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城市的邊緣

常安鎮很大,越野車一直飛馳到中午,也沒離開這座鎮子。

于是四個人就近去吃了頓火鍋,飯桌上,愛德華竭力要求摒棄九宮格,換了鴛鴦鍋,并且要求許遲吃清湯這邊。

許遲不明所以,但是既然愛德華堅持了,他也只能照做。

操碎了心的老父親愛德華心嘆道:這都是為了你好啊。

午餐之後,換了愛德華開車,他開車很穩,快到傍晚的時候,車窗外的景色終于荒涼了起來,只有一條塵土飛揚的大路通向遠方,看不到盡頭,仿佛要開到天荒地老一般。

但這并不代表他們離開這個空間了,大路兩邊星星點點的散落着廢棄工廠和汽修店,說明這不是他們來時的無人區,而是城郊。

許遲神色凝重的望着前方。

他們設想的最壞的情況,就是車輛會開到另一個城市裏,要是這樣的話,那可就真沒辦法了——君夜說不定複制了一整個國家,甚至是地球。

許遲低頭看面前的地圖,忽然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麽,他立刻叫道:“愛德華,停車!”

地震發生的無比突兀,幾乎就在瞬間,大地就崩裂開來,如同上帝手中的骰盅一般劇烈的搖晃,越野車發出一聲急促而尖利的剎車聲,堪堪停在一棵被地震晃倒的大樹前,只差一點兒就被砸扁。

許遲長出了一口氣,死死的盯着面前,喘息着冷笑,“看來這兒就是常安鎮的邊緣了。”

鏡頭拉遠,只見城郊的大地被強烈的地震弄得四分五裂,水泥公路裂開數條縫隙,無數巨大的樹木橫豎躺倒,一旁的廢棄工廠已經完全倒塌,變成了廢墟。

而就在距離越野車不到三米遠的地方,一條長到沒有盡頭的大裂縫橫貫土地,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許遲拔出了匕首,愛德華掏出了槍,兩人對視了一眼,許遲扭頭對安娜道:“你們兩個留在車裏。”

然後便和愛德華一起下了車,謹慎的靠近那條裂縫。

說它是裂縫,不如說是溝壑,或者說懸崖更貼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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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深溝左右綿長看不到終點,完全無法繞過去。而它的寬度也令人心驚,足足有兩百多米,遠遠望去,深溝的另一邊煙霧缭繞,看不真切。

許遲走到崖邊,往下看了一眼,頓時覺得頭暈目眩。

溝壑太深了,他踢了一塊石頭下去,半天都沒有聽到回音,仿佛石塊落到了另一個次元似的。

也就是說,這條深溝,是完全無法跨越的屏障,把他們困在了常安鎮之中。

許遲沒有過多的悲觀,轉身回越野車裏拿出了攀緣繩索,一端系在自己腰上,另一端牢牢的捆在離深溝最近的那棵樹的樹幹上。

他對愛德華點了點頭,晃了晃手裏的無線對講機,“我下去看看。”

“千萬小心。”愛德華按了按他的肩膀,鄭重的叮囑,“底下情況不明,有什麽不對立刻上來,不許戀戰,這是命令。”

許遲笑了,“我哪兒有那麽傻。”

他走到崖邊,剛要順着岩壁往下爬,忽然耳邊傳來低沉悅耳的聲音,許遲頓時愣住了,一股寒意順着脊椎骨爬了上來,手指僵硬的幾乎不能動彈。

“我要是你的話,就不會下去。”

君夜眼裏帶着笑意,站在一旁溫柔的看着他。

沒人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出現在那裏的,就好像只是一瞬間,那高大而挺拔的身影已經站在所有人的面前。

愛德華立刻舉起了槍,安娜也打開車門下來了。

因為半跪着的姿勢的緣故,許遲不得不擡頭仰視着他,這個過于卑微的視角令他覺得很不爽。

許遲一不爽,就肯定要鬧妖。他勾起嘴角冷冷一笑,仿佛賭氣似的,開口罵道:“滾你的,我就要下去!”

然後他毫不猶豫,十分潇灑的縱身向後一躍,帶着繩索迅速下落,轉眼間就沒了蹤跡。

這個動作是非常危險的,因為他不知道懸崖下面有什麽,峭壁上是否有突出的尖銳石頭或樹木,也不知道下面有多深。如果繩索長度大于懸崖深度,那很明顯,許遲就死定了。

許遲跳下去的那一刻,君夜微微睜大了眼睛,身體向前動了一下,似乎想要抓住他,但那動作很輕微,幾乎無法察覺。

爾後君夜無奈的搖了搖頭,嘆息道:“太任性了。”

