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深夜十點半,通往郊區方向的車流已寥寥無幾,一輛勞斯萊斯風馳電掣地飛過筆直大道,在路人的視覺中留下轉瞬即逝的幻影,直奔遠處的山腳而去。

紀凜已經冷靜下來,發消息将情況彙報給了徐升,現在他們兩個都沒到達各自的目的地,號碼定位的審批流程又沒走完,不清楚姜勝究竟在出租屋裏,還是在壹號宮裏,抑或其他地方。

時間太趕,只能祈禱他還沒對虞度秋出手,只是虛驚一場。

趙師傅不明真相,但從後座小警官的神色中推斷出事态緊急,耽誤不得,使出了畢生的車技飛快地往壹號宮開。

“你可不能死了。”紀凜雙手交握,佝偻着背,頭深埋在敞開的雙膝間,于漆黑夜色中低喃,“萬一他回來了,我怎麽跟他交代……”

夜色的另一邊,壹號宮內。

能坐下整個管弦樂隊的音樂廳內燈火通明。

從被綁到現在已過去一刻鐘,哪怕是從輔樓慢悠悠地溜達過來,也該到了。

看來遇到了最壞的情況——周毅和婁保國摘了耳機。

那就無法指望他們安排人手突擊此處了,只能相依為命。

可兩個赤手空拳的人若想制服三名持槍的犯罪分子,同時保證其餘若幹人質毫發無損,着實不是件輕松的活兒。

無論如何,總要一試。

虞度秋依舊趴在柏朝肩上,替他擋住背後的手部動作,一邊想着怎麽這麽慢,一邊懶洋洋地問:“輸完了嗎?需要我再報一遍嗎?”

姜勝面朝他們席地而坐,筆記本電腦放在交叉的腿上,不停敲擊着鍵盤,臉色越來越青。

“草!你真他媽賣光了!”

虞度秋撇嘴:“我早就說了,你非不信。”

Advertisement

“不可能!你是不是還有別的錢包?!”姜勝抓起地上的槍,故技重施指着柏朝。

虞度秋心裏一緊。

姜勝剛二十出頭,顯然還有些小孩子脾氣,喜怒無常,剛才能跟他有說有笑是以為任務快完成了,而現在卻發現情況不如自己預料,惱羞成怒之下什麽事都有可能做出來。

虞度秋的手在背後輕輕戳了戳柏朝後背,示意他加快動作,而後緩緩坐直了,收起臉上的輕挑,正色道:“确實沒有了,你就算把我們兩個打死,也拿不到一個虛拟幣,不過如果你願意把贖金降低到一億,我可以立刻讓人去取,這個數字夠你揮霍一輩子了。”

一般性的綁架案中,贖金往往是幾十萬到幾千萬不等,極少聽說綁匪要求上億贖金的,一來如此巨額的贖金很難立刻到位,時間拖得越久對綁匪越不利,警方越容易部署抓捕工作,這點傻子都知道。二來這些亡命之徒往往本身不富裕,能拿個幾百萬已經足夠後半輩子衣食無憂了,何必冒更大風險去要求一個幾乎不可能拿到的金額?

這究竟是姜勝的一次個人行動,還是一次由他人安排的、必須完成的任務,馬上便知分曉了。

若是前者,那姜勝應該會考慮他的提議,拿錢走人,而不是非要那五十億不可。

若是後者……或許是個反殺的好機會。

虞度秋試圖繼續說服他:“你看,虛拟幣你還要洗錢,操作複雜,你身邊這兩位應該不會,光靠你一個人,太費時間了,不如拿現金……”

“我他媽要的是五十億!你只給這麽點!打發誰呢!”姜勝激動地抖着槍,喘着粗氣胸膛起伏,随時可能擦槍走火。

虞度秋不敢再激怒他,小心挑選聽着順耳的措辭:“那你就再想想別的辦法,反正我已經被你綁在這兒了,也逃不出去,你可以慢慢想,我一定配合。”

黃毛和方臉也點頭:“他說得對啊姜哥,離天亮還早,你先慢慢想,實在不行,咨詢一下你的老大呗。”

虞度秋和柏朝同時眼睛一亮。

姜勝上面果然還有人。

“什麽老大,他才不是我老大!”姜勝氣急敗壞地吼另外兩人,“我讓你們說話了嗎?啊?淨會壞我的事,門口那個棋子是不是你們落下的?”

黃毛連忙說:“當然不是啊姜哥,我倆又沒去過書房,把這群人搬進來的時候壓根沒看見棋子,最後進來的是你和那老家夥。”

姜勝憤憤地剜了洪良章一眼:“老東西鬼心眼還挺多,早晚收拾你!”

