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人.夜會

靈兒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這些天熱得讓人難受。偏偏房間裏通風還不好,靈兒要開窗戶,錦繡也不讓。雖然是丫鬟,可也是女子閨房,哪有女子半夜開窗的?

靈兒受不了,聽着旁邊呼吸均勻的錦繡,心裏一陣敬佩。她是在空調房裏習慣了的,這樣悶熱的夜裏關在房裏怎麽也睡不着,于是索性抱了被褥出門。

靈兒把被褥放下,又覺得地面太髒。想到王府到處都是侍衛,自己這番若是被人發覺估計又是一陣騷動。想來想去,看到院牆邊有個梯子,正是前幾天院裏的師傅用來修剪了藤架用的。

心念一動,将梯子移動一點,靠近屋檐,夾着被子慢慢爬上去。

靈兒小心地走着,鳴鶴軒的樓群皆是琉璃瓦砌成,落勢平緩。靈兒把被褥鋪下,坐在上面。一陣風過來,涼爽無比。

靈兒深吸一口氣,臉上帶着狡黠的笑容,“這樣連蓋着毯子都不覺得熱啦。”

躺在屋頂,仰望着天空的那輪明月。靈兒伸出手去,看着明月從指間透露。心裏忍不住就想到一句話,“古人不見今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到底我是古人,還是今人?這月,是古時月,還是今時月?

她憑空不見了,爸爸媽媽會不會着急?同學,老師呢?那邊是不是已經亂套了?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婵娟。”

靈兒心裏念着這句詩,忍不住淚就從眼角溢出了。這哪裏是千裏可以共得了的?

靈兒盯着皎潔的皓月,盈盈不語,心裏卻是思潮翻滾。

一陣風過,眼前似有輕紗飄過,像月下的仙子一般淩波無痕。靈兒只來得及輕聲“哎”的一聲,連自己都沒有弄清楚,那一聲“哎”,是呼喚,還是只是驚訝。話音未落,那紗影已沒了蹤影。

靈兒揉了揉眼睛,剛才是幻覺麽?

不要傷感了,這裏沒有作業,沒有高考,整天都有好玩的,好吃的,還有楚羽和錦繡,可比以前好多了。絕對好多了。

可是,為什麽還是想回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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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兒拉起被子蒙住頭。

每天晚上她都盼着這是一場夢,醒來她就在原來的房間裏,即使她是在燈下撐着幹澀的眼睛演算着數學公式,她也樂意。

可是,為什麽,她只是拜拜觀音希望高中最後一年可以好好學習,可以考個好大學,她的要求不高啊,只是突然想好好學習了,為什麽要這麽懲罰她?

現在我知道了,學習很重要,所以讓我回去吧。

沈落潇天人一般地站在屋脊,看着月光下睡覺的靈兒。月華輕籠,睡夢中的人似乎睡得很不舒服。

沈落潇嘴角無意識地彎起。剛才經過這裏,被她喚住,覺得奇怪,回頭來看,竟然就看到這樣一幅畫面。

睡覺跑到屋頂來,沈落潇聞所未聞,一時好奇,多觀察了這小女孩幾下。他輕功卓絕,落地無聲,靈兒竟半點沒有察覺他的去而複返。

沈落潇擡頭看看天上的明月,想想屋檐下的女孩。

那個他十歲時見過,銀鈴清脆地叫他“潇哥哥”,然後塞了一方絹帕給他的女孩。那種自豪又害羞的表情,他現在都記得一清二楚。那一面,竟再難忘記。這些年他随師父走南闖北,跟着父親掌管“木葉城”,雖然從來沒有再見過她,卻對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知道她的刺繡是京城一絕,他知道她容顏絕美,他也知道她放走了她哥哥和情人私奔,他知道她嫁給了宣王,更知道她在月老廟裏撿到了靈兒。而靈兒……

