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普爾曼回到壹號宮時,天色已近黃昏。

洪良章照例站在主樓門口接應,虞度秋下車後,便迎上來問:“怎麽去了那麽久?今天還順利嗎,少爺?”

“嗯,順利得不行,小柏眼狼喜提詐屍養父,以後就不是孤兒咯。”虞度秋沒心沒肺道,接着掃了眼噴泉邊上的一輛陌生汽車,随口問:“有客人來?”

洪良章點頭:“陸先生來了。”

“哪個陸先生?”

“陸瑾瑜先生。”

剛從另一邊下車繞過來的男人腳步頓了頓,接着默不作聲地自覺朝輔樓走去。

虞度秋好笑地出聲喊住:“回來,瑾瑜應該是查到那幅畫的線索了,你過來一起聽聽,或許與柏志明有關。”

柏朝又一聲不吭地走了過來,虞度秋抱胸打量他:“你這什麽表情?我知道你不喜歡瑾瑜,但別給我擺臉色,免得讓人家以為我的人沒教養。”

柏朝冷聲回:“我見到他擺不出好臉色,你要是不想讓他受委屈,就別讓我過去。”

婁保國捂住眼睛不敢看車窗外,悄聲問:“大哥這脾氣,能在少爺身邊活那麽久,算不算世界第八大奇跡?”

周毅識相地踩下油門,緩緩駛離修羅場:“應該是第九大,第八大奇跡是你大哥被折磨到現在居然還能忠貞不渝!”

門口的動靜傳到了一樓客廳裏去,被驚擾到的陸瑾瑜循聲走了出來。興許是職業使然,他自帶一股文藝氣質,溫溫柔柔地笑着迎過來,像是夏日海邊的一陣涼風,給人感覺十分舒服自在。

“你跟瑾瑜一比,就像渾身是刺的海膽,實在難搞,但我又想嘗個鮮。”虞度秋輕聲說,“我不在乎他受不受委屈,我心裏沒他,只是想讓你聽話才教訓你,明白嗎?”

柏朝沒領情:“你讓我為你出生入死,可以。讓我做個沒有自我意識的奴隸,不可能。”

……真夠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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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陸瑾瑜已經走到了跟前,上來便是一個熱情的擁抱,說:“度秋,我給你打電話怎麽不接?”

虞度秋這才掏出手機:“哦,今天有事要辦,一直關着呢,免得被人打擾。”

“不怕耽誤你分分鐘幾個億的生意?”

“受人掌控的人才需要時常查看手機,以免錯過工作上的消息。我不需要,反正找不到我的人都會等我。”

陸瑾瑜笑道:“是,我就在這兒苦苦等了你半天。先進去吧,你上次拜托我的事有些眉目了。”

四人前後腳進了客廳,洪良章準備了些下午茶點心,陸瑾瑜沒怎麽吃,幾乎原封不動。

虞度秋忙活了一個白天,倒是有點餓了,往沙發上一坐,伸手叉了一小塊烤松餅,送到自己嘴邊時,稍稍猶豫,接着遞給了站在自己身後的男人:“張嘴。”

柏朝漠然以對:“不餓。”

“……行,你今晚別吃飯了。”難得放下身段哄人,虞度秋自認給足了特殊優待,不領情就不領情吧,這家夥已經夠兀傲了,不能太慣着。

他自己吃了松餅,又喝了口溫熱的紅茶,胃裏填了點兒東西,心情便暢快了,問:“你查到什麽了?”

陸瑾瑜原本坐在單人沙發上,聞言挪動位置,坐到了他身旁,給他看手機裏的消息,腦袋挨得很近,細軟的黑發輕觸着銀發。

“你那天說了之後我就回去查了,請教了不少朋友,結果真有人買過類似風格的畫作,我順着他們提供的信息找到了那位畫家,在網上有十幾萬粉絲,算是小有名氣,風格偏黑暗系。我加了他好友,把畫發給他看,果然是他畫的。這是我們的聊天記錄。”

虞度秋不用回頭也能猜到身後人現在是什麽表情,但他顧不上那麽多,低頭專心看陸瑾瑜的手機——

信息量其實不多,那位畫家只記得去年九月,有人在網上私信了他,出了不錯的價錢約了那幅畫,他畫了大約一個月左右。

可惜的是,現在那個約稿人早已銷號,最後的成品畫是線下交易,來取畫的是一個年輕男孩,畫家記得對方手臂上有火焰紋身。

線索對上了,但也中斷了。

“看來我猜得沒錯,這幅畫應該是特意定制的,順便被當做了運|毒的工具而已。”虞度秋摸摸下巴,邊回憶邊分析,“畫的內容也很特別,被割喉的羊羔和十字架……應該象征屠神和贖罪。這兩種意象不僅出現在黃漢翔的屍體照上,也差點兒出現在我的案發現場,訂畫的人應該是王後沒錯。但他的品味也太差了,這張畫毫無美感,白給我都不要。”