洪良章眼中流露出恐懼,無奈嘴被布塞着,只能發出含混不清的嗚嗚聲。

虞度秋怕他一把年紀了經不起吓唬,萬一犯個心髒病什麽的,連救治的機會都沒有。于是接着對姜勝循循善誘:“你還有別的同夥是嗎?那就問問他呗,雖然他不一定比你聰明,但多個人想辦法也沒什麽壞處嘛。”

姜勝果然愛聽恭維話,火氣稍稍降下了些,但仍未打消對他的戒備,眼神古怪地打量他:“你怎麽突然這麽配合?在打什麽鬼主意?我告訴你,整棟樓裏值班的傭人都在這兒了,你別指望有人來救你。他們也是蠢,晚飯一起吃,我下了點藥就全軍覆沒,你該感謝我沒放毒藥。”

“感謝感謝。”虞度秋相當聽話,看不出一絲耍陰謀的樣子。

姜勝的态度有所動搖,糾結了會兒,想着反正那家夥的存在已經暴露,幹脆把爛攤子甩給他得了。

于是姜勝走遠了些,确保其餘人聽不見後,掏出了手機和無線耳機。

離山腳已經不遠的幻影依舊飛馳着,這時,車內突然又響起了熟悉的旋律。

趙師傅這回不敢再跟着唱,生怕打擾警察辦案,只管自己踩油門。

紀凜一看來電人,立即接通語音電話:“喂,徐哥,你抓到人了?”

“沒有,我還在路上。”徐升凝重道,“但局裏截獲了姜勝剛撥出的一通電話!他用的就是留給房東的號碼,說明他還不知道我們在查他!”

紀凜松了口氣,心裏的大石頭落下了些。

虞度秋應該還沒出事。

“定位審批下來了?姜勝現在在哪兒,打給誰的,查到了嗎?”

“暫時還沒查到接電話的是誰,但姜勝的大致定位有了 ,他在新金區,應該在虞度秋家。現在技偵科正在監聽,我開多人語音,你一起聽。”

“好!”紀凜身上沒帶耳機,只能調低音量貼着聽。

電話剛好在他手機貼上耳朵的那一霎那接通——

“喂,那家夥的幣全賣了,說只能拿出一億現金,怎麽樣,你要不要?”

是一道年輕的男聲,盡管經過兩次傳聲,已經與本音略有不同,但仔細辨別,仍能聽出是他白天見過的那個園藝師的聲音。

這時,另一道男聲響起:“他在拖延時間,拿不出就殺一個,廢什麽話,殺光之前總能問出點有用的。”

紀凜腦子裏瞬間嗡地一聲,值此關鍵時刻,思維卻斷片了足足一秒。

這個聲音,像是戴着口罩,語氣漫不經心,卻又殘忍無比,他聽過無數遍,在夢裏也會反複回蕩,驚醒時渾身冷汗,死都不會忘記。

就是這道聲音的主人,殺了吳敏,殺了黃漢翔,或許……也殺了穆浩。

而他們卻拼盡全力也查不到對方一絲蹤跡,甚至連一個可疑對象也渺無蹤影。

虞度秋口中的“王後”,像是一個沒有實體的虛構之人。

而此刻,王後的低語近在耳畔。

也就意味着,被他盯上的人已危在旦夕。

紀凜背後發寒,不自覺地放輕了呼吸,緊緊握着手機的手背繃出了條條青筋,手心迅速出了一層虛汗。

“你什麽語氣?有本事你自己來啊。”姜勝似乎很不滿電話那頭的态度,也不怎麽服從對方的命令,“不是說不能殺他嗎?你們能不能統一意見了再來指使我?一會兒讓我埋伏監視,一會兒又突然讓我綁架搶劫……等等,別他媽又是你擅自行動吧?不行,我需要确認指令是否屬實,你把電話給——“

“我說了多少次,不要在電話裏提任何名字或代號。”男人的聲音冷若冰霜,“還有,這個號碼你已經用太久了,今晚就換掉,否則別再聯系我,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

“……知道了。”姜勝似乎被對方握住了把柄,沒再追問下去。

男人的語氣稍稍和緩,哄勸般道:“放心,我說話算數,這是最後一次任務,完成後我就告訴你他在哪兒。”

“嗯,我行李都收拾好了,你要是敢騙我……大不了我們同歸于盡。”姜勝自認威脅到位了,返回正題,壓低聲音問,“現在怎麽辦?真要開槍?我……沒殺過人。”

雖然除了地點不同,目前情況基本符合原先計劃,但真到了開槍殺人這一步,他還是有點難以下手。

這一槍下去,基本宣告了他後半輩子都将在東躲西藏、颠沛流離中度過。

“凡事總有第一次,學學你哥。”男人完全沒有這樣的顧慮,只是又特意強調了一點,“記得對準腦門。”

姜勝疑惑:“為什麽?”

