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雖然除夕夜镯兒與江向歌跑出去了小半夜, 但初一時镯兒還是一大早就被吵了起來。
屋外鄰裏紛紛擇吉時燃放爆竹,镯兒不得再睡,便起了來,第一件事是對着奶奶與曲廣原分別結結實實的一人各磕了三個響頭。再給自家貼了春對子, 與年畫,又燒了水, 為奶奶擦洗幹淨了身子, 又給奶奶裏外換新了一身。
曲廣原倒是還穿着那身舊衣裳,镯兒前幾日說要替他做一身新的, 被他搖頭拒絕了, 只說不要浪費錢財。
镯兒自己也躲在小屋裏擦了身子, 洗了頭, 換上了一身喜慶地紅衣裳,這衣裳還是奶奶以前給镯兒做的, 镯兒已經連穿了三年,現在再穿, 倒是有些小了。
镯兒又剪了兩條紅布綁在發髻之上, 紅繩随着镯兒走動也跟着一搖一晃, 十分有趣。镯兒捧着銅鏡美滋滋看了半天, 每到過年,便是镯兒最歡喜的時間。
奶奶看着镯兒這般, 捂着嘴笑得不行, 镯兒喜氣洋洋的在屋中蹦跳不停, 逗着爹和奶奶開心。
等到時間再過一過, 沒有參加集會的人就開始四處走動串門,大家也知道镯兒奶奶身體不好,便前來探望,一口一個“老妹子”地叫着。
傍晚的時候,去參加集會的人都回來了,有些會路過镯兒家,頓時屋外一陣喧嘩,镯兒跑到外面去看,見着衆人一臉開心,卻再沒向往年那般心生豔羨。
有路過的人見到镯兒在門口張揚:“丫頭,今年也沒去?”
镯兒沖着問話那人嘿然一笑:“我已經去過了。”
那是江向歌帶她去的集會,雖然只有他們二人,卻是熱鬧非凡,有鼓樂齊鳴,又有笙歌鼎沸。
問話那人一愣:“沒見到你呀。”
但一擡頭,對上镯兒粲然的笑,一時間忘卻了心中疑惑,那人摸着後腦勺等走出去好遠,才才意識到自己是被這丫頭糊弄住了。
第二日時,镯兒更是一大早坐在門口苦苦等待,太陽升到正空時,就見到二人朝着自家的方向走過來。
镯兒連忙跑着迎過去:“姐姐!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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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來人自然是镯兒的姐姐與其夫婿,姐夫背上還背了個睡得正香的胖小子,是镯兒的小侄子,镯兒将三人引進家門,自然又是少不了一通寒暄。
最讓姐姐和姐夫感到吃驚的是曲廣原的變化,他們見到曲廣原跟在奶奶身邊悉心伺候着,又聽聞曲廣原不只不賭了,還在城中找到了一份可以賺錢的活計時,那神情仿佛是見到了什麽驚天的場景,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曲廣原見到自己閨女與姑爺吃驚成這樣,摸了摸後腦勺,憨厚一笑:“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
姐姐嫁的早,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因為曲廣原,因為镯兒與姐姐相處的時間短,姐妹倆的關系一向稱不上多麽親密。
姐姐打量着曲廣原,伸手輕拍了一下镯兒肩頭:“镯兒,過來一下。”
镯兒不疑有他,跟着姐姐來到屋子外面。
镯兒擡頭看着姐姐:“怎麽了?”
姐姐比镯兒大了有些年歲,镯兒看着一年未見的姐姐,覺得姐姐有些滄桑了,已然是了婦人模樣。
姐姐卻沒在意镯兒在想什麽,指了指屋內,問自己的小妹妹道:“爹怎麽變成這樣?”
這話問的,似乎曲廣原變成這樣是件壞事一般。
镯兒回道:“爹臘月裏回來的時候就這樣了,奶奶看到爹終于正經起來,高興壞了。”
姐姐皺眉:“爹……唉,奶奶……唉。”
镯兒被這兩聲嘆弄得不明所以:“怎麽了,姐?”
姐姐再拉着镯兒走到更佳角落的地方,直言道:“我不信爹會變好。”
镯兒一呆,姐姐表情複雜的道:“以前你還小,我不願與你說這些,你是不知道爹以前的時候看着咱倆,愁的和什麽似的,還一直說‘為什麽是兩個女娃,而不是兒子’。而且他的賭瘾染了這麽多年,哪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變好的?以前的時候咱爹也天天和娘和奶奶跪着保證再也不去賭了,結果還不是沒好多久就又回去了?”
姐姐根本沒有見過這些日子曲廣原究竟變了多少,就在空口妄斷。镯兒下意識為爹反駁了一句:“可是,人是會變的……”
姐姐長嘆了一口氣,扶住镯兒的肩膀,正色道:“人的确是會變得,可,咱爹不會——我太知道咱爹是什麽樣的人了。”
姐姐說完這句話,等着镯兒的反應,镯兒卻咬着唇低下頭遲遲不肯擡起,姐姐心中開始懊悔自己把話說的太重了,想到今天镯兒看着曲廣原時那般信任崇拜的目光,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卻在此時,镯兒将頭擡起,重重對姐姐點了點頭。
“姐,你說的對,我會留心的,如果爹真的再去賭,我一定會将他攔住……不過,如果爹是真的變好了,”镯兒眯眼一笑:“姐你可要給我買村口的炸米糕吃。”
镯兒不是不能理解姐姐的想法,她也知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因而将姐姐的話答應下來,心中卻只盼着那一天永遠不會到來。
姐姐卻并沒有因為镯兒的玩笑話輕松下來,依舊是面色凝重,就在這時房門突然被人打開,曲廣原探頭出來尋見二人:“你們姐倆在外面聊什麽呢?”
