶奶這是哪裏的話?我是前段時間去了外面有事要做,這下剛回來就來看奶奶了。不然我要是沒什麽事,還不是天天往這裏跑,讓奶奶見我的臉見到煩。”
他用幾句話就将奶奶逗的笑呵呵的,镯兒看着江向歌與奶奶其樂融融的坐在一起,不知為何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兒。
見到江向歌朝着自己看過來,便沖他扮了個醜醜的鬼臉,江向歌不懂镯兒意思,反而被镯兒的表情逗的險些笑出聲來。
江向歌沒有呆太久時間,只說他娘還有事在家裏等着他回去,奶奶點了點頭,對着镯兒示意了一下,镯兒便知道奶奶這是讓自己去送一送。随着江向歌一道出了門,江向歌卻還站在院子裏停步不走,镯兒問道:“怎麽了?”
江向歌皺起眉,似乎有些苦惱的樣子,但還是輕輕笑了:“我總覺得我還沒與你說上什麽話。我與你說的話還沒我與奶奶說的話多呢。”
镯兒瞬間不悅,輕哼:“就是啊,我和奶奶說的話也沒你和奶奶說的多,也不知道到底誰才是親孫兒呢!”
江向歌在沉默了一瞬後突然笑開,他無奈的搖了搖頭:“镯兒,你可真是……”
他伸手拽着镯兒來到牆角,镯兒不懂他這般神秘兮兮是要作何,江向歌湊近了镯兒:“你沒聽懂嗎?我是想和你多說說話。”
镯兒懵懂點了點頭:“好啊,說什麽?”
江向歌露出一副被怄的不行的模樣,伸手點了點镯兒額頭:“我看你的模樣倒是長大了一些,怎麽內裏一點兒都沒長大?”
江向歌又湊近了一些:“罷了。镯兒,我只問你,這幾月中可曾有想起過我?”
镯兒不知為何有些緊張起來,她當然很思念江向歌,她思念着這小村中的一切,奶奶、陸爺爺、甚至是毛驢和兇兇的江餘氏,镯兒都想的不行。
于是镯兒點了點頭,江向歌卻似乎不怎麽滿意的模樣,輕笑:“我若此時問的再細一些,便一定會知道,我倆想的并不是同一個意思。”
對着镯兒道:“我這就回去了,你也回屋子去吧。”
镯兒點了點頭,但江向歌才走出去幾步,就被镯兒出聲叫住,江向歌回頭看着镯兒,镯兒急急道:“你等一下,我拿個東西給你。”
镯兒說着便快步跑回了屋裏,不一會兒又雙手捧了個什麽東西跑了出來,她跑近江向歌,将握在手中的物件遞給江向歌去看。
江向歌仔細看了看镯兒掌中之物,遲疑道:“這是……球?”
镯兒用力點了點頭:“這叫平安無事球,是我在浔州城裏買的神球,奶奶還有一個長命百歲球,正好你與奶奶一人一個。”
江向歌将镯兒手中小球接了過去,這小球并不能看出什麽名堂,無非是個空心的木球外面一層被畫了許多顏色。
江向歌将球揣進懷中:“謝謝镯兒。”
镯兒嘿嘿一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不用客氣。”
江向歌拍了拍胸口:“我一定随身帶着,這會兒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再來找你玩。”
镯兒嗯嗯點頭,江向歌這才轉身走了。
镯兒回了屋子,奶奶正望着自己眯起眼睛笑,镯兒問道:“奶奶,你在笑什麽?”
奶奶咳了兩聲:“你和二江都好好的,奶奶就開心。”
***
镯兒琢磨了一夜,第二日便早早起來了。
先去糧鋪那裏買了些黃豆,又給驢子上了缰繩,驢子許久沒有幹過活,被上了繩子,倒有些不願意起來。镯兒用手拍着毛驢後背督促它:“不許偷懶,我幫你一起磨。”
還是照着原來那般,與驢子一起推了磨,将豆渣與豆汁分開,給豆汁上了石膏水,最後悶上鍋蓋。镯兒雖然已經許久不曾做過豆腐,但動作卻絲毫不見生疏,畢竟在這之前已經做過好幾年的豆腐了。再稍微等了一等,镯兒還是照着往常那般先舀出來一勺嫩嫩的豆腐腦,再将剩下的豆腐塊壓平切好,放在已經洗刷幹淨的板子上,最後将豆腐與豆漿一道搬到了小推車上。
镯兒将豆腐腦按照奶奶喜歡的口味調好,給奶奶送了過去,就推着車出了門,走了一會兒,就見一人正向着自己迎了過來,镯兒笑着與他打招呼:“二江。”
江向歌不解:“怎麽不好好歇上幾日,又做起豆腐賣了?”
镯兒笑道:“不是賣的,是送的。”
江向歌聽着镯兒說了陸爺爺是如何對她所做的豆腐魂牽夢萦,念念不忘,笑道:“于是你就起了個大早,為這些喜歡吃的人做了豆腐?”
