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落潇.坦白

靈兒愣了半晌,仔細回想着,終于明白了風南寂話裏的意思。沖到地牢的柱子邊上,沖着外面就喊,“風南寂,你給我回來!你們憑什麽關我?你們管天管地,還管人從哪裏來了?我家在哪裏關你們什麽事,礙着你們什麽了?你們憑什麽關我?快把我放了!”

風南寂站在門口,靈兒的聲音從裏面斷斷續續地傳出來。南寂苦笑一聲,靈兒,你是不是罵錯認了?關你的可不是我。

天澈坐在椅子上,研究着桌上的東西,方方的粉色金屬盒子,看不出材質,中間一塊看着像是透明的東西,卻完全看不見裏面,像鏡子一樣能照着人的臉。下面有一粒一粒的按鈕,卻什麽反應也沒有。

還有這些花花綠綠的幾張紙,明明是紙,卻不像紙,比一般的紙厚多了。而且上面的人頭也奇怪,圖案也奇怪,歪歪斜斜的,像是字,又不像字。

天澈嘆了一口氣,把那些東西推到一邊。聽着腳步聲走近,頭也不擡,“她怎麽樣了?”

南寂随意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端起一杯茶就喝,天澈從他手裏搶過來,自己送進嘴邊。南寂也不介意,從茶幾上翻起一個茶杯自己倒了一杯喝。

“走進臭局子,迎我是蚊子。莫說髒與破,先防出痱子。那種地方,還能怎樣?不過……”

“怎麽?”

南寂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茶,“滿室春光,不虛此行。”

天澈的眼光絕對可以殺人,“你對她幹了什麽?”

南寂一臉的無辜,“我對她幹了什麽,怎麽就不問她對我幹了什麽?”

天澈眼光橫掃千軍,南寂心一顫,強撐着無辜,“是她自己在裏面脫衣服……”

話未說完,天澈已不見了身影。南寂把茶送到嘴邊,慢悠悠地道,“本王可懂得非禮勿視。不過有些人似乎就……話說,那兒好像沒有橘子吧?”

靈兒發洩一番,也安靜下來了。天澈不可能只是因為不知道她的來歷就把她關起來。她的來歷,當初說出來時就想過有可能穿幫,他們說要赈災,後來遲遲沒再聽說什麽,想必早知道她說的不是真話。可是這個時代,誰會管那麽多戶籍歷史,也沒聽說過有人因為隐瞞家裏的情況而被關進地牢。況且她也并無家族犯罪史,這裏罪大惡極的罪犯,別說連誅九族,就是連誅九十族也誅不到她靈兒的身上來。

一定有別的原因。

天澈今天去月老祠找她,一定是為了什麽。開始他對她沒有任何惡意,不然他不會想到幫她披上衣服,也不會因她哭泣而安慰她。天澈對她一直都很好,沒道理突然心性大變。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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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機圖。

軍機圖丢了,天澈以為是她。

可是,她昨天明明還給天澈了,天澈為什麽還要懷疑她?她如果要偷,那麽多天,早就帶着它遠走高飛了。

“你過的倒惬意。”天澈的聲音響起。

靈兒歪過頭瞟了他一眼,又重新望着牢房頂上的蜘蛛,等待着蚊子撲上去。

天澈心裏一陣惱,“你就沒什麽話要說麽?”

“我能說什麽?你非認定我又偷了你的軍機圖,我說什麽有用麽?”

天澈道,“軍機圖本來就在你身上,你當然不是偷的。”

靈兒大喜,跳起來,跑到天澈面前,“你相信我了?”

天澈嘆了一口氣,“你告訴我,你是誰,和木葉城和沈落潇有什麽關系,我就相信你。”

靈兒沮喪地垂下手,走回稻草床,一屁股坐下,無精打采地看着天澈,“我真的不知道什麽木葉城,還有沈落潇。你告訴我之前,我連聽都沒聽說過。”

“可是昨天你的表情告訴我你明明知道他們。”

“我什麽表情呀?大哥,你好歹說清楚。我知道我表情生動,可是我也不至于厲害到用表情說話吧?”靈兒無語,開始跟天澈耍賴。她一直不相信天澈會真的對她怎樣。

“好,那你說說,杜甫是什麽人?”

靈兒一愣,“杜甫?”

“就是昨天你提到的杜甫。”

靈兒眨眨眼,看着天澈一臉正經的樣子,心下開始犯疑。莫非天澈并不知道杜甫?

咽咽口水,“我也不太認識他,只聽人說,他寫過一句詩,叫‘無邊落木蕭蕭下’。所以我以為木葉城和沈落潇都是根據他這首詩而來的。”

靈兒說的認真,在天澈聽來卻是另一番光景。

“走進臭局子,迎我是蚊子。莫說髒與破,且防出痱子。”天澈緩緩說出口。

靈兒一愣,随即撲哧笑出聲,“你也有同感?”

天澈心下了然,“杜小姐,你還要裝到什麽時候?”

靈兒心下一驚,慌張擡眸看向天澈。天澈把她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終于肯承認了?”

靈兒低下頭,“你怎麽知道的?”

靈兒心裏思索着她包裏的東西,手機MP3都沒電了,其他的那點東西,她出門沒有帶很多東西的習慣,那些在外面用不着的學生證什麽的,她怕丢,從來不會帶在身上,他是怎麽知道她姓杜?她從來都沒有說起過,連楚羽都不知道。她剛來時因為驚訝緊張,連名字都沒有告訴楚羽。為什麽天澈卻知道?