姐姐身體僵了一僵,镯兒從角落裏探出身對曲廣原露出一個笑:“沒什麽,爹,我們這就進去。”
二人就快回到屋子的時候,姐姐拉住镯兒,低聲:“你一定将爹看緊了。”
镯兒心裏十分難受,但還是點了點頭,将姐姐的話認真記在了心裏。
因為家裏實在沒有多餘的空房,姐姐與姐夫也不留宿,便當天又回了去。
臨行前,镯兒見到姐姐用憂慮的眼神向自己看來,她也知道姐姐在擔心什麽,沖着姐姐露出一個笑來,示意姐姐安心,姐姐這才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镯兒雖說答應了姐姐要仔細看着爹,但計劃總是不如變化快。曲廣原在初五的時候就說城裏的活要開工,收拾了行囊走了。
曲廣原見着镯兒對自己露出十分舍不得的神色,曲廣原心裏也有所觸動,他伸手輕輕拍了拍镯兒的頭:“丫頭,等爹有空就去那個——知道樓去看你。”
镯兒撲哧一笑:“爹,是知味樓。”
***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又是清閑又是迅速,镯兒以為江向歌初六左右便會回來,沒想到等了幾天,卻始終沒有見到江向歌來找自己。
镯兒也跑去江向歌家看了幾次,前幾次敲門都并無動靜,後一次敲門時卻是大江開的門,他見到镯兒來,展開了一臉的笑:“镯兒,好久都沒見到你了,怎麽不來多找我玩一玩?”
镯兒心中發毛,兩手因為緊張抓在一起:“大江哥,你們探親回來了?”
大江道:“是啊。”
镯兒向門內掃了一眼:“那……那二江呢?”
大江問道:“你找他有事?”
镯兒點了點頭,大江卻道:“我不知道他在哪裏。”
镯兒看着大江帶着調笑的表情,也大概清楚他是在刻意為難,再問了幾句,不光沒有問出來江向歌在哪裏,反而是大江将镯兒纏問的越來越緊。
待到正月十四,镯兒依舊沒有見到江向歌,反而到了自己該重回知味樓的時間了。
奶奶雖然一早就知道镯兒要回去,卻還是偷着抹了許多次眼淚,镯兒已經提着許多極品去拜訪了月芽,懇請她在自己不在的時候多替她照顧照顧奶奶,也留了幾塊散銀在奶奶手中作家用。
月芽自然應下,連道應當。
再經過大半天的趕路與馬車之後,镯兒又重新踏上了浔洲城的土地。
村中固然十分熱鬧,但與浔洲城比起來哪裏值得一提,只見城中各個商鋪門口已經張貼了燦紅嶄新的對聯,也都挂上了大紅燈籠,有條件的商戶在門楣處還裝飾了各色彩帶。
路過知味樓時镯兒向知味樓看了一眼,知味樓雖然大門還在落鎖,但亦是被打扮的十分好看喜氣。
镯兒回了住處,一進了門,見到已經有小多半的人到了,正聚在大堂桌椅旁,正氣氛熱烈的讨論着什麽。
“之前做酒樓做不下去了,本以為他會改個路子,卻沒想到還是要做酒樓。”
“是呀,還派人來向咱們傳了話兒,說什麽如果有不想在知味樓呆的可以去到他那裏,給雙倍的工錢……可真是會說,白日夢做的倒是不錯,卻也不想想自己到底能不能賺到那麽多。”
“依我看,浔洲城只有一個知味樓就夠了,哪裏還需要旁的飯館酒樓來湊熱鬧?”
镯兒聽的一頭霧水,有人見到镯兒來,停住了話題,向镯兒招呼道:“镯兒回來了?”
镯兒連忙對她們拜了個晚年,想到她們方才的話語,好奇問道:“你們在說什麽?”
有人道:“镯兒,你知不知道之前那家破敗了的酒樓,就是那些日子每日裏砸砸拆拆,正在修繕的那家?”
镯兒點了點頭。
那人道:“他們剛剛派人來給咱們在知味樓寄的傳了話,說他們這次修繕裝潢好之後,還要做酒樓,而且是那種一定會把知味樓比下去的酒樓。”
镯兒睜大了眼,有人見到镯兒這般吃驚的模樣,掩嘴笑道:“镯兒不必這麽擔心,哪裏會有酒樓做的比咱們知味樓還好?”
另一位女子接道:“我們正在這裏說他的不自量力呢,他若是将那個地方改成客棧或是其他什麽,說不定還會多賺一些錢,可是你說,在離知味樓不遠的地方再建個酒樓,這不是等着破敗嗎?”
镯兒聽了她們好一通分析利弊,果然是那些個道理,但她們有些話實在是取笑的有些過于刻薄,镯兒聽的難受,便再向衆人拜了年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剛打開門,見到屋裏赫然坐了一人,是安晴已經到了。
镯兒對安晴展開了一個笑,剛想說兩句新年祝福之詞,卻見安晴擡起頭,用镯兒從未見過的嚴肅神色看着镯兒。
镯兒被安晴盯地有些不自在:“安晴,怎麽了?”
安晴正色道:“镯兒,我有事想要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