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
黎绮和加文當晚就被帶到保衛室，作為證人的希烨也陪著兩人。直到第二天上午，老師來了才将他們給領回宿舍。
從保安口中了解到事情的起因是半夜希烨半夜醒來，發現同房的黎绮不見了人。希烨擔心黎绮會變成下一輪校園命案的被害者，便匆匆跑去管理員阿姨那裏，報告了此事，希烨自保奮勇跟随保安們展開了尋人之旅。
其中一組保安在巡到校園一角時，發現教室的窗開了，深覺可疑，便召集人開始搜集教學樓。剛巡到7層，就聽到9樓傳來慘叫。幾組保安人員迅速往9樓方向聚集，剛好就碰到了被什麽吓到的黎绮和加文，加文像是吓壞了，哆哆嗦嗦地指著走廊方向說：“圖…圖書室，有…有鬼！”
保安們半信半疑地走到圖書室，打開燈後才發現窗前的一對男女，兩人均被黎绮兩人吓得暈了過去。黎绮對男的隐約有點印象，是位叫普雷特的任課老師，而女的，無論看著裝和打扮，都不像工作的人。在場人員的表情瞬間變得嚴肅起來。
學生和老師半夜在此幽會，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事。而且這兩個人還尋刺激，絲毫不畏懼撞鬼地跑來教學樓的圖書室地風雲一番。在結束後不久，門突然被打開，兩人看到站在門口的黑影，還以為被保安發現了，想去解釋之際，其中一個黑影突然開口，用特別凄慘的語氣喊了曾在這裏墜樓的麥克金的名字，堅定唯物主義之路的兩人世界觀霎時崩潰，被吓到暈了過去。
3位保安加黎绮好不容易将暈過去的兩人擡到了保健室，希烨建議最好報警，黎绮原以為希烨是想将他和加文兩人送到警局，奮起反抗，說兩人不過是為了紀念老師而在半夜潛入教學樓，給老師燒點紙錢而已，美國的法律裏沒有一條說明給死人燒紙錢是犯法的。
希烨冷冷一笑，一副書中所描述的玉面判官的模樣，指著昏迷的普雷特：“美國确實沒有法律說燒冥幣犯法，可是，成年人對未成年下手，這條足以判他20年有期徒刑。”
接著，希烨二話不說，撥打了報警電話。
十五分鐘後附近派出所的警官趕到現場，将已經轉醒的兩人帶走。可能是因為先前學校出了命案的緣故，到來的員警更多地注意力放在黎绮和加文身上，他們甚至認為兩人嫌疑很重，藉以招魂之名，想重回現場，毀掉對自己不利的證據，說著也想将兩人帶回局裏問話。
幸好在一旁的希烨及時阻止，搬出了黎绮一個月內的不在場證據及此次兩人行動的計畫不過是突發而想，警方這才善罷甘休。
送走警方後已接近5點，按學校的規定，三人一起在保安室關了幾小時禁閉。保安室的值班人員來來往往，一點小小的聲音在安靜的夜裏都顯突兀，黎绮每每快要睡著，就被值班人員的談話聲給吵醒。加文倒是很快地習慣了那麽吵的環境，轉眼間就倒在了保安室的地上，打起鼾。
希烨坐在他身邊，兩人的距離離得不遠。他的眼睛睜得大大，一動不動地盯著保安室的監控螢幕發呆。黎绮試圖想和他說些什麽，但轉念一想，自己被關禁閉還不是他去舉報的錯，便把口中的話咽下喉嚨。後來又想起若不是剛剛希烨幫自己說話，他和加文在百口莫辯的環境下有可能會被警方帶走。
“剛剛……謝謝你。”感謝的話在嘴裏憋了好久，久到連剛摘下的果子都快要爛掉，黎绮才開口。只是他說話的聲音很小，小到連他自己都不确定，希烨到底有沒有聽到他的話。
希烨轉頭看了他一眼，向他的方向挪了一點。兩人的肩膀剛好碰到時，希烨只說了一句：“先睡一下把，你累了不是嗎？”
說完，他的手拂過黎绮的發絲，将黎绮的頭往自己肩膀上靠。
“那你呢？”
“我回去再睡。”
