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散步
許遲和君夜沿着大路旁邊的人行道慢慢向前走去,腳下是幾年前曾經非常流行過的紅綠拼接石磚,旁邊的店鋪放着曾紅極一時的音樂,歡快的音符一股腦的灌進耳朵裏。
一條小狗怯生生的跟了上來,繞着許遲的小腿打轉。
許遲低頭看了一眼,這是一條邊牧和土狗的串串,應該是流浪狗,黑乎乎的,頭頂那撮白毛都被灰塵染得髒不拉幾,肚子很癟,毛茸茸的尾巴夾在兩腿之間。
路過的行人對其視而不見,匆忙而過。
小狗可憐兮兮的蹭着許遲的褲子,嗚咽着乞食。
許遲心裏知道這條小狗也和那些戴面具的路人以及整個常安鎮一樣,是假的,不過反正也是閑着,喂喂狗聊勝于無。
于是他順手從街邊小商店的櫃臺上拿了根火腿腸,坐在臺階上,用匕首劃開包裝紙,一塊一塊的掰下來喂給小土狗吃。
“汪汪!”小土狗的尾巴終于豎了起來,開心的搖晃了兩下,埋頭去吃地上的火腿腸。
許遲喂狗也不好好喂,東扔一塊西扔一塊,好笑的看着小狗晃着腦袋、搖着尾巴跑來跑去,一會兒又讨好的湊過來舔他的手指。
君夜站在一旁,帶着笑意望着他,“你喜歡狗嗎?”
許遲擡了擡眼,指桑罵槐道:“還行吧,不過那種又會咬人又會說話的就算了。”
君夜:“……”
許遲喂完了火腿腸,又十分自覺的從商店拿了瓶礦泉水,倒在掌心裏喂小狗喝水。這幾天沒有下過雨,比起食物,流浪狗們更需要水份。
小狗用舌頭舔着水喝,尾巴搖的愈發歡快。
許遲喂了小半瓶水,擦擦手站起來要走,小土狗立刻跟了上去,屁颠屁颠的纏着他。
許遲用腳把它撥拉開,不客氣的道:“起開,養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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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嗚嗚叫了兩聲,不死心的又湊上來,許遲幹脆不理它了,自顧自的往前走。男人步伐邁得大,小狗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君夜與他并肩而行,伸手揉弄了一下他的後項,低聲道:“既然不打算收養它,何必剛才又給它希望呢?”
許遲瞥了他一眼,“我樂意。”
“好吧,不過有時候這種行為會給你帶來麻煩的。”君夜笑了笑,“只是提醒一下而已。”
許遲狐疑的打量了他一番,也沒從那雙高深莫測的眼睛裏看出什麽。
君夜總是這樣的,從容不迫,臉上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湛藍色的眼眸卻很寒涼,仿佛能看透一切,但別人卻無法從中窺視到任何東西。
許遲只得扭頭繼續往前走,很快他就看到了江岚路的巷口,腳步頓了一下,似乎在思量着什麽,爾後他又下定決心,走了進去。
江岚路真的很窄,大約只有兩米多寬,兩邊都是灰色陳舊的居民樓牆壁,偶爾有一樓的窗戶違章擴建出來一塊,擠占了原本就很狹窄的路。
許遲放眼望過去,驚奇的看見不遠處有倆人。
一個打扮的流裏流氣的,一看就是個流氓地痞,耳朵上還打着好幾個耳釘,他攔着一個穿校服的學生,氣勢洶洶的恫吓着什麽。
那個學生戰戰兢兢的從書包裏掏出錢包來,哆嗦着遞給流氓。
但是由于兩人都帶着白色面具,這場面就顯得很荒誕,像是一種另類的能劇表演。
許遲心道:我的媽呀,這些’路人’演戲這麽敬業的嗎?還攔路搶劫?真應該給你們每人一座奧斯卡小金人。
小流氓得意洋洋的從錢包裏掏出錢來數了數,然後把空錢包扔回給學生,手指戳了戳學生的肩膀,似乎在警告他不許告訴家長。
學生連連點頭,抱着書包慌忙的跑了,與許遲擦肩而過,甚至都沒擡下頭。
許遲:佩服佩服,演得真好。
然後他大步向前走去,一拍小流氓的肩膀,伸出罪惡的右手,示意了一下。
小流氓立馬就乖乖的把那二百多塊錢交給了他,許遲看了看,一張嶄新的一百,三張五十的,一張十塊的,他滿意的點點頭,毫無心理壓力的把錢塞進自己口袋裏,完成了這黑吃黑的最後一步。
君夜啞然失笑,“你要錢幹什麽?這裏又用不到。”
許遲随口回答:“每次去超市買東西不給錢,我心裏過不去,走個形式而已。”
說完他就繼續往前走,如果沒記錯的話,從這兒過去之後就是美食街,那裏有家薄煎餅特別好吃。
君夜照例走在他身邊,小土狗還在後面跟着。
