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6章

剛到基地, 羽谷缈就明白了琴酒所說的最後一步是什麽。

電流退卻,白熾燈不帶一點溫度的慘白燈光鍍在臉上,他仰頭喘息, 眼神空洞地盯着那個簡陋的燈泡。

汗水早已浸濕額前的頭發,水珠順着發絲滴下來, 落在地上發出的聲響微小卻清晰。

因為電擊控制不止抽搐的身體被綁帶束縛在躺椅上,他唯一可以活動的右手好像拉住了什麽。

疼痛伴随着麻木席卷全身, 羽谷缈下意識拉緊了手中的東西, 整個手臂都控制不止的顫抖,大腦因為電流刺激呈現出完全空白的狀态,連帶着表情都有些許呆滞。

不知道已經過了幾分鐘還是只有幾秒, 他漸漸恢複清明, 開始有意識地緩慢眨眼, 試圖消除眼前因剛才一直盯着散發而出現的小片黑斑。

回過神來後才發現,自己一直拽着琴酒的外套,因為太過用力,即使松開後那片布料也仍擰在一起,留下數條褶皺。

原本穿的西服外套早已不知道被仍在哪裏,內襯領口敞開, 露出大片大片皮膚,旁邊鐵籠般的巨大器械牽出好幾條黑色的線來, 另一頭正雜亂地貼在他的胸口, 被翻開的布料隐隐擋住。

“繼續。”

伴随着些微耳鳴, 男人的聲音在一旁炸開,羽谷缈偏過頭去, 是一個克制的躲避動作。

這個動作不知道觸動了男人哪根神經,對方伸出手毫不客氣地拉拽住微長的黑發, 強硬地逼迫他将頭轉過來面向自己。

槍被重新塞進他的手裏,肌肉還殘留着剛才被電流折磨過的痛苦,顫抖着折騰了好幾下才握緊槍把。

他機械性的舉起手/槍,将被綁在對面牆上、看不清模樣的人一槍斃命。

再往旁邊,是蘇格蘭。

他在琴酒的示意下一言不發地将下一個被捆綁結實的人帶進來,臉藏在兜帽下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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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景光會在這裏,被懷疑了嗎?琴酒倒是會利用機會來搞一箭雙雕。他記得公安好像有組織的卧......

胃部突如其來的疼痛打斷了他的思維,随之而來的是一種強烈的、步步緊逼的恐慌,羽谷缈想忍住那股強烈的嘔吐欲望,但是肉/體凡胎哪能阻擋住這種痙攣。

就在他忍不住扭頭幹嘔時,琴酒冷笑着按下開關,電流硬生生打斷了尚未開始的動作,他張嘴仰頭靠在椅背上,大口呼吸着,試圖從能将人溺斃的麻痛中抽離出來。

他感覺到自己正在被矯正。

每一部、每一個動作、每一個暗示都在告訴他,自己的行為是錯誤的,因為殺人而産生的嘔吐欲是不正常的行為,需要被矯正。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直站在身後的人轉身走出這間冰冷的監牢,似乎是去外面抽煙?羽谷缈耳朵嗡鳴着,只聽見旁邊傳來私語,卻沒什麽力氣去辨別在說什麽。

随後是腳步聲,微涼的玻璃杯貼在他的下唇上,那人的力道控制的很好,水一點點潤濕他的嘴唇,剛才大量出汗早已讓他的喉嚨幹疼了許久,如今水送到嘴邊,他下意識要去大口吞咽,卻被那人用手輕柔的擋着,只讓那水平緩地流入喉間。

一杯水分了好幾次才喝完,羽谷缈沒什麽力氣擡頭,全靠對方輕捧着自己的臉才能微仰起頭,将水咽下去,那雙手本來是涼的,貼的久了便也慢慢溫熱起來。

很熟悉的感覺。

他記得很久很久之前,在一輛搖晃的面包車上,自己因為暈車昏睡過去時,就枕着這樣一只手,感受着它由涼變溫。

恍惚間,羽谷缈也輕輕将側臉貼了上去,一直空洞着的眼睛微眨了幾下,最終合上,只有睫毛還在細微顫抖着。

那只手有一瞬間的僵硬,随即又放松下來,輕輕貼着他的臉頰。

我很累了。

他忽然這樣想道。

就這樣睡去好像也很不錯。

......那景光怎麽辦,還有零呢?

