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5章

空氣仿佛凝固一般安靜到可怕的地步。腦袋低垂的男人吐出斷斷續續的呻/吟聲來, 在空曠的倉庫內不斷回蕩,碰撞成扭曲的、毛骨悚然的鬼泣。

幾人的臉色都不算好,但也不至于流露出真的不忍。波本将壓下心裏的憤怒, 輕而易舉地将自己僞裝成對于這種殺雞儆猴方法的不滿。

羽谷缈不動聲色地換了個位置,勉強擋在蘇格蘭前面, 幫他擋下些琴酒刺來的目光。

那個據說被查明是卧底的男人已經失去了半只耳朵,血黏膩膩地合着發絲糊在臉上, 小半張臉很是消瘦慘白, 從特定角度看去,和在場唯一一個烏黑短發、皮膚冷白的男人很像。

伏特加一語不發地站在琴酒旁邊,羽谷缈瞥過他被墨鏡擋去打扮的臉和格外硬朗的輪廓, 忍不住腹诽。

真是條忠心的狗。

對于琴酒這個搭檔的選擇, 剛開始他完全無法理解, 只能說兩個人站在一起就是完全不同的畫風,伏特加即使再怎麽打扮還是會有一點憨厚...什麽憨厚,只是傻氣罷了。

也許那個家夥就喜歡這種完全聽從自己的命令的下屬呢。

見琴酒的目光從自己身上移開,也并沒有再向後探視,羽谷缈輕吐出一口氣來,在他看不見的後面, 藍貓眼的男人緊繃的神經也微微放松了些許。

景光身上的特質就算進來這裏也仍然磨滅不掉,沾染、僞裝的惡意和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到底不同, 他理所當然這樣認為着, 幫自己好友抵擋開所有視線, 轉過頭裝作無意識打量時,才發現自己錯的徹底。

蘇格蘭...羽谷缈從來沒有那麽深刻的意識到過, 現在站在他面前的人并不是自己的好友,而是蘇格蘭, 一個組織的代號成員。代號成員代表着很多意思,包括服從、殺戮、惡意和放縱,太多太多東西。

他沒有從自己好友的眼中輕易看到半分這個組織容不下的情緒,無論是不忍還是軟弱,那雙藍色的貓眼就像孕育着風暴的大海。

所以自己到底為什麽一直覺得好友需要被保護呢?

下意識覺得諸伏景光需要被更多的保護層牢牢包裹住,卻信任着降谷零的能力,就像在那次離別時,自己對于二者采用了完全不同的‘告別’方式一樣。

可能因為景光實在太過溫柔的氣質吧,因為實在太明顯、太柔軟,反而讓人忽略了其他的方面。自己的好友其實從來就不是一個柔弱的,需要保護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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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堅定地離開時自己不就應該明白嗎。

諸伏景光的堅毅從來不比降谷零少,在自己不知道的前三年裏,他不就成功的從數多基層成員中脫穎而出,成為了今天的蘇格蘭嗎。

思索間,綁在椅子上的男人已經呼出最後一口氣來。

死亡是一個緩慢又快速的過程,不過呼吸間一個人就變成了一具屍體。很奇怪,那些五味雜陳的複雜情感因為死亡被剝離開來,最精密的器官——人腦停止運轉,留下的軀殼好像和一草一木都沒什麽區別了。

自己剛剛得到這個馬甲時只想着要好好扮演一個冷酷無情、喜歡玩弄人命的殺手,反正這也是自己的工作不是嗎,但越往後,想得越來越多,反而束手束腳起來。

這次被發現異樣,估計也有自己太久沒有那樣逼死過一個人的原因。

真是個鬼地方。

自己用柴油炸死了一個代號成員,連帶着毀掉了大片暴露在外的公共區域時并不加以責怪,反而派人幫忙掃尾,殺人果斷不再做其他動作時卻遭到懷疑。

老鼠死了。琴酒并不耐再待在這裏與幾人糾纏,他等待着伏特加聯系這次任務的其他負責人回報情況時拿出煙盒來,還是那個一直抽的牌子。

“說了別在我面前抽煙,”羽谷缈細長的眉毛擰作一團,沒好氣道,将手中從對方嘴裏奪過的煙丢在地上,就差沒踩兩腳了。

伏特加即使被帽子和墨鏡掩蓋着都能看出表情很是緊張,似乎想呵斥,又礙于君度的地位沒有開口。琴酒倒沒有什麽大動作,只是斜看了他一眼,示意伏特加繼續問情況。

他倒是真的把煙盒塞回去了。

于是羽谷缈惡狠狠地轉過頭去,“還有你。”

取下嘴裏未點燃的煙扔在地上,萊伊舉起雙手沖他做了一個頗為無奈的投降手勢後,将手重新插進風衣口袋裏。

那邊一直按計劃進行,琴酒聽完後讓三人打掃現場,轉身就走了,羽谷缈是坐他的車來的,但現在實在不想看見眼前這個家夥,只頓了一下角度,轉頭道,“處理完來門口接我。”