陸瑾瑜忍俊不禁:“比起你的藏品來說,确實算不上好作品。”

“不知道為什麽,我有種預感,王後做這些多餘的儀式,應該不止是出于宗教信仰。你覺得呢,柏朝?”虞度秋回頭問。

柏朝一臉事不關己:“或許吧。”

虞度秋側轉身子,手臂搭在沙發上,故意問:“既然國內是姜勝負責接收毒品,國外應該有人負責發貨,你猜會是誰?”

“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麽?只知道吃醋嗎?”

柏朝深吸一口氣:“首先,這兩個問題目前你也給不出确切答案。其次,我本打算離開,随便你們幹什麽,是你非要我過來的。”

虞度秋歪頭仰視他:“這麽大方?”

“你只是允許我留下而已,沒說你會放棄別人。我很清楚自己在你心裏地位沒那麽高,不願接受也只能接受。”

“沒那麽高?”陸瑾瑜笑道,“我不清楚別人,但跟我比,你地位應該算很高了。他跟我好的那會兒也當着我的面和別人暧昧,從來沒問過我有沒有吃醋,因為他不在乎。在感情上他就是個混蛋,你不能對他期待太高。只要不談感情,他就是完美情人。”

柏朝冷冷瞥他一眼:“可你依然願意跟他上床,說明你也不在乎他對你有沒有感情,只是各取所需罷了。既然如此,就別用受害人的語氣罵他混蛋。”

陸瑾瑜一愣:“我在安慰他,他居然指責我?”

虞度秋笑得趴倒在沙發椅上:“我也沒想到他居然會維護我,明明平時自己最愛對我說教。”

“說教歸說教,我從來沒說過你是混蛋。”柏朝伸出手,撫了撫他剛和陸瑾瑜碰在一塊兒的幾撮銀發,“即便你是混蛋,你也是世界上唯一的虞度秋,我除了愛你,還能愛誰?”

“……”虞度秋像被按下了暫停鍵,連帶着臉上的表情,整個人呆滞了一瞬。

“……戀愛都沒談過,就敢說愛了。”

“難道你以前談過?”

陸瑾瑜的視線掃過二人,意識到此間已經容不下他了,識相地起身:“我看今天就到這兒吧,回頭我把聊天記錄和畫家的賬號發給你,你自己查,可能會獲得更多線索。我先告辭啦,不用送。”

虞度秋閉了閉眼,心裏默嘆了口氣,也站起來:“別客氣,我送你出門。”

陸瑾瑜的車停在主樓門口的噴泉前,他上了車,降下車窗道別:“改日再見,祝願你們長長久久,不過呢,說實話,我更希望你早日分手,到時候記得找我哦,我很樂意安慰你。”

“我可記住這句話了,別反悔。”虞度秋勾了下他的下巴,目送他開車遠去。原地站了會兒,打算回樓裏了,結果一轉身,差點撞進身後人懷裏,“诶,你怎麽陰魂不散?”

柏朝像堵牆似的紋絲不動,契而不舍地追問:“你談過嗎?”

虞度秋無奈道:“你不是對我的情史了如指掌嗎?”

“近十年是了解,再往前就不知道了,高中、初中、小學,有喜歡的對象嗎?”

“唔……有沒有呢……”虞度秋故弄玄虛地佯裝思索了會兒,“要是你聽話,或許我就告訴你。”

柏朝卻搖頭:“太聽你的話的人只會被你不當回事,比如陸瑾瑜,他當初要是沒有主動離開你,而是被你玩膩之後甩掉,你不會吃回頭草的。”

虞度秋嘲道:“你還真是把我的喜惡琢磨得透透的,假如把這些偷窺我的精力花在你養父身上,你也不至于連他在外有其他養子也不知道,甚至認錯了屍,給我徒添這麽多麻煩。”

“是我的錯,對不起。”柏朝爽快地道歉,同時淺淺一笑,“但我很高興,這次你沒有懷疑我。”

“懶得跟你計較而已。”虞度秋推開他,“瑾瑜一走又開始得意了,別以為我忘了你剛才給我甩臉色。說了不許吃晚飯,一粒米也不準吃。”

柏朝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不吃飯,可以吃點別的嗎?”

“你要吃什麽?黑貓和警長的狗糧?”

