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放屁!”
“嗯,差不多就那個意思。”紀鳴橙很矜持。
彭姠之張口結舌:“我說亂說的人是在放屁!”
“怎麽會鼓包,怎麽會鼓包我問你?你有沒有常識?你不是博士嗎!”彭姠之抓狂了,在醫院門診部的旁邊,像要往精神科去的患者。
紀鳴橙低頭,把頭盔戴上:“哦。”
她又沒有穿過皮褲。
彭姠之怒極反笑,側身看着她,胸腔抖一下,再抖一下。
紀鳴橙跨上摩托車後座,一個稍矮的地方,後面微微翹起來,她有點猶豫,不知道應該坐高處還是低處,想了想,靠近皮質的凹窩裏,有點滑,一下便貼上了彭姠之的身體。
彭姠之本能地往後伸手,扶住紀鳴橙的大腿:“你幹啥。”
被暖融融的手指捏着,紀鳴橙也愣了:“上車。”
“退!退!退!”彭姠之咬了咬下唇,“貼着我幹嘛?”
紀鳴橙往後挪了挪,風從縫隙裏擠進來,涼飕飕的,剛剛靠過的那一處卻熱了起來,彭姠之扭扭腰肢,難耐地動了動,紀鳴橙盯着她皮衣的下擺,發現風直往裏面鑽,便遲疑着伸手,幫她拉下來,蓋住瑩白的後腰。
“你……”彭姠之肩頭一緊,要哭了,“你又幹嘛……”
“你不會冷嗎?”紀鳴橙看她的側臉一眼。
彭姠之很無語,她媽都沒管她,有種冷還叫紀老師覺得她冷,是吧?
“抱着我,要走了。”她俯下身,發動車子。
紀鳴橙伸手,攬住她的腰,但她的姿勢和其他人不一樣,纖細的十指松松握着,用手腕抵着彭姠之。
彭姠之低頭看一眼,“撲哧”一聲笑了:“你還紳士手啊?”
這句話說得很低,低得很撩,像是從喉頭漫出的那種,帶着紀鳴橙看不見的隐笑。
橫在彭姠之腰間的無名指一動,紀鳴橙沒說話。
“一會兒我加速,你別抓我。”她痞痞地笑了笑,壓低上身,臀部後撤。油門一轟,帶着烏雲一樣的尾氣,揚長而去。
紀鳴橙這才知道為什麽剛才不能在沒坐好的時候緊貼着彭姠之,因為不夠留餘地讓她做好預備動作,而彭姠之這個姿勢,讓自己自然地就趴到了她的背上。
風呼呼地吹過來,很奇怪,幾乎感覺不到冷,而是疼,風像是硬的,打在她的肩頭,打在她的膝蓋,她像是在與空間做鬥争,耳畔的轟鳴聲是戰鼓,彭姠之是沖鋒陷陣的馬前卒,沖刺、搖晃、像在拉扯。
拉扯風,拉扯雲,拉扯光線,拉扯數十年一成不變的聲音,拉扯時間與距離。
紀鳴橙的心蹬蹬跳起來,眯着眼從抛離感中找出沉穩的呼吸,手本能地捏了一把彭姠之的衣服,很克制地沒有抓她。
但她的指尖在抖,和心髒漸漸同頻。
她從不知道,這個城市還能允許這樣的橫沖直撞,也不知道暈頭轉向的是自己,還是逐漸扭曲的車輛與行人。
有一點害怕,但不多,她将戴着頭盔的額頭輕輕抵在彭姠之的肩頭。
然後竟然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聽到了彭姠之的輕笑。
女孩子最有魅力的時候,或者說,人類最有魅力的時候,永遠都是運籌帷幄,無論是站在牙椅旁看着X片的紀鳴橙,還是感受到身後人輕微交付動作的彭姠之。
但它們又如此不同,一個是循規蹈矩,一個是離經叛道。
紀鳴橙想起中學的校園,想起被她繞過的靠着摩托車的小混混,他們的車沒有彭姠之那麽漂亮,但有時也會“嗚”地一下帶起身邊的風,然後坐在後座的小姑娘敞開了嗓子尖叫。
她覺得刺耳,但又忍不住多看一眼。
一場足夠被稱為冒險的行程接近尾聲,車速漸漸緩下來,驚擾鼓膜的聲音也是,彭姠之停在店門前,支着摩托車示意紀鳴橙先下來,然後自己依然熟練地解下頭盔,揉一把頭發,在卷發輕微的彈跳間笑着問她:“爽吧?”