“別多問,抓緊時間,從你最看不順眼的開始。”

姜勝回頭掃了眼,視線落到虞度秋身旁那人臉上,眼中劃過一抹怨毒:“正好有個我讨厭的人。”

電話裏的男人低笑了聲:“那你還等什麽?”

虞度秋佯裝困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腦袋後仰的同時飛快地掃了眼柏朝身後——不知是尼龍繩太粗太結實了,還是柏朝沒吃晚飯力氣不足,鋒利的刀片項鏈割了快十分鐘,還剩下幾股沒斷。好在姜勝剛才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輸入私鑰上,這會兒又被騙去遠處悄悄打電話了,沒發現異常,剩下的黃毛和方臉智商堪憂,可能覺得他倆手被綁着掀不起大浪,戒備心約等于無,方臉連槍都沒拿,插在了腰間。

以目前的速度,只要姜勝的電話再持續個一兩分鐘,柏朝就能掙脫束縛,以迅雷不急掩耳之速搶走方臉的槍,一氣呵成地射中姜勝和黃毛。

虞度秋正這麽規劃着,突然看見姜勝轉身朝他們走來了。

不知耳機裏的人對他說了什麽,他臉色有些猙獰。

“怎麽樣?你們有沒有商量出——”虞度秋想找些不痛不癢的話繼續拖延時間,然而姜勝根本沒有理他,直接朝他身旁舉起了槍——

“砰!”

耳朵清晰無比地聽見了一聲痛苦的悶哼,虞度秋呆了呆,身體比思維快一步反應過來,緩緩轉向身旁——柏朝左臂上多了個洞眼,逐漸滲出刺目的鮮血,染紅了雪白幹淨的襯衫。

“沒事。”柏朝咬緊牙關,雖沒痛哼出聲,但因咬合過于用力而發出咯咯輕響,鼻尖滲出涔涔冷汗,語調卻聽不出一絲異樣,“不是真槍,別怕。”

虞度秋剛回過神,又愣住。

姜勝聽不懂這話想表達的真正含義,以為他瞧不起自己的槍:冷笑道:“就算不是真槍,也能斃了你,沒對着你腦門就不錯了。虞少爺,現在能說實話了嗎?”

這一槍開得猝不及防,連黃毛和方臉都吓得不輕,瞬間從地上彈起來,結結巴巴道:“姜、姜哥,不是說不用殺、殺人的嗎?”

“計劃有變。”姜勝信口胡謅,“電話裏那位說死了人他來擔責。”

黃毛和方臉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見了害怕和退縮。

搶錢不過是奪走些身外之物,虞度秋這麽有錢,這麽年輕,以後還能再賺,并不會造成致命打擊,所以二人實施起來心理負擔沒有太重。

但殺人就不一樣了。

需要的心理素質根本不在一個維度。

黃毛和方臉顯然不具備這樣的心理素質。

虞度秋迅速從怔忪中清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分析此刻急轉直下的處境:改造過的射釘槍威力幾乎與正常手槍不相上下,柏朝被射穿了手臂,流血不止,拖太久可能會失血過多,而且手臂受傷必然會影響割繩的速度,越用力流血越多……

流血……槍傷……

他不由自主地又看向那個黑漆漆的洞眼,死死盯着,眼前逐漸開始出現重影,槍洞一會兒出現在柏朝手臂上,一會兒轉移到了額頭上……他的潛意識告訴他,不能去想了,可他的腦子忍不住。

頭痛欲裂。

“不是你的錯。”柏朝冷不防地說。

虞度秋從暈眩的幻象中迷茫地擡眼:“什麽?”

“無論我今晚發生什麽,都不是你的錯。”柏朝甚至對他吃力地笑了笑,“其實我剛剛說你殘忍,只是想博點同情,我知道以我的所作所為,你對我已經很仁慈。”

虞度秋怔怔地看着他,眼前的重影漸漸散去,視野恢複清晰,目之所及,唯此一人。

“你們要是怕就滾遠點,我自己來!”姜勝的怒斥猛地炸開,虞度秋驚醒,轉頭看去,只見黃毛和方臉瑟瑟縮縮地擠在一塊兒,低着頭挨訓:“那姜哥你、你上吧。”

這兩人也不算特別笨,自己不敢開槍傷人,就讓姜勝一個人上,這樣即便事後被警方抓住,自己也不用擔主要責任。

姜勝正嫌他們兩個拖後腿,當即撇開他們走回二人面前,蹲下一把掐住虞度秋的雙頰,迫使他仰頭直視自己:“虞少爺,你可看見了,我的槍不是擺設。再問你一遍,有其他的錢包嗎?”