黎绮擡頭看著希烨，眼皮重得快要塌下，希烨發際間傳來的洗發水幽香，宛如市面上所販賣的安眠精油，黎绮很快就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境。
早上，班主任來到後一看就是準備要發大脾氣的，學生的作為影響著她的年度考核，他們小小這麽一鬧，不僅影響著考核的分數，甚至連帶老師的獎金也會發生不小的影響。希烨倒是十分機靈，在老師開口前，主動地領著兩人認錯，還把責任攬到了自己的身上。
看著希烨眼淚汪汪的樣子，黎绮不由得地感嘆道，這個天才上輩子一定是個小惡魔，不然如何練就此番精湛的演技。
也許是希烨的眼淚觸發了班主任潛在的母性，在他的一磨二哭之下，她只是象徵性地罵了幾句，留給他們一天反省假和檢讨報告就走了。不過，他們的班主任沒這麽好心放過他們，剛剛三個被迫地和老師做了協定，會在期末拿到A+以上的成績，校排名還必須在前五十之內，她才肯幫他們壓下這件事。
希烨拿到這樣的成績肯定沒問題，打從他入學初成績一直保持著年級的首位。但是排名略為落後的黎绮，一想到級五十名的排位，便覺得日後的日子要難過起來。
不過無論怎樣，這件事還是過去了。
經過一夜折騰以及那不正确的睡姿，回到自己房間時，黎绮覺得渾身酸痛，脖子像是落枕微微作痛，突然得到了一天的假，黎绮想了想，還是先睡一會好了。正準備躺下，就聽到敲門聲。
希烨一手枕頭一手被子地站在黎绮面前，就像剛見面時那樣。希烨問也沒問，直接走到房間，将枕頭和被子往床上一扔，大咧咧地躺在上面，一會便聽到了他輕微的鼾聲。
幾天前因莫名其妙的事吵架的兩人，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和好了。
即使是十幾歲的人，一吵起架來就像個小孩子般，誰也不肯先低頭道歉。可時機一成熟，阻擋在兩人面前的隔膜還是會自動破碎的，然後，雨過天晴。
黎绮放輕手腳，連衣服都沒脫，掀開被子爬上床。剛躺下，希烨的手便自動抱了上來。黎绮想起第一次希烨鬧著要和自己睡時用的一套理論，突然覺得很有道理。他伸出手，搭上黎绮的肩，撫摸著那細碎的黑發。
希烨的頭發柔軟而蓬松，帶著一些天然卷。越到耳邊，頭發翹起的幅度越明顯。黎绮的手不安分地玩弄著那些翹起的發尾。頭發的主人似乎對這般騷擾很不滿，突然抓住黎绮惡作劇的手，往他懷裏鑽。
兩人的距離太過靠近，黎绮一瞬間沒了主意，想扒開希烨，卻發現他抱得實在是緊。黎绮想起希烨這幾天一個人睡，必定做了不少噩夢，便縱容了他的行為。
“绮……”
“什麽？”
“別老做出這種危險的事，我會擔心的。”
希烨說話的聲音很輕，輕得能會漂浮上空中，一點點地沁入黎绮的心底，讓他感到溫暖。在那一刻，希烨的話語裏，沒有了平日的冷漠與驕縱，帶著分真實。
“诶？學校了會有保安，怎麽可能會有危險呢……而且，兇手總不可能時時在黑暗中，盯著某個人準備對他下手吧？”
面對這樣的希烨，黎绮不知道怎麽回答他的話，於是随便地說出了一番話。可等了好一會都沒得到希烨的答案，低下頭查看時，才發現希烨早不知何時睡著了。
想著他也累了，黎绮拉了拉蓋在兩人身上的被子，慢慢陷入睡夢中。
希烨的推論确實不錯，麥克金确實是為了自己的男朋友，而向哈裏借了書。
艾倫和凱爾拿到書時，就請鑒別人員幫他們鑒別下書中是否隐藏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由於哈裏的書是這兩起案件的聯系，而哈裏的父親，又於前不久被人殘忍燒死抛入海裏，兩人開始擔心這三起案件說不定有聯系，便開始照著希烨的調查方向，調查起哈裏的書來。