被琴酒單獨拽到這個鬼地方來,零快急瘋了吧。

公安裏面好像有組織卧底,景光和零已經被懷疑上了嗎,如果真的被竊取了卧底信息,他們有什麽辦法脫身?

他閉上眼睛,強行将困意和疲倦一點點從身體中抽離出去。耳邊的嗡鳴聲淡去,他敏銳地感覺到門口的腳步聲,迅速将頭扭開,由于動作太大,撞掉了蘇格蘭手中的水杯,玻璃杯滾落下去發出一聲巨響,變成一地碎片。

銀色長發的男人帶着一身煙草味從門外進來,見一地的玻璃渣并未露出任何意外的表情,蘇格蘭也迅速收拾掉玻璃渣走到一邊站定。

“你倒是能忍。”

“那當然。”羽谷缈笑道,他被汗水潤濕的頭發垂在眼前擋住了些許視線,卻因為手被束縛着無法移開,只這樣仰頭盯着他笑道,“我可是要親眼看着你死啊,琴酒。”

又怎麽會白白死在這裏。

琴酒臉上扯出一抹冷笑,眼中倒是騰起幾分興味來,只示意蘇格蘭将下一個人帶上來,“繼續。”

光又一點點暗了下去。

到後面其實好像皮肉之苦已經無法通過神經傳到大腦了,他只覺得眩暈,在刺激下大腦大部分時間是一片空白的,偶爾會閃回一些很久之間的記憶,就像是據說人将死之時會在腦內閃過一生的記憶一樣。

大多數時候他看見了波士頓的別墅,更多則是白色牆面的實驗室或是幽暗破舊的休息間,他看見紅色和白色混在一起,然後連帶着耳邊的所有聲響一起沉寂下去。

再往後,他看見了一個留着長發的溫婉女人,溫和的下垂眼永遠淺淺彎起,桃色的眼眸裏含着笑意與愛。

‘熠永’

帶着無框眼鏡的男人嚴厲的表情漸漸退卻,取下眼鏡後頗為無奈的開口道,‘知道錯了就好。’

‘下次不管去幹什麽都應該先告訴我們一聲。’女人将最後一道菜擺在桌上,任由男人走來幫她解下圍裙,‘別看你爸爸現在冷着張臉,他上午都快急瘋了,再晚回來一會兒說不定還會哭鼻子,上次這個樣子還是我生你的時......’

男人将圍裙挂好,似乎不滿妻子這種掀自己老底的行為,輕‘啧’了一聲,冷灰色的眼眸中含着笑意,伸手戳了戳女人腰部的癢癢肉,‘別瞎說。’

‘...來吃飯吧。’

他伸展開自己因為罰站有些僵硬的腿,向餐桌邊走去。

......餐桌有這麽遠嗎?

他努力走快了一些,又改成小跑,餐桌和客廳之間好像隔着無形的屏障,将他緊緊隔絕在外面,于是他伸出手去想抓住些什麽,卻無濟于事。

女人仍然站在桌邊,似乎奇怪自己怎麽一直不過來,一遍遍叫着自己的名字,語氣越來越焦急,最終變成了絕望的哭喊,‘熠永——’

——我的兒子......熠永于......17日......失蹤......身穿......7歲......

媽媽......

他感覺自己掙紮着伸出手,已經快要碰到女人垂下的發絲和滿是淚珠的臉。

蘇格蘭只看見他被束縛在椅子上的手指顫抖了兩下,将耳朵湊到已經快要失去意識的男人微微蠕動着的唇邊,聽清楚內容的那一刻,有着藍色貓眼的男人身體迅速緊繃了一下。

“他說了什麽?”

“沒什麽,”蘇格蘭沒有片刻遲疑地回答道,“不過是些不明所以的呓語而已。”

之後連這個畫面都消失了。

羽谷缈陷入了更深的地方,卻不知是黑色還是白色,總之是一片空的、茫的。他能感覺到自己胃部陣痛的間隔越來越大,越來越微弱。

微弱的嘔吐感又一次被痛楚打斷後,他仰頭大口呼吸,大腦好像終于緩慢地轉動起來,像一臺老舊的機器吭哧吭哧地運行。

惡,是人天生具有的感情嗎?什麽又是惡呢?