“……沒有。”虞度秋深吸一口氣,聲色俱厲道,“不信你繼續在我電腦裏查,我所有的商業資料都在裏面。”

只要能再拖幾分鐘,他們仍有機會,柏朝當初單手就能掐住他脖子,此刻即便傷了條手臂,應該也不太影響行動力……

然而姜勝沒這麽好騙,說:“你敢讓我查,那應該查不出什麽東西,我還是繼續等你想辦法吧,狗急了都會跳牆呢,虞少爺這麽聰明的人,被逼急了,應該能想出讓我今晚拿到五十億的好點子吧?”

虞度秋冷銳如箭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盯個穿膛破肚:“要籌齊五十億必定會引起銀行、警方的注意,就算你們能成功拿走,也無法在短時間內把錢洗幹淨,你确定要冒這麽大風險?你究竟要這麽多錢做什麽?”

“你管我做什麽。那就請虞少爺想個沒風險、不會引起注意的方法。”

“不存在這樣的方法。”

姜勝陰恻恻地冷笑:“看來剛才那一槍的威懾力還不夠大啊,你壓根不關心別人的死活嘛,非要射到你自己身上才會疼是嗎?”

“嗯,我會疼。”虞度秋勾起一個比他更森冷瘆人的笑,紅血絲從眼眶向內猙獰蔓延,“但你會死,姜勝。知道對我開槍的下場嗎?哪怕今晚你逃了,只要你還活在這地球上,七大洲四大洋,我虞家都能把你揪出來繩之以法。持槍入室搶劫,最高可判死刑,你懂法嗎?聽清楚了嗎?做好送死的準備了嗎!”

振聾發聩的怒音回蕩在整間音樂廳內,令人膽顫心寒,久久不散。

“撲通!”方臉男腿一軟,跌倒在地:“死、死刑……姜哥,你、你可別糊塗啊……”

姜勝咽了口唾沫:“他吓唬你們呢,要是真這麽厲害,早抓住我了。不得不說,虞少爺,你差點把我也震住了,可惜,我知道以你睚眦必報的脾氣,就算我今晚拿了一億就跑,你也不會放過我,那我為什麽要吃這個虧呢?”

虞度秋剛要說話,突然聽見“咔噠”一聲。

像某種機械的碰撞聲,似乎從天花板上傳來。

姜勝也聽見了:“什麽聲音?”

黃毛驚疑不定:“空調的聲音吧……我家空調用久了就會這樣。”

“你家是你家,這家夥的家裏連種錯了花都要問責,怎麽可能允許空調老化?”姜勝用槍頭指了指空調方向,“你去看看。”

黃毛依言走到了中央空調底下,仰頭盯着離地五米高的出風口,條狀的格栅後一片漆黑,突然又傳來“咔噠”一聲。

黃毛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我好像看見了老鼠?”

姜勝無語:“你該去治治眼睛了。”

虞度秋趁他吩咐黃毛,上身往後一仰,迅速看了眼柏朝的背後——耳機還握在手裏……然而道道猩紅的血跡幾乎将他的半邊袖子完全覆蓋,他的嘴唇和臉色一樣微微發白,臉上的冷汗一層層沁出來,流淌到下巴上,彙聚成汗珠落下。

槍傷比想象中嚴重。

虞度秋心裏一緊,忍不住勾了勾他背後的手指,同時使了個眼色:給我,我來。

柏朝卻輕輕搖了搖頭,依舊沒有停止暗中的動作。

姜勝恰好在這時轉回了頭,見他倆在自己眼皮底下眉來眼去,登時火冒三丈,揚起手中的槍,握把座一把掄向虞度秋完好的那半邊臉。

一陣勁風已至面前,虞度秋咬牙閉上眼,做好了挨這一下的準備。

然而“啪!”地一聲後,痛呼卻不是從他嘴裏發出來。

他睜開眼,一道背影在他眼前墜落,重重摔在他跟前的地板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鈍響。

姜勝氣急敗壞地補上一腳:“有病?剛幹嘛去了,現在表什麽忠心?”

任憑他如何踹打,柏朝始終如頑石般躺在原地,攔在他接近虞度秋的路中央。

虞度秋一聲不吭。

姜勝越踹越來勁兒:“你看他在乎你嗎?啊?我快打死你了他也沒吭一聲,還給他賣命?自食惡果了吧!”