天澈冷笑一聲,“你随意出口便成章,你當本宮是好騙的麽?你說你不識字,卻能給七嬸留信,還寫得一手好字。本宮給你看軍機圖,什麽都沒說,你竟能一眼就看明白。木葉城和沈落潇的名字既然是因杜甫的一句詩,想必他們關系匪淺。旁人尚且不知,你卻獨知,本宮若還不明白你們的關系,你當本宮是傻子麽?”

靈兒繞來繞去終于明白天澈的意思。他是在誇她的文采能與杜甫相比,以為杜甫是她的父輩,所以,所以,便稱她杜小姐。誤打誤撞,靈兒本名确實姓杜。

靈兒無語望天,這下百口莫辯啊!

抵賴也不是,承認……似乎也不行。這天澈擺明要為他妹妹讨回公道,為皇室讨回顏面,對木葉城和沈落潇恨之入骨,一定也恨不得把與木葉城有關的所有人全部趕盡殺絕。

靈兒背心一涼,冷汗直下。

“殿下,我和爹爹只是世外閑散一對父女,和木葉城沒有半點關系。當年爹爹一句‘無邊落木蕭蕭下’,被沈落潇的爹爹無意中聽到,所以借鑒來用。我那時年紀尚小,真的一點不知情。我雖有些歪才,可是,那和爹爹是沒法比的,我認識的字真的不多,小時候跟人耍些打油詩好玩。爹爹才高八鬥,驚世詩華,卻懷才不遇、潦倒落魄。我父女大冬天只能住在茅屋裏,還被秋風把房頂吹走了(靈兒呀,冬天怎麽會有秋風呢?),又饑又餓又冷。爹爹自此以為文人自古清貧,他老人家體憐我,不讓我學文,只是我在他老人家震古爍今的驚世才華中得了點熏陶,會了那麽一點點,真的。殿下,後來我爹爹把家裏最後一個饅頭留給我,自己卻餓死了,我……”

靈兒想着那一代詩聖的凄慘光景,不禁悲從中來。雖然無恥借光客串一下他女兒,可是卻也并無過分,想來那個晚年只靠朋友接濟,最後餓死的一代文豪,他家的女兒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

“你認不認識沈落潇?”

“殿下。”靈兒語重心長道,“天下第一公子,武林人人稱奇的落蕭公子,認識他是多麽大的榮耀。不是我虛榮,我如果認識他,恨不得昭告全天下……”靈兒突然瞥見天澈鐵青的臉,不禁心虛,“所以,我真的不認識他。”

“你可知道一個叫禦劍子的江湖神醫?”天澈冷冷道。

靈兒當然知道,那是治好楚羽酒精過敏的神醫,而且他還有一個弟子,前幾天剛剛見過面呢。靈兒的思緒飄到那天午後紛紛的槐花裏,那個像槐花仙的男子,一身白衣就那麽出現在他面前。雖然他對她不屑一顧,可是,靈兒卻還是記住了他,甚至在準備回去時,都想再見他一面。

天澈見她不回答,冷笑一聲,“你可知道那禦劍子的名字?”

靈兒看着他,沒好氣地道,“你不是都已經知道了嗎?何必明知故問?”

有膽你幹脆回去問你的父皇,“父皇,我們什麽關系呀?”真是的,看我小女子好消遣是不是?

天澈的臉色越來越冷,“你終于打算都坦白了嗎?”

“坦白什麽?”

天澈道,“坦白禦劍子就是杜甫,坦白你是禦劍子的女兒,坦白沈落潇是禦劍子的徒弟,你的師兄,坦白你們曾經救過我七皇嬸,坦白如今又借機混進王府,順勢偷走軍機圖。你可知,那軍機圖原是假的,本來就是本宮布的局,引你走進。事到如今你還要欺瞞本宮什麽?”

靈兒噗嗤地笑出來,卻無法笑下去,笑到最後,頭腦一片空白,五雷轟頂不過如此。

禦劍子叫杜甫?楚羽見過的那個神醫小子是沈落潇?

天哪。靈兒瞪大眼睛懊惱自己什麽親不好認,偏偏去認杜甫。果然随意攀親是不對的,報應馬上就來了。

等等,軍機圖是假的?那……

“你一直在懷疑我?”靈兒心涼,她膽顫心驚地守了幾天的東西,竟然……

“你以為那麽重要的軍機圖,本宮會給你?”

“你一開始就是這麽想的,設了陷阱讓我跳?”

天澈挑眉冷笑,“你果然沒讓本宮失望。”

靈兒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半晌,最後道,“那我懂了。”

她原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要相信一個格格不入的人,對這些原本就戒心甚重的人來說,實在是太困難了。

她不該在這裏的,原本就不該在這裏。現在家也回不去,這裏又沒人相信她,連天澈都在防備她。

天澈看到靈兒一臉的落寞,忽覺得心煩意亂。靈兒的坦白不僅沒讓他有預想的成就感,反而更增了失落感。

“你以為就憑你一個小丫頭,本宮會注意到你?”天澈冷冷地道,企圖趕走心底的煩悶。

“可我明明把軍機圖還給你了。”

“你的僞裝的确厲害,本宮差點都被你騙了。只是那天在醉君樓,你無意識地一個表情,洩露了你對木葉城與沈落潇的熟悉,讓本宮發現了你與他們的關系。”天澈低下頭,緩緩道,“你知道嗎?你把軍機圖還給我,我已經打算相信你了。可是……”天澈又擡起頭,目露精光,“