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彭姠之這天心情很好,錄音錄得快,收工也早,并且沒有像往常一樣請大家吃下午茶,而是搜了附近的海鮮市場,買上半斤蝦,一點鮑魚,幾個螃蟹以及蛏子。

再拖着行李箱按照記憶找到紀鳴橙的樓棟,根據她給的密碼開了門。

“什麽時候回來啊橙子?”她有禮貌地給紀鳴橙發了個語音。

沒人回。

彭姠之哼着小曲把海鮮放到廚房,想了想,畢竟剛來人家家裏,還是不要太随便,決定等紀鳴橙回來。

坐到她最心愛的科技布沙發上,刷了會兒手機,腰就疼了,于是她躺下來,按照自己往常的習慣,把腿搭到沙發靠背上。

另一腿抵着扶手左搖右晃,微博小視頻傳來熟悉的聲音:“注意看,這個女人叫小美……”

與此同時,彭姠之聽到了家裏詭異的腳步聲。

猛地擡頭,紀鳴橙從書房出來,平靜地望着她搭在沙發靠背的腳。

“靠,你怎麽在?”彭姠之趕緊坐起來。

“這我家。”紀鳴橙穿着家居服,很恬靜的樣子。

“你這麽早下班的?”彭姠之驚呆了。

“沒記錯的話,我告訴過你,四點半下班。”

“但你今天下午班啊,兩點才上班。”

“也是四點半。”

“天,你這工作也太爽了,”彭姠之啧啧稱贊,頓了頓又想起來,“那我給你發微信,你怎麽不回啊?”

紀鳴橙笑了一聲:“我以為,你在講笑話。”

“?”

“你回來時,應該看到我的鞋了。”

彭姠之轉頭看玄關,還真是……

“還是你早上給我挑的那一雙。”紀鳴橙曲指頂頂眼鏡,添一句。

“嗨!”彭姠之站起來,聳聳肩,兩手背在身後拉伸一把,作勢很忙碌地往廚房走:“你這個廚房我看看,好不好用啊?能不能展示我的廚藝啊?這海鮮很肥的,你看一眼,只要你的鍋不拉胯,我保證好吃。”

她兩手支着塑料袋,給紀鳴橙看蹦跶的螃蟹。

“你會做海鮮?”紀鳴橙随意地靠在洗手池旁,示意她把捆好的螃蟹丢進池裏。

然後摘下眼鏡,挽袖拿起小刷子,準備刷一刷。

“那當然啦,我海鮮做得可好了。”彭姠之支着脖子看哪個鍋适合蒸。

紀鳴橙指一指下方的櫃子,意思是裏面還有鍋,讓她挑:“上次我看你好像不怎麽會熬粥。”

彭姠之蹲下來往櫃子裏看:“別的差點兒,但海鮮我是一絕。”

“很少有人在菜系裏選擇進修海鮮。”

紀鳴橙一面刷螃蟹,一面說。本來不打算再開口了,但想着彭姠之不辭辛勞地買菜做飯,她覺得自己還是應該禮尚往來一些。

彭姠之拿起一個大一點的煮鍋,比劃比劃蒸架,放到竈臺上,笑了:“哪是進修啊,我之前談了個男朋友,他賊愛吃海鮮,尤其是蒜蓉粉絲蒸扇貝,一口氣能炫八個。”

她誇張地比劃手勢,和紀鳴橙對視一眼,嘴角下撇,有點嫌棄。

“姐那時候豬油蒙了心,想着給他洗手做羹湯,專門學了這玩意。”

“豬油蒙了心”這個說法讓紀鳴橙又笑了,低頭伸食指逗一下螃蟹的小鉗子。

紀鳴橙罕見的孩子氣動作,彭姠之剛好捕捉到,而且覺得很新鮮。她把鍋送到洗手池,放到一邊準備洗,然後趴到流理臺上,仰頭看紀鳴橙:“其實我發現,你也不是不愛笑,但你笑點有點奇怪,有時候我都不知道你為什麽笑。”

“是嗎?”