可鑒別的結果顯示書很平常，沒什麽奇怪的地方。不服氣的兩人對結果很不滿意，逼著鑒別人員把書送去徹徹底底做了個透視，得到的結果和之前無異後，徹底放棄。
凱爾打電話跟希烨提起這件事時，希烨長久地沉默了一會後，“嗯”了一聲，表示他已經知道了。凱爾正想問些什麽，電話那頭已經挂斷。再次打過去時，希烨也沒接電話。
原以為好不容易得到了什麽關鍵性的突破，實際上卻只是在自作多情的原地踏步。辦案人員都有些許洩氣，倒是艾倫對這個結果一點也沒所謂，甚至說，他有些幸災樂禍。可是當他每每看到凱爾盯著案件的兩本書發呆時，那份幸災樂禍瞬間變為了不滿。
“怎麽了，實驗室那邊不是說沒什麽異常的嗎？你幹嘛還這麽在意啊。”艾倫說這話時帶著明顯的醋意，本人倒是毫無自覺，“還是你相信希烨說的，這三起案子有關系？”
艾倫和凱爾搭檔的時間不長，性格和行動力上有所反差的兩人配合時雖能互補，卻仍缺乏些許默契度。凱爾瞧著艾倫擺出一副喝了酸醋的樣子，便沒了平時和他吵鬧的心情。
“不是我相信希烨。老實說，死者一個是學生，一個是老師，一個被毒死，另一個被摔死。麥克金從未教過安迪，兩人雖在學校裏很出名，卻沒有任何交集，還有比爾那個案件……這三起案件中有聯系的就是書主人，你不覺得時間上有些可疑嗎？”
希烨确實也對這個案件一籌莫展，凱爾卻覺得他暗中抓住了什麽重要的東西，而他作為多年警探的直覺也告訴他，這三起案子雖沒什麽相似之處，但隐約之間卻似乎有一條條看不到的絲線聯系著。只是這種感覺，太過於模糊，讓他無法确定。
兩人回到了辦公室，正商量著該去哪裏調查之際，看見專門負責女性強暴案件的瑞恩·李走了過來，身後的警員壓著的人，凱爾記得曾在希烨的學校見過他。帶著懷疑的态度，凱爾攔住了他詢問這是怎麽回事。
“他勾搭未成年女學生，和她半夜在校內圖書館幽會，結果被保安發現。我們已經打算起訴他猥亵行為，不過這人也是有來頭的人，靠著關系很快地被保釋了。”
瑞恩的意思很明顯，這又是一起麻煩的案件。凱爾拍拍他的肩，表示同情。正當他準備離開之際，瑞恩的一句話使他停下腳步。
“不過，有一件事很有趣。”
“啊？”
“在現場的目擊者中除了有希烨，還有你那個案件的目擊證人，那個叫黎绮的少年。他們半夜一點多跑去圖書室……”
凱爾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裴希烨若出現在現場，他還能理解為那孩子舊習不改，喜歡潛入現場，但是那名黎绮的少年，又是怎麽回事？
他只是恰好跟在希烨身邊？還是——
凱爾突然奪過瑞恩手中的口供報告，問都沒問就查看起來。這份口供很正常，能看出那位男老師想将一切責任都退給和自己有一腿的女生。可是當中的一段話，卻引起了凱爾的注意。
普雷特表示他早就與傑奎琳有親密關系，傑奎琳在教學樓樓頂對他告白，硬纏著他要和她在一起，否則她就會向學校揭發僞造的事實……按他的口供來看，似乎想把責任都退給傑奎琳。而傑奎琳那邊，也是這副口徑。
兩人說不定一早就串通好的，但凱爾最關注的，是在樓頂告白的那一點。
“為什麽，告白要選在樓頂？”
凱爾奇怪地想瑞恩提到這一點，他無法理解現在的年輕人，為什麽會将告白的地點選在樓頂，莫不成告白不成要搞謀殺嗎？
瑞恩不以為然地聳聳肩：“你還真不懂浪漫。現在很多年輕人都喜歡在樓下用蠟燭擺個心，再寫句我愛你什麽的，然後叫心儀的人去樓頂看……”
瑞恩的一席話，使凱爾茅塞頓開。
若是這樣……或許就能解釋，為何麥克金·肖特會将袋子遺留在辦公室，毫無防備地跟著兇手去頂樓。
任何女生，都無法拒絕對自己有好感的男生的告白，即使是已經有了男友的麥克金。