如果說眼淚是從淚腺裏流出來的,思維的差距因大腦起,體力的差別是因為肉身,那麽善和惡呢。

純粹惡的人是什麽樣的。

他見過太多所謂‘惡’的人,他們最大的特點就是‘享樂’,無論是享受親手收割他人生命的快感還是享受‘惡行’所帶來的利益,他們都是在享受着的。

一個聲音随着每一次電流,在他耳邊說。

說他也是這樣的人。

那個聲音說。惡是發自內心的,是人天生所需要的,只是那些可悲的碌碌無為之人被法律約束着,憧憬着那些被誇大的良善,而他們不過是将自己的惡意釋放出來,踏上追尋極惡的征途*。

所以自己的惡其實也是由內而外的嗎?

因為殺戮法律意義上被定義為有罪過的人而産生快感,又被這種快感而摧毀的自己是善還是惡呢?

如果自己真的和他們一樣,是由內而外的惡生成了自己的行為,那麽為什麽和這些人一起時,自己會感到陣陣惡寒,會痛苦呢?

思緒雜亂的擰在一起,最後羽谷缈終于呼出一口氣來,他将大腦裏所有的亂麻一把剪掉。

去你媽的。

他想。

去你媽的一樣的人。

他的大腦突然清頓起來,像是烏雲被雷電打開了一般。皮膚慘白的男人仰頭笑起來,脖子仰出流暢的弧度,因為許久未喝水,他的笑聲沙啞至極,好像連笑聲裏都帶着幹涸的血液。

自己是善人也罷,是罪人也罷,反正和那些家夥不是一種人!

在地獄待久了,想把他也拉下去嗎?

羽谷缈越笑越大聲,毫不在意自己在其他兩人的眼中是什麽模樣,銀發男人只是制止住已經拿過鎮定劑的蘇格蘭,以為自己已經培養出了一個從惡沼中誕生的怪物。

想來想去有什麽好想的,反正自己要先一個一個送這群人渣進監獄,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要等這個破組織全盤覆沒後再靠法律來斷,而不是在這裏聽他的胡說八道!

煩死了,天天試探來試探去事情多得要死,就因為自己比較正常嗎?!

那就看看我真的瘋起來你們能不能受得住。

他的笑聲漸漸平緩下來,扭頭直看向旁邊的男人,“喂,把這個東西給我解開。”

琴酒叼着根未點的煙,示意蘇格蘭将他身上的綁帶都解開。

正常來說,被折磨許久的肉/體根本無法行動,但他偏偏就這樣緩慢地活動了一下手腳,扶着鐵椅,一點一點地站了起來。

未着鞋襪的腳踩在地上,整個腿都麻痛起來,像是走在一排細密的針尖上,“給我。”

羽谷缈随手拽掉身上已經被汗水浸濕的襯衫,露出胸前猙獰的傷痕,只着一條修身的黑色長褲,沖琴酒伸手道。

對方挑起一邊眉毛,打量了他一番,将身上的黑色風衣利落地脫了下來,他當然不會做将衣服遞出的舉動,只随手搭在手臂間。

冷灰色眸子的男人不想和他有更多言語,明明手臂沒什麽力氣,卻極其順暢地伸手搶過了那件外衣,穿在了身上。

“好好的東西就這樣放在口袋裏,真是被你糟蹋了。”

他冷笑道,從身上的風衣口袋中摸到那兩把匕首,又直接從鐵椅上拽下綁帶,将匕首綁在了自己滿是勒痕的手腕上,又拉下衣袖将其隐藏起來,轉身毫不猶豫地向門口走去,還在被痛苦的餘韻回蕩着的身體卻半分沒有畏縮,背挺得很直,像被刀一點點削出來的。

就像那時他從那個最後的房間一步步走出來,成為組織第一個君度時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

*追尋極惡的征程:沃克·珀西在他的作品《蘭斯洛特》中提及,指當周圍的環境過于乏味無趣時,人需要去追尋極端罪惡的事情,這樣才會感受到自己的生命真實而莊重。

不是洗腦啦,這個主要是靠‘懲罰’來産生**記憶,達到阻止某種行為的目的,琴酒要制止的就是阿缈會因為鯊人幹嘔的行為。

也會在精神恍惚的時候來點暗示,但只是暗示而已,能不能起到作用全看個人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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