沈落潇偏頭眼光瞥了一眼靈兒。

而靈兒是“快靈閣”成立以來第一個無法查出任何來歷的人。

沈落潇想起前兩天“快靈閣”接到的委托,徹查靈兒的身世。當他發現靈兒竟然與楚羽關系匪淺時,親自出馬調查,結果竟然……

在遇到楚羽之前,一紙空白。

可在遇到楚羽之後,又詳細到可以到家常瑣事。

這樣的空白加平凡,合起來沈落潇只給了一個評價,“不簡單”。

沈落潇微微眯起眼眸,這個女孩。

若是安分還好,若是不安,不管是誰,他絕對不會讓任何對楚羽不利的潛在因素存在。

南希聽着懷中人已經熟睡,輕輕下床來。來到院中,微一提氣,輕輕落在屋頂,看着屋頂熟睡的人,稍微皺了皺眉頭。

這女孩……

風天澈聽到這個消失時,差點把早茶吐出來。看着風南寂哭笑不得,“小皇叔,你确定?”

風南寂也沉着一張臉,“本王初始聽到也不相信。”

風天澈放下茶杯,随手翻開桌上的一張奏折,“今天七皇叔皇嬸進宮,那小丫頭應該也會跟着來吧。”

風南寂摸摸下巴,“本王倒是期待。”

楚羽換上一身藕荷色的宮裝,坐在梳妝臺前面由錦繡裝扮着。靈兒站在後面看着她們,一邊跟楚羽聊着天。

“姐姐,皇上長什麽樣子?我們可不可以見到皇上?”

楚羽笑了笑,“怎麽說呢?你不是見過兩位王爺和太子嗎?他們兄弟父子都有三分相像。”

“相像也不是見到真人呀。”

“你想見皇上?”

靈兒點點頭,“當然了,我們平民百姓誰不想見到皇上呢?”

楚羽尋思,皺起了眉頭。

錦繡手上不好梳理,“哎,哎”地喚着,“小姐,別低頭。”

楚羽又把頭擡起一點,“這個我也沒法子。”

“什麽沒法子?”風南希擡腳進來。

楚羽擡頭,“七哥。”

“小羽想做什麽?”

“是靈兒……”

“靈兒說天熱想要下場雪解暑呢。”楚羽打斷了靈兒的話,“七哥,你說小羽怎麽會有法子呢?”

“哦,靈兒想要六月飛雪?”

“沒有沒有,”靈兒擺擺手,“六月飛雪證明有冤案産生。靈兒,靈兒只是覺得天熱,如果是冬天就好了。”

南希笑言,“孩子心性。小羽,你這兩個丫頭,一個心靈手巧,一個口齒伶俐,都很讨人喜歡啊。”

“謝王爺誇獎。”錦繡乖巧地回禮。靈兒見狀也跟着福了一福。

“七哥謬贊。平素她們就少管教,七哥這樣一說,她們還不都飄上天了。”楚羽伸手捋了捋胸前垂下的頭發,站起來朝南希行禮。

南希扶住她,“你我夫妻,就不必如此大禮了。”

楚羽道,“前些日子小羽身體不适,今日補回,就當是新婚第二天拜見夫君,拜見公婆。”

靈兒看着南希挽着楚羽的背影唏噓。為什麽她總是有種不好的感覺呢?感覺好像眼前的一切頃刻間都要煙消雲散了。這裏的一切總是讓她不知所措,她與這個世界,真的格格不入啊。

靈兒跟着車攆一路走着,一路看着路邊的風景。

兩旁的生意人見到王府的車攆,眼光都跟在後面,靈兒友善地跟他們微笑示意。有挑着重物來不及讓開的行人摔倒在旁,侍衛來不及扶起,靈兒也趕着過去扶起他們,并幫他們把東西整理好,然後再小跑幾步回到馬車旁邊。

她自顧着以現代人身份自居,充分表現着自己作為一個新時代跨世紀人才的優秀品德,向古人展示着未來世界的美好人生,微笑着對遇見的每個人,好讓自己能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卻不知此刻有多少人正盯着她,心黯疑起。

南希放下簾子,回頭看着身邊坐得端正的楚羽,“小羽,你和靈兒是怎麽認識的?”