镯兒開心的點點頭,江向歌笑着點點頭:“這事倒也只有你能做得出來。”
便和镯兒挨家挨戶的把豆腐與豆汁送給了那些以往常買的人去。有些人一大早被敲門叫起本還有些不耐,但一見到是镯兒便消了氣,镯兒再把豆腐拿出來送給衆人吃,衆人紛紛感動的不行,尤其是陸爺爺,直捂着胸口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最後剩下了一塊兒豆腐,镯兒卻不再送了,而是決定回家。
江向歌替镯兒推着車子,镯兒伸手指了指板子上孤零零的那塊兒豆腐:“二江,這是留給你的,你拿回去家裏吃吧。”
江向歌點了點頭,卻突然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二江好難聽。”
镯兒撲哧一笑:“那裏難聽了?哪有人嫌棄自己的名字的。”
江向歌對镯兒挑了挑眉:“我的名字不是二江。”
镯兒不明所以的看着江向歌,江向歌與镯兒并肩走着,道:“镯兒,你叫聲我的名字聽聽。”
镯兒覺得有趣,于是乖乖叫了一聲:“江向歌。”
江向歌卻搖了搖頭:“不對。”
镯兒思索了一下,難得的有些開竅:“莫非你是想讓我叫你向歌?”
江向歌點了點頭:“還從未有人直呼我名字後面二字,現在我十分想被這麽叫。镯兒你就當我聽個新鮮,叫一句來聽聽。”
镯兒笑道:“這有何難?”說着張口便要喚,但真正到了口邊兒,竟然就這麽被難住了。镯兒張着口,卻扭捏着叫不出來。
镯兒用“二江”或“江向歌”這兩個名字混叫了他許多年,這時突然要徑直叫他的名字,總覺得有些奇怪……另外,镯兒竟然覺得十分不好意思。
镯兒看着江向歌期盼的目光,不好意思讓江向歌的期許落了空,低垂下了頭不去看江向歌,從口中發出仿若蚊鳴一般細小的聲音:“……向歌。”
甫一出口,竟然覺得臉頰有些發熱。
她低着頭等着江向歌的反應,誰知江向歌也久久沒有講話,他只是靜靜跟在镯兒身邊走着,一時間镯兒能聽到的聲音就知道推車壓過路面的聲音。
镯兒等的不耐,心裏有些毛毛躁躁的感覺,便擡起頭想要看看江向歌到底在做什麽。
江向歌并沒有在看着镯兒,反而是将頭別的很開,是很刻意的不去看镯兒,好像是突然對着路邊的光禿禿的景色有了十足的興趣,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天的天氣很冷,耳根已經十分紅了。
镯兒用手肘碰了碰江向歌:“你幹嘛不理我?是你先讓我叫你的名字聽聽的。”
江向歌騰出一只手摸了摸後頸:“我本是想逗你玩一玩兒,卻把自己繞進去了。”
镯兒笑開:“你在說什麽文绉绉的話?你繞到哪裏去了?”
江向歌抿了抿唇,露出了一副認真的神态為镯兒解釋道:“也許是因為從沒有人這麽叫過我,所以我突然被镯兒你這麽一叫,倒有些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镯兒聽的雲裏霧裏,但江向歌最後一句她可是聽的分明,于是壞笑起來:“噢,原來你是羞了。”說着用手指刮了刮自己臉頰:“羞羞。”
江向歌又為镯兒仔細地解釋了幾句,但镯兒卻聽不進去,只抓着他發羞一事說話,江向歌無奈的嘆了口氣,站定了腳步。
镯兒也知道自己笑得有些過分,她怕江向歌生氣,于是連忙去拽江向歌袖子,乖乖地認錯:“我不取笑你了,你別生氣。”
江向歌反手輕輕握住镯兒手腕,彎下腰來,镯兒大驚失色,連忙半開玩笑地輕聲喊道:“做什麽!不要打我!”
江向歌沒理镯兒的吵鬧,而是正視着镯兒的眼,突然開口喚道:“曲灼。”
他叫出口的這二字嗓音亦是同镯兒叫他一般,十分輕輕,甚至還帶了一絲的顫。
這二字不同于江向歌平時講話所用的聲線,本就清透的嗓音更帶了一絲軟綿,沙沙啞啞的,镯兒的心猛地亂跳了兩下。
镯兒也說不上來是為什麽,只覺得臉唰地熱了起來。
镯兒連忙用手捂住臉,躲開江向歌的目光,她的名字被已經很多人叫過,大師傅、新哥、胡二,還有知味樓內其他許多人也交過,自己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感到不好意思。
江向歌耳根也又更紅了兩分,卻偏偏擺出了那副一本正經的模樣出來:“看吧,我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镯兒依舊把臉埋在掌中,含糊的應了兩下。
兩人又沉默的走了一會兒,江向歌将镯兒送到了家,镯兒為他将那塊兒豆腐裝好,江向歌接過去:“那我先走了,明天我帶你去咱們村子的前面轉一轉,他們好像已經在置辦鄉攤了。”
镯兒有些不敢看江向歌,低着頭嗯嗯兩聲,江向歌似乎又被逗笑了,笑着搖搖頭,也不再多說便走了。
镯兒進了屋子,還在用手捂着臉。
奶奶向镯兒看了過來,露出了有些心疼神色:“快進來暖和暖和,臉都凍紅了。”
镯兒朝着奶奶跑過去,将頭埋在奶奶懷中,奶奶為镯兒順了順頭發,呵呵笑道:“多大的孩子了,還要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