舌頭一頂,沒有吐的口香糖還能嘗出一點甜味兒。
紀鳴橙嘆一口氣,站在一旁,其實她的心還有一點惴惴的,下車時腳步也有虛浮感,最不适應的是耳朵,身邊的聲音都好似被遙控器關小了一格,她要很努力地聽,才能聽見大喇叭在喊:“全場五折,最後三天。”
“還行。”她說。
“什麽叫還行?爽還是不爽?”
“爽。”
旁邊走過一對情侶,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着相對而立的兩個人。
彭姠之“噗”一聲笑了,偏偏頭:“走吧。”
她覺得很神奇,好像總是在跟紀鳴橙一本正經地唠黃嗑一樣。而紀鳴橙八風不動,甚至不知道彭姠之在笑什麽。
有意思。
雖然彭姠之覺得自己好了,但到底不敢太嚣張,也就請紀鳴橙吃不太辣的東北炖魚,正好,暖烘烘的,能把剛才被冷風肆虐過的身子骨烤一烤。
豆腐、土豆、粉條、大白菜、醬料還有剛殺好的活魚被依次放入鍋裏,柴火咕嚕嚕地燒,一旁的計時器盡忠職守分毫不差。
彭姠之捧着臉等身上的暖氣醒了醒,才跟紀鳴橙唠嗑:“你沒露營設備吧?你都說你沒露營過。”
“沒有。”
“我也沒有,挽挽她們有,但我覺得借也不方便,所以我找了個可以直接租帳篷的露營基地。”
她說着掏出手機,打開大衆點評,推過去和紀鳴橙一起看:“你看啊,這地兒是這樣的,它實際上是一個帳篷酒店,都是标間兒,一間有兩張單人床,洗浴是公共的。然後這裏還能租燒烤架啥的。”
紀鳴橙看着她的手一下下滑過宣傳圖,沒發表意見。
“這個在翠湖島上,雖然現在天兒還冷吧,但怎麽說是開了春,聽說草已經長出來了。”彭姠之吸了吸鼻子。
“這個天住帳篷,不冷嗎?”紀鳴橙扶一把眼鏡。
彭姠之笑了,眉眼盈盈地看着她:“我發現你最關心的就是冷不冷。”
“不冷,”她笑着低下頭,“我看評價了,也有這時候去的,說這個帳篷酒店裏面跟酒店是差不多的,有儲蓄電源供電,所以有電熱毯和電暖汀什麽的,你看這個圖,角落這兒,就是電暖氣,對吧?”
“主要它便宜,要真旺季去,咱們就住不上了,”彭姠之說,“雖然是人家請客,但一個廣播劇,就算爆了,能掙多點兒錢,何況這還沒上線呢,也不好宰他太狠不是?”
鍋氣烘着紀鳴橙的眼鏡,起了一層霧,她摘下來,但沒帶眼鏡布,于是就放到一邊。
彭姠之望着她漂亮的雙眼皮和卷翹的睫毛愣了愣:“你眼睛長得挺好看的嘿,像那個誰……”
“那個誰……”她一時想不起來那個明星叫啥了。
“跑題了。”紀鳴橙輕聲說,低頭看圖。
彭姠之用手在她眼前揮兩下:“所以你能看見?”
紀鳴橙望着手機屏幕,擡手捏住她的指尖,規矩地放到桌上,離開:“度數不高。”
“哦,”彭姠之又瞄她一眼,回歸正題繼續說,“我算了一下,主役錢之南、你、導演我、編劇、後期,一共4女1男,3個房間就夠了,錢之南自己住。”
“你是跟我住吧?”雖然她心裏已經安排了,但還想确認一下。
紀鳴橙和誰都不太熟,何況她倆最近這和諧的醫患關系,不一起住不合适,哈哈哈哈哈。
紀鳴橙有點猶豫,她不習慣和別人睡一間房,但劇組福利,也不好說想要住單人間。
更何況,她出去是要和彭姠之聊那件事的。
于是她沒有發表反對意見。
彭姠之現在是摸清她的底了,只要她不拒絕,基本約等于贊同。
她心裏“咩哈哈”地笑了兩下,其實她還有那麽一點點私心。
上一次和紀鳴橙打電話,自己很快就睡着了,一夜無夢,挺反常的,後來她總結,可能是紀鳴橙這個人太慢了,慢得跟上學時的書本一樣,靜靜攤開在那裏,等待路過的風,才能軟軟翻起一頁。
很容易讓人犯困。
很容易助眠。
她正胡思亂想,又聽紀鳴橙再次确認:“真的不冷?”
“不冷,大家都說不冷。”彭姠之嫌棄地提高聲調,真 · “紀”人憂天。
不冷個屁。
一周後,瑟瑟發抖的彭姠之坐在帳篷裏,烤着不太亮的“小太陽”,連打了兩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