下一秒,在愛德華緊張的注視下,君夜宛如鬼魅一般,憑空消失在了原地,沒留下任何一絲痕跡。

許遲下落得非常快,耳邊風聲暴鳴,幾乎刺破耳膜,細小的沙礫刮在臉上手上,火辣辣的疼。

但幸運的是,許遲一路墜落沒碰上阻礙,幾秒後,繩索猛的繃直,系在腰上的繩子狠狠的勒了他一下,差點兒把他勒的吐了血。

真的是裝逼一時爽…

“唔…下回還是老老實實的爬下來吧…”許遲揉了揉被弄疼的腰和小腹,四下張望了一番。

往上看,還能看到深溝的崖邊,以及黃昏時橙紅色的天空。這條登山繩不長,只有十二米。

往下看,還是什麽都看不到,黑漆漆的一片,仿佛連日光都照不到那深深的崖底。

而許遲就被一條繩子吊在這高不成低不就的地方,随着不知何處吹來的風微微晃蕩,好像挂在房梁上的一條臘肉。

他看到兩米之外,與自己同水平線的地方有一塊凸起的岩石,算是個比較平整的石臺,估摸着能站兩個人。

許遲腰部用力,轉過身使勁蹬了崖壁一腳,借着慣性晃了過去,抓着繩子爬上了石臺。

石臺寬度只有三十厘米,許遲必須緊貼着堅硬冰涼的崖壁,才能不掉下去。

他掏出手機,開始對着四周拍照片,事無巨細的拍。畢竟他那個腦子,看不出這裏有什麽蹊跷,拿回去給愛德華看一看,也許能找出些線索。

拍着拍着,他忽然感覺崖底似乎有什麽東西,層疊交錯,看不真切。

許遲低下頭,眯起眼睛仔細觀察,只見深崖中的黑暗如同退潮一般慢慢褪去,露出了它的本來面目。

寬達兩百米,長則沒有盡頭的深崖下,密密麻麻的橫躺着一層一層的屍體,全是人類的屍體!

或扭曲或殘破的身體,或驚恐或絕望的面容,或雙眼緊閉,或死不瞑目,每一具屍體都給人以最深的恐怖。

許遲猛的睜大了眼睛,針紮似的冷意如同過電一般竄上了後背,他嗚咽了一聲,緊緊的捂住嘴,後背死貼着岩壁,胃裏翻江倒海幾乎嘔吐。

就算是世界大戰的戰場也不會有這麽多的屍體,一層接一層的,簡直就是積攢百年的死人坑!

許遲僵硬的目光掃過屍堆,他看到了很多男人,女人,小孩…他認識的人,暗殺過的人,救過的人…他的隊友,愛德華,安娜……甚至還有他自己!

他居然在這個深溝中看到了自己的屍體!

“害怕嗎?”不知何時,君夜已經站在了身邊,溫和的勸道,“害怕就不要看了。”

“那是什麽?”許遲猛的抓住君夜的衣服,聲帶幾近撕裂,“那是什麽?!告訴我,那些東西是怎麽回事?!”

君夜細細的凝視着許遲的眼睛,心裏雖然還想吓唬他一下,但是看到對方蒼白的臉,忽然又不忍心了,覺得自己過于殘忍。

于是他實話實說,“只是幻覺而已,寶貝,你會在這裏看到自己最恐懼的東西。”

“每個人看到的景象都不一樣。”君夜想了想,“我猜你是看到了死亡,對吧?”

許遲幾乎說不出話來,他渾身都在劇烈的顫抖,如果不是君夜攬着他的腰,他可能已經從石臺上掉下去了。

石臺非常狹窄,兩人緊緊的貼在一起,無比的親昵,君夜低下頭,親吻許遲的側臉,輕聲安慰:“我都讓你別下來了,非要任性,好了,別害怕,那都是假的。”

許遲張了張嘴,努力了好幾秒,才勉強發出聲音,但是出乎君夜的意料,這個人既沒有求饒,也沒有咒罵,居然還在極度緊張的精神狀态下,反将一軍。

“那你又看到了什麽?”許遲緊盯着他,胸口因為喘息而劇烈的起伏,但嘴上卻咄咄逼問,“我不信你沒有害怕的東西。”

君夜思索了一下,笑問:“如果我說了,你會用那個來對付我嗎?”

許遲眼神淩厲,沒有說話,但是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只有知道了惡魔的弱點,他們才能有機會絕地反擊。

君夜還真就說了,“我最害怕的,應該是你穿着婚紗,和我邁入婚姻的殿堂吧。”

“啊?”許遲愣了一下,片刻之後才意識到對方在耍他,不由得惱羞成怒,拔出刀來想砍人。

君夜笑了兩聲,避開迎面而來的刀刃,戲谑道:“我說笑的,這個深淵是我創造的,所以對我無效,還有,其實我挺期待看到你穿婚紗的樣子,要是超短裙就更好了。”

許遲二話不說,擡腳把他從狹窄的石臺上踹了下去。

他眼看着君夜在半空中倏然消失,暗罵了一句,才抓住繩索,腳踩住石壁,迅速而利索的爬了上去。

愛德華拽住他的手腕把他拉了上來,擔憂道:“怎麽樣?沒受傷吧?”

許遲搖了搖頭,愛德華又問:“下面怎麽樣?”

許遲把手機塞給他,“我拍照了,你自己看。”

愛德華翻閱了一遍相冊,眉頭緊皺,“看起來就是普通的裂谷。”

“很危險的…”

“什麽?”

“在下面會看到幻覺,有非常恐怖的幻像。”

許遲解開腰上的繩索,往前走了一步。他的膝蓋在攀登的時候有點兒挫傷,此時步子邁得太大了,不由得踉跄了一下。

愛德華眼疾手快的攙扶了他一把,順勢把人架住,扶着他往越野車那邊走。

“別逞強了,回去時我來開車。”

許遲下意識想推開他,但是想到這個人是愛德華,于是便沒有推脫,還順從的把手臂搭在了他結實的肩膀上。

愛德華打開車門,讓許遲進去,然後去解開樹幹上面的登山繩,放進後備箱裏。繞到駕駛座剛要拉車門時,忽然感覺身後有兩束冰冷的目光射了過來,如同利箭一般不懷好意。

他敏銳的回過頭,卻什麽也沒看見。

仿佛那種要穿透心髒一般的視線只是幻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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