許遲趁他不注意,悄悄拿出紙幣來看了一眼,上面印着年份的地方模糊不清,看不出是哪一年制造的。
這個城鎮裏所有能表明年月日的東西似乎都被刻意抹消了,許遲每年也只在這裏住兩三個月,對周邊的街景不是特別熟悉,再說三線小城更新換代也不快,許遲沒辦法确認這到底是哪一年的常安鎮。
他不留痕跡的把錢塞回兜裏,沒有吭聲。
很快兩人走出狹窄的江岚路,來到了美食街。
這時候正值下午,是中小學生剛剛放學的時間,街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許遲看見薄煎餅的店鋪前已經排起了長龍,嘆了口氣,遵紀守法的站到了隊尾。
結果他剛站定,前面的人,無論是大人還是學生,都十分自覺的散開了,許遲一下子就變成了第一個,好像他是什麽不得了的大人物一般。
許遲滿頭的問號。
君夜溫和道:“你在這裏是有特權的。”
“…好吧。”
不用排隊總是開心的。
于是許遲得到了一個香脆脆熱騰騰的薄煎餅,他要的鹹口,裏面放了火腿,奶酪,鹽與辣椒。
他捧着這個分量十足的煎餅,左右看了看,想找個地方坐着吃,然後就盯上了旁邊裝修精致的甜品店。
許遲推門進去,小土狗也随着鑽了進去。
這樣幹淨又漂亮的甜品店肯定是不允許流浪狗進的,但是君夜都說了嘛,許遲在這裏有特權,小土狗髒兮兮的爪子踩在光潔的淺藍色地板上時,裏面的店員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假裝沒看見——
雖然許遲一直懷疑他們戴着那樣的面具,到底能不能看見。
許遲靠窗坐下,君夜坐在他對面,擡手要了一份紅絲絨蛋糕。
他用餐刀切下一小塊,送到許遲嘴邊,笑問:“要嘗嘗嗎?這個味道還不錯。”
許遲撇了撇嘴,“我才不吃那娘不拉幾的玩意兒…”
然後就被強行喂了一口,許遲怒道:“喂,你幹什…唔唔,還挺好吃的。”
于是許遲毫不猶豫的放棄了自己的薄煎餅,一點兒也不客氣的把君夜面前的餐盤拽到自己跟前來,慢慢的吃起了蛋糕。
君夜很有興致的欣賞他吃東西的樣子,目光在那沾着深紅蛋糕屑的唇角一掃而過,他有意無意道:“我送你樣禮物吧?”
許遲擡眼看他,“什麽?”
“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但是可以緩解你的無聊,就當是陪我散步的回禮了。”
許遲瞬間警惕起來,“我可不要情趣玩具!”
“……”君夜無奈道,“不是那個,你看看自己的手機。”
許遲半信半疑的掏出手機來解鎖,下一秒便挑了挑眉,“嗯?”
……
愛德華他們再次開車向城市邊緣出發,這次是一東一西。
毫不例外,在經過了幾個小時的奔波之後,他們再次看到了那條裂谷。
如果說常安鎮的東西南北都是這條深不見底的溝壑的話,那麽許遲的猜測應該沒錯,這是個沒有出口的圓。
他們一直折騰到第二天早上,天色蒙蒙亮了,才回到自己的住所。
幾個人奔波了一天一夜,愛德華讓安娜先回房間睡覺,自己雖然已經非常疲憊,但還是打算先去看看許遲的情況。
他的信號接收器顯示許遲在昨天晚上七點就回了公寓,這個點應該起床了。
愛德華掏出鑰匙打開許遲公寓的門,一進去就看見許遲正端着一杯牛奶,盤腿坐在沙發上,拿着手機在玩。
愛德華上下掃視了一遍,沒在他身上看到什麽新添的痕跡,這才松了口氣,“他昨天還真是單純的跟你散步啊?”
許遲擡頭看他,聳了聳肩,“還真是,哎,你等等…”
愛德華不明所以的往裏走,忽然腳下似乎絆到了軟和的東西,緊接着底下傳來可憐的叫聲,愛德華低頭一看,竟然是一條不知道什麽品種的小狗。
“它非要死皮賴臉的跟上來,只好先養着了,放心,我給它洗過澡了,很幹淨。”
“…行吧。”
但是在小狗伸着舌頭想舔愛德華的褲腳時,中度潔癖患者還是選擇後退一步避開了它,小土狗受到了心理打擊,嗚咽着去找它的許遲爸爸。
許遲喝完最後一口牛奶,拍拍沙發,示意愛德華坐過來。
他問道:“你昨晚又通宵了?”
愛德華疲乏的捏了捏額頭,“是,我們往東西方向走了一次,情況和你說得差不多,李伍下去了一次,上來時臉色不太好看,大概是看到了什麽恐怖的幻象。”
許遲思忖着道:“就算能克服幻象,能不能下到崖底也是個問題,就算能下到崖底,怎麽上去還不知道呢…跑路算是違規吧,君夜是不是說過不配合的話我們就都要死?”
愛德華一時沉默,被許遲這樣一通分析,似乎他們一下子就走進了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