“嗯,比如說,白天我們在醫院,我說我沒做過,你笑什麽?我到這會兒還沒想明白。”

“沒笑什麽。”

“我想來想去,你也沒有過,不大可能是嘲笑我。畢竟你要是笑我沒經驗,那不就是‘烏鴉笑豬黑’嗎,對吧?”

紀鳴橙開始刷鍋。

“難道,你是替我開心啊?”彭姠之擠着眉尖兒,表情很離譜,但試圖和紀鳴橙建立連接,“像你這種傳統女人,是不是因為我和你一樣冰清玉潔,感覺還挺欣慰的?”

輕咳一聲,紀鳴橙有點忍不住。

她難以理解地望着彭姠之,緩聲重複:“傳統女人,冰清玉潔?”

彭姠之第一次看到老古董紀鳴橙用“都什麽年代了啊”的眼神看自己。被鄙視鏈末端所鄙視,彭姠之有點無地自容了。

“我聲明,我沒有這種封建的想法啊,我就是,努力理解你。”

紀鳴橙淡淡說:“你對我的誤解有點大。”

沒等彭姠之再開口,紀鳴橙這次主動道:“成年人兩情相悅,發生關系我沒覺得有什麽不應該的,我也不會認為一個人所謂的‘清白’需要和是否有過性行為挂鈎。我笑,是因為,你當時的動作。”

“挺可愛的。”

本來想說“挺好笑的”,但看一眼彭姠之認真聽講的眼神,斟酌着換了個詞。

彭姠之張口就來地誇過紀鳴橙很多次,但是這是第一回 ,紀鳴橙這麽直白地誇她,還是她慣常的一本正經的口吻。

莫名,就讓人有些臉熱。

紀鳴橙垂着眼簾,繼續清洗:“另外,‘冰清玉潔’這個詞,出自《新論》:‘伯夷叔齊,冰清玉潔,以義不為孤竹之嗣’。是品行高潔的意思。”

“哦。”彭姠之受教了。

“所以,還覺得你冰清玉潔嗎?”

“我,還行。是個好人,嘿嘿。”彭姠之沒來由地覺得紀鳴橙像在逗她,但她沒有證據。

接過紀鳴橙遞來的鍋,她離開洗手池,插了句話:“你要會切姜的話,切點兒吧,等下和蟹一起蒸。”

話題又繞回海鮮上,彭姠之一面擺螃蟹,一面說:“話說,你想不想知道,我和那個海鮮男怎麽分手的?”

“你說。”

“他前女友回來了,我被炮灰了。他大爺的。”

彭姠之提起來還是氣:“敢情姐就是個替身。”

一旁的紀鳴橙不緊不慢地剁姜:“你談過很多個男朋友,我記得。”

“對。”

“那為什麽……”

紀鳴橙住了嘴。

彭姠之了然地一笑:“為什麽,從來沒有‘兩情相悅’過?”

“嗯。”

“不告訴你。”彭姠之吊兒郎當地頂了頂口腔,虛空嚼兩下泡泡糖。

“跟你八卦這些,是想告訴你,姐的戀愛經驗可豐富了,一眼就能看出是不是渣男,你以後相親,我幫你參謀,保證給你挑個靠譜的。”彭姠之大義凜然地挑挑眉。

紀鳴橙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手裏的刀挨着菜板。

“看我幹嘛?”還拎着刀。

“我突然覺得不像。”

“什麽?”

“你對我,好像太坦蕩了,我們真的發生過關系嗎?”紀鳴橙微蹙眉頭,問她。

“其,其實,”彭姠之飛快地眨眼,擡手摸一把臉頰,聲音也弱下去了,“其實,我跟你說話,還臉紅來着。”

“是嗎?”紀鳴橙沒戴眼鏡,湊近了一些看。

“是,是啊……”彭姠之這下心髒是真的有點跳脫了,也不知道是撒謊心慌,還是別的什麽,“只不過,我臉皮比較厚,一般不太明顯。”

紀鳴橙靜靜看兩秒:“好像是。”

撤開身子,繼續剁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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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論》:“伯夷叔齊,冰清玉潔,以義不為孤竹之嗣。不食周粟,餓死首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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