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下）

由於害怕希烨頻繁在紐約警局出入的而被媒體抓去問話，凱爾幾乎都将資料通過網路傳到家裏的電腦裏，供希烨查看。

不過案子依舊一無進展。

黎绮體內的毒素比預期中要快清乾淨，第五天時，他就辦理了出院手續。

凱爾和艾倫擔心黎绮仍會淪為兇手襲擊的對象，於是就把黎绮藏到了凱爾那棟高級公寓中，再派個警官，24小時保護黎绮和希烨。

黎绮本想拒絕，但在希烨的說服下，還是去了凱爾的公寓，借住了幾天。

拿人手軟，吃人嘴短。寄人籬下的黎绮幾乎是發揮了家庭主夫的職能，替凱爾搞搞衛生，做做家務。

在這段時間裏，希烨幾乎都在專心地研究案子，小小的身子陷在茶幾與沙發的空隙中，拿著一堆資料做著對比。

由於假期結束後要進行考試，當初犯錯時和老師簽下的不平等條約，讓黎绮絲毫不敢怠慢地利用起飯桌上溫習起功課。注意力理應是集中在教科書和題目上，但在一次擡頭中發現希烨偷瞄他時，便開始在意起時不時向他投來的那道目光。

希烨似在發呆，又似在思考。黎绮知道，他習慣在想一些複雜的事情時，盯著一個地方看。在學校時他也會這樣，直到被他盯著的那個人發覺，走過來表達自己的不滿或是消失在他的視線裏時，希烨才會轉移目标。

整間屋子很安靜。

幾乎能聽到希烨大腦快速運轉的聲音，宛如電腦後啓動時發出的聲音。

有些不習慣地輕輕咳了一聲，黎绮想借此暗示希烨的目光讓他不習慣，希烨被聲音震醒，從思考的海洋裏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做了錯事後，像只受了主人教訓的小貓，低下頭，将視線轉回了他眼前的那堆資料裏。

“抱歉。”

“不，沒事。”

兩人之間彌漫著奇怪的氣氛，黎绮想起兩人之間的約定。

希烨曾說，只要黎绮肯喜歡他，回報他的感情，即便是爲了他殺人，也在所不惜。口頭承諾了一般後，卻什麽也沒要他做。仿佛希烨只要黎绮讓他呆在身邊，就會變得滿足一般。

想到這點時，握著筆手施加的力度大了些，久了之後，關節附近的肌肉壓迫得生疼。黎绮開始覺得自己不應該呆在這裏，卻又無處可去，習慣性地擡頭看了一眼時，突然回想起那一日，曾經提起的問題。

——你到底，是什麽人。

當時的希烨，只是微微笑了笑，沒有回答。

即使，對希烨的過去一無所知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可是黎绮卻發現自己從未試圖去了解希烨什麽。

例如眼前的少年，爲什麽會插手這些案件，明明是無以回報的事情，卻如此的賣力。

“你，這樣做，能得到什麽？”如果他問出來，眼前的少年會回答自己嗎？抱著這樣的心情，黎绮試著輕輕的問出聲。

他問的聲音很輕很輕，仿佛風一吹，就會消散在空氣中，無處可尋。

希烨的手抖了一下，卻沒有說什麽，也沒有疑惑地望向他那邊。

黎绮想，可能是他說話的聲音真的是太輕了，所以沒有在空氣中留下一絲痕跡，希烨即使聽到了，也會覺得是幻聽。

他失落地低下頭，将目光再次轉移到書本上時，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什麽也得不到。”希烨盯著前方，像是在回憶著什麽一般。

“那……為什麽？”

“因為，對方做錯了啊，錯了就要糾正過來，不是嗎？”

接著，希烨像是自言自語地對黎绮說道：

“我們每個人的心裏，都住著一些怪物。在平常的情況下，我們對它們一無所知，可是一但他們找到了能支配人心的方法，便會露出他們殘忍的本性……”

希烨就像是在暗示著他親身經歷過一般。又或者說，他的心裏，或許也住著一個黎绮不知名的怪物。突然之間，黎绮覺得這樣的話，似曾相識。

在遙遠的過去，也有人曾經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

“你覺得可怕嗎？這些變成怪物的人，又或者說被人飼養著的怪物？”

“不，我只是覺得他們很可憐。”黎绮搖搖頭，不知為啥想起那句話時，會有種想落淚的沖動，“或許真如你所說的那樣，我們的心裏都住著怪物，可是我想他們并非殘忍，只不過覺得寂寞，所以才想稍稍地想引起人的注意罷了。”

說完時，黎绮的淚不斷地落下。希烨慌忙地抽了幾張紙巾，拿過去給他。

“對不起，我……我不知道怎麽了。”

黎绮接過紙巾，胡亂地擦拭著，粗暴的動作将眼睛揉得發紅，心疼的希烨接過紙巾，輕輕地替他擦拭掉落下的眼淚。擡頭的那一刻，不知為何産生了奇怪的錯覺，覺得他的眼淚正一點點滴在希烨的心頭上。

而希烨冰藍的眼裏流露出來的珍惜，似在希望著此刻碰在他掌心裏的，不是紙巾而是許願瓶。

這樣他就能将這些眼淚永遠地珍藏起來。

只屬於他一人。

黎绮想，自己大概，一輩子也不會忘記，2004年的最後一天。

那個帶著無限愛戀之情注視著他的少年。少年堅定的眼神，開始讓黎绮覺得只要和他在一起，就能跨越任何的障礙與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