可惜這個心懷期待的女老師，唯一算錯的一點，就是藉口想要向她告白的人，會将她推入萬丈深淵。
男老師和女學生半夜在圖書館幽會一事，學校花了很大功夫去掩飾，并沒有在媒體上鬧得沸沸揚揚。校內的學生知曉此事後，也沒多少人關注，學生和老師交往，在這間什麽都經歷過的學校裏，早已不是頭條新聞。比起幽會一事，黎绮和加文半夜潛入校內圖書館之事，則是鬧得沸沸揚揚。
原本默默無名的加文，一夜成名，有人紛紛地前來詢問當夜發生的事情。
每個人對這件事的看法都不同，有些人很佩服他們的膽量與勇氣，有些人則為加文那份真情感動。但是更多人則抱著一種嘲笑的态度。黎绮被人嘲笑了幾天後，也開始反省起自己當成的行為，為什麽當時的自己會答應如此荒唐之事！而希烨只是冷冷地扔下一句，早知現狀何必當初。而原本有點木讷的加文，倒是由於這件事，賺得了許多女生注意的目光，在女生們的心目中落下了個癡情好漢的名聲。
和黎绮和好後，希烨又開始寸步不離地跟著他，生怕黎绮在自己不注意的時候，又跑去做出別的驚天動地的大事。老實說，希烨對於黎绮的第一印象，不過是家境比較富裕的平凡留學生，這也是他呆在黎绮身邊的原因。
卻沒有料到，認識三個月後，校內卻發生了兩起命案，而他和黎绮，都在死者死前，曾與他們見過一面。希烨很想單純地認為這是一個巧合，卻找不到任何能說服自己去相信的理由。
他的腦子裏一直地回放著兩起命案的情景，一遍接一遍，然後之前的記憶也一遍翻了出來，就那些争權謀利的電影中那一幕幕暗藏玄機的畫面，隐晦而難懂。
他不斷地推敲著，到底每一幕到底蘊含些什麽。不過，有一個鏡頭卻在希烨的腦海深處印象深刻，那就是站在圖書室窗前的兩個模糊身影。在看到他們的第一眼，希烨雖不信鬼神之說，但頭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麥克金和安迪都在那裏。
可随即他就對自己的這般想法給吓到了。
他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念頭？難道這幾起案子，真的有關聯？
這幾天裏，他一直在重複思考著這個問題，若說這三起案子有聯系，細節上卻說不過去，可是否認三起案子的聯系，希烨又覺得不能接受。
凱爾來電告訴他，哈裏的書經過鑒別，并沒有查到任何奇異之處。而他們也打算将麥克金的案子朝著仇殺的方向來進行。警局認為三起案件的聯系不大，照理說他應該安心，繼續過自己希望的平靜生活。可他的心卻依舊惴惴不安，總覺得有什麽人，在監視著他們，然後找準機會，在夜裏對落單的學生再次下手。
這個念頭就像糾纏他許久的背後靈，始終跟在他身後，不停地在他耳邊施加著暗示，迫使他一次又一次地回憶案發現場的一切。
然後就會開始産生一種錯覺，安迪與麥克金是死在同一人的手中。這個恐怖的念頭一閃而過時，希烨除了迷惑，更是恐慌。因為他無法看清，究竟是怎樣的人下的手。他和安迪，麥克金之間有怎樣的深仇大恨，還是這只是帶著愉悅性質的随機獵殺？可若是同一人所為，為何兩人的死卻如此不一樣？
當時的希烨，可能是太關注這幾起案子的聯系性，而疏忽了對內心深處怪物的監管，所以，他并不知道在黑暗的深處，怪物正發出一聲聲低聲的微笑，像是在為同類所犯下案件表示崇高的敬意。笑累了後，他慢慢地朝後倒下，烏黑的頭發流瀉在鮮紅色的靠枕上，冰藍色的眼睛直視著頭頂上的黑暗。
“好戲快要上演了哦，希烨。不知道，沒有我的幫助，你能不能發現隐藏在你身邊的怪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