他們三個肯定有車。

感覺老在幹善後的工作啊,羽谷缈隐晦地大量了一下那三人,明明都很有能力,但最近的任務好像都是被溜來溜去的收尾,以及給自己當司機。倒是他們單人的任務大多是一些比較困難的情報或者滅口任務。

看來波本和萊伊不對付的人盡皆知啊。

羽谷缈踏出倉庫,蘇格蘭苦哈哈地前去收拾,和他曾經腦補的自己兩個好友和一個...不知道算前輩還是朋友的熟人叱咤風雲的樣子完全不同。

他忍不住帶上些笑意。

胃部的抽痛輕了些許,也不知道是疼麻了還是真的有所緩和,從他開始接手三人任務時就拿到了這輛車的鑰匙,後備箱一般都會放一些補給品,他打開後備箱,從裏面抽出一瓶水來。

害怕聞到車上的味道自己又要反胃,羽谷缈并沒有上車等,只是車邊靠着,他仰起頭看向湛藍的天空,順手擰開瓶蓋将冰涼的飲用水灌進喉嚨裏。

陽光很好,好像很久沒有下過雨了,在這一片雨水充沛的地方并不是常事。車邊是一片從水泥地中掙紮而出的土層,顏色很淺,看上去水分完全流失了,連好不容易從中鑽出的芽苗蔫在一邊,葉片翻卷起來,泛起微黃。

羽谷缈一頓,常年拿刀的手很穩,瓶中的水牽下一條細細的線,避開葉片落在根部的土壤上,迅速滲透進去。

腳步聲從身後傳來,他斂去臉上的所有表情,開門上車。

走在最前面的仍然是波本,蘇格蘭昨晚出去執行了個人任務,他有意讓對方多休息會兒,便直往駕駛座那側走去。

他的目光在被水潤濕的土壤和奄奄一息的小小植株上停頓片刻,一語不發地拉開車門。

威士忌組,至少羽谷缈是這樣稱呼他們的。威士忌組崛起的速度比他預想中還要快,迅猛地以一種勢不可擋的姿态從所有臨時組建的小組中脫出。

三人的适配度意想不到的高,大概因為和萊伊同屬狙擊手位的蘇格蘭并不在乎功勞之類的東西,兩人合作還算愉快,波本雖然和萊伊不對付,但兩人任務側重方面不同,就算有點摩擦也并不會産生很大影響。

三個能力極強又沒有太大摩擦的人放在一起,做任務的效率連琴酒都說出來過一句‘很不錯’。

雖然他當時說話口氣沒有半點在誇人的感覺就是了。

他和三人的關系算不上親近,一周見一次面都算多的,他本來的任務就只是考核他們的能力,而威士忌組的效率又是有目共睹的,反而讓他省下不少事情,将精力全部放在了應付琴酒身上。

因為這次并沒有讓他抓住吉田正原,自己也沒有因為看見他的屍體直接當着琴酒的面暴露出自己的心理問題,現在表面上仍然處于一種試探評估的階段。

很顯然,羽谷缈表現出的所謂‘正常’讓琴酒很是不滿,于是作為評估的滅口任務要求越來越高,變成了一種對目标的淩/虐。

其實這和自己很久之前的作風很接近。

比起所謂評估,琴酒更像是在重新打磨一把刀。

分不清是肉/體還是精神開始緩慢地沉寂下去,習慣起了這種慘無人道的殺戮行為,于是心也像泥沼一樣,包裹着随之泛起的苦痛沉入不見底的深淵。

組織十餘年沒有教會他的,又或者說是曾經教會過卻又被他忘記的東西在這短短幾個月間被琴酒重新塑造。

君度的白色手套從來沒有幹淨過,大部分時間都覆蓋着一層血或灰,槍聲會引來其他人,他便用槍身狠砸向那人的頭顱,表情冷靜到仿佛血液和雨水一樣常見,手指一點點撬開那人的嘴,逼迫他吞下那些交易用的毒。品,看着他在極端抽搐中死去。

和曾經裝作平靜的樣子不同,君度感覺自己無論是精神還是身體都平靜到得吓人,只有胃部還在因為這個‘源頭’條件反射般抽搐、扭動,泛起刀割一樣的疼痛。

琴酒來得很遲,他還是那身八百年不變的衣服,看也不看地上的屍體,直走向被要求‘在屍體邊等着’的男人。

他随手捏住黑發男人的脖頸,迫使他轉過頭來與自己對視,不知道從那雙冷灰色的眸子裏看出什麽,琴酒發出一聲分辨不出情緒的哼笑聲。

“你還需要最後一步。”

琴酒的聲音裏飽含興味。

對于親手造就了一個怪物的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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