楚羽回過頭來,“七哥怎麽想起問起這個?”

南希撩起簾子,“你看她在外面多熱鬧。”

楚羽透着簾子看到靈兒停在一個賣小玩意的攤位處,拿着一個竹簽雕左右端詳。楚羽無奈地搖搖頭,“靈兒是第一次到京城。在相府沒怎麽出過門,陪嫁到王府來又一直照顧小羽,這頭一次經過鬧市,自然看什麽都新鮮了。”

“這丫頭确實缺少管教。”

“靈兒性子自然,俗禮在她那裏都是虛設。小羽也是喜歡她的單純,所以才帶她回來的。”

“你們到底怎麽認識的?”

楚羽看了看南希,透過簾子看靈兒又跑了回來,收回目光。

“突然就認識了。”

南希聽着楚羽說完,又撩起簾子看了車攆的靈兒,“這麽說,連你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從哪裏來的?甚至連她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

“這很重要嗎?”

南希沉默了。

怎麽不重要,這太重要了,身邊跟着這麽一個完全不知底細的人,他如何能放下心來。

沈落潇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車攆的方向,也沒有略過靈兒停留的每一處小攤,扶起的每一個路人。

待車馬走遠,他走到剛才那個竹簽藝術的老人前面,“老人家,跟您打聽件事。剛才那個綠色衣服的女子看中的是哪只?”

那老人一臉洞察世事的表情看着他,“小夥子戀着人家小姑娘吧?”

沈落潇不着痕跡地表露出一些不好意思,輕輕垂了垂頭。

那老人道,“男大當婚,沒什麽不好意思的。小姑娘人不錯,小夥子眼光不賴。她看中的是這個‘雙兔抱珠’。”老人一邊說一邊笑眯眯地把那個飾品遞給沈落潇。

沈落潇一邊遞過銀子,一邊裝作漫不經心地問,“不用找了。她還有說別的什麽嗎?”

老人樂呵呵地收下銀子,“她誇我老人家手藝好呢。”

沈落潇道過謝,轉身繼續朝前下一個目标走去。

身邊的葉心忍不住笑了。沈落潇面無表情地把“雙兔抱珠”遞給他,“下一個,你去。”

葉心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少主……”

“田……”

“我去!”葉心慌忙往前面那個賣胭脂的大娘那裏去。

田家堡?開玩笑,再去一次,他一定沒命回來,那個女人絕對會殺了他的!

“大娘。”葉心回頭見沈落潇在遠處,回頭對賣胭脂的大娘笑容可掬,“剛才跟着王府轎子的那位穿綠色衣服的姑娘是我家公子的心上人。我家公子想買件禮物送給她,不知道她剛才來大娘這裏看上了哪一款胭脂?”

大娘一聽,立刻堆滿笑容介紹,“你們家公子真是個有心人,好眼光也好。剛才那姑娘看中了這些胭脂,最喜歡的是我們這剛出的‘千日嫣紅’,擦在臉上可保千日面色紅潤。也是大娘這裏賣的最好的一個,現在好多姑娘家都喜歡這個。小哥也可以買些去送給心上人……”

葉心忍着耐心聽完,一邊再看看別的胭脂,“那姑娘還有沒有說些什麽?”

葉心回到沈落潇身邊,把手上的胭脂、不倒娃娃、還有之前的那串“雙兔抱珠”,一股腦地扔給沈落潇,“少主,就算被田婆娘殺了,我也再不去了。”

“不用了。”沈落潇淡淡地說,車攆已經遠去了,“回去。”

“公子不去皇宮麽?”

沈落潇輕輕嘆了一口氣,“不去了。”

葉心主動地把那一大堆雜七雜八的物件重新接過來,靜靜地跟在沈落潇身後。

少主不開心,他是知道的。

葉心回頭看了車攆離去的方向,很多事情,他無法了解,也無法幫忙做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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