又是一腳踢中傷口,鮮血登時狂湧,從柏朝身下的地板一直流淌到虞度秋的皮鞋邊。

柏朝最後痙攣了兩下,因痛苦而深鎖的眉頭緩緩松開,然後便一動不動了。

黃毛吓得站在原地不敢過來:“他、他不會真死了吧……?”

“他哪有那麽容易死,昏過去了而已。”姜勝嘲笑着,彎腰抓起地上男人的衣領,試圖将他拽到一邊去,然而男人比他高大健壯,他一只手力氣不夠,只好把另只手上的槍暫時插進腰帶裏,兩手一起抓。

就在他手中沉重的軀體離地的瞬間,本該昏迷的男人倏然睜眼!

姜勝瞬間臉色一駭,立即松手摸向腰間,然而上身猛地一沉,有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狠狠往下拽——男人抓住了他的胳膊,用的竟然還是受傷的左臂,借着他下墜的力猛提一口氣,半空中翻身,重如山的身軀壓上他後背,鐵鉗般的右臂卡死了他的喉嚨,左手抽出他腰間的射釘槍,直指他的太陽穴!

局勢頃刻間翻盤!

姜勝死不認輸,奮力掙紮,沖兩名同夥大聲怒吼:“你倆愣着幹什麽!射他啊!”

另兩人手中各執一槍,方臉剛才已經被姜勝兇殘的言行吓得不敢輕舉妄動,見他被制住了,竟然感覺心裏松了口氣。黃毛比他膽子稍大些,知道三人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姜勝要是被抓了,他倆也逃不出去,于是哆哆嗦嗦地舉起槍,努力瞄準纏鬥中的二人。

或許是因為實在流了太多血,柏朝身手遠不如平時迅猛,好幾次被姜勝的肘擊擊中腹部,發出疼痛的悶哼,臉色愈來愈蒼白,卻不知為何始終不開槍,似乎想憑蠻力将姜勝勒暈過去。

姜勝也不甘示弱,情急之下一口咬上他的手臂,利齒刺破皮膚,像個茹毛飲血的野人,齒縫間浸透了鮮血,狂笑道:“哈哈哈哈!你是不是不敢殺人?我就知道!孬種!哈哈哈哈!”

就在此時,天花板上又傳來“咔噠咔噠”的聲響,比剛才更猛烈,但被姜勝的笑聲掩蓋了。

虞度秋視線掃過黃毛所在的位置上方,眼中驟然迸出狂躁戾氣,厲聲大吼:“還不下來!要等到女兒嫁人嗎!”

黃毛一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沒女兒,對象都沒有……”

“啊啊啊啊啊!!!!”

随着一聲氣勢如雷的狂暴嘶吼,嵌在天花板上的中央空調突然發出“嗙!嗙!嗙!”的巨響,仿佛有人在上邊用力猛踹,空調不堪重負,終于哐啷斷裂墜下。

黃毛見勢不妙,敏捷地一個閃身躲開,然而空調內機巨大,砸下的邊角還是将他帶倒了,他奮力推開壓在身上砸變形的機身,連滾帶爬地起來,還沒站穩,又聽一聲高亢怒喝從天花板上黑漆漆的方洞內傳來,轉瞬間已至耳邊,下一秒只覺某樣重物以排山倒海之勢迅速墜落,砸得他身體幾乎嵌入地板中。

“咔噠”,這次聲響來自他的骨頭。

黃毛眼前天旋地轉,巨大的痛感淹沒了意識,在徹底昏厥之前終于明白自己剛才看到的一閃而過的東西是什麽:

不是老鼠,是手電筒的光線。

宛如神兵天降的周毅從昏迷的黃毛身上爬起,在一堆破爛碎片中迅速撿起射釘槍,對準遠處迫不得已舉槍對抗的方臉,“砰!”一聲精準射中了他的手掌。

方臉大叫一聲,驚痛交加,捂住多了個洞的手掌跪地呻吟,自覺扔掉了槍表示投降。

周毅抹了把臉上爬通風管蹭到的灰,扭曲如蛇的傷疤連至眼尾,眼神也毒辣如蛇蠍,經年累月的作戰經驗令他自內而外地散發出陣陣煞氣。

他深深吸了口氣,惡狠狠地噴出來:“我女兒這輩子都不嫁人!!!”

作者有話說:

小柏:可惡我還想多賣會兒慘。

周毅:……打擾了。

(yes這就是老周的暗號,因殺傷力太強極少使用)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