柏朝不說話,夕陽西下,他的眼神也随着逐漸黯淡的光線而緩緩變暗。

極富侵略性。

虞度秋心中了然,擡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門口還有警察裝的攝像頭,你考慮下影響。”

柏朝無所謂道:“我沒身份,沒地位,所以沒規矩,沒顧忌。如果你想馴化我,起碼要給我肉吃。”

虞度秋哈哈笑了聲,忽然靠近,低喃似惡魔的呓語:“寶貝兒,馴化靠的不只是喂肉,還有鞭子,後者往往更有效,我已經給你喂過肉了,別逼我對你用鞭子。”

溫熱的呼吸拂過臉頰,暗示着他們之間的距離接近于無,柏朝舔了舔幹燥的嘴唇,說:“我連死都不怕,你覺得我會怕鞭子嗎?”

虞度秋想想也是,正欲增加威脅的砝碼,腰上忽然一緊,整個人向前沖去,撞在面前人胸膛上,繼而臉頰一熱。

柏朝被蒙着眼,方向感不佳,第一次親在了他臉上,第二次……沒有第二次了,虞度秋用力推開了他的腦袋。

柏朝一擊沒成功,大概也知道此次偷襲無法得手,露出的半張臉垮了下來,似乎很沮喪。

虞度秋本想教訓他,莫名地覺得這表情有點可愛。

其實再給點肉沫,也不是不行。

就在柏朝以為毫無希望之時,突然間,嘴唇被什麽柔軟微涼的東西飛快地啄了一下。

他愣住,然後聽見虞度秋說:“這個月最後一次。”

“……可是今天才一號。”

“你可以選擇讓我睡,每次獎勵你一個吻。”

“……真‘大方’。”

虞度秋莞爾,仗着他看不見,目光肆無忌憚地掃過他額前碎發、直挺鼻梁、微張嘴唇和凸起喉結。

用眼睛親吻,是這種感覺嗎?

盛夏的陽光,清澈的噴泉,浪漫的氛圍似乎提高了人的容忍度,以往略感惡心的親密舉動,此刻似乎變得能夠接受了。

不然……再破個例?

一念及此,虞度秋心底驀地冒出一股難以名狀的異樣,仿佛有人用銳利的視線剖開了他的胸膛,看穿了他的心思。

但柏朝明明被蒙着眼。

那是誰的視線?

虞度秋的大腦迅速冷卻,積年累月磨練出的高度警惕與直覺及時發揮作用,他猝然望去——

恰好與遠處射來一道隐秘視線錯過。

虞度秋微微一怔。

主樓三樓的某間客房開着窗,窗簾随風輕輕晃動,像是有人剛剛離開;花園裏盛放的月季與木槿身姿婀娜,迎風招展,繁茂的枝葉足以掩蓋人的身形;輔樓一樓的廚房內正忙着準備晚餐,熱火朝天,遙遙望去能隐約看見人來人往,身影難辨。

究竟是從哪裏來的視線?

“怎麽不說話了?”柏朝等了半天沒回應,忍不住問。

虞度秋的目光重新落到面前人臉上,放下了手,繞到他耳後,勾下他脖子,擁住他,輕聲說:“好像被你猜對了。”

“什麽?”

“家裏的髒東西還沒除幹淨。”

柏朝很快反應過來,眉頭淺皺:“是誰?在周圍嗎?”

虞度秋漫不經心地撫摸着他寬厚的脊背:“我沒看清,但剛才有人在看我們,這點我能肯定。不是很友善,似乎也沒有敵意。”

柏朝不動聲色地迅速掃了一遍目所能及的範圍,沒發現可疑分子:“要不要徹查一遍家裏的員工?”

“嗯,這幾天你協助徐升查一遍今年家裏新招的員工。”

“老員工不查嗎?”

“等等吧。他們跟我許多年,從國外到國內,一般不會被外人策反,董師傅是例外,畢竟那會兒苓雅算是女主人,他左右都要背叛一個雇主,不如選擇給錢的那個。還是先查新員工吧,時間不多了,你們盡快。”

柏朝聽到最後句,不解地問:“什麽時間不多了?”

那道窺探的目光已然消失,感受不到一絲存在過的痕跡,虞度秋輕籲一口氣,松弛地往前靠去,賴在柏朝身上,方才被剖開的胸膛仿佛被這面結實的牆堵上了,竟然感覺到一絲安心。

幸好,藏匿于身邊的敵人并非眼前這人。

“等到了對的時候,你會知道答案。”

作者有話說:

直球小柏,暴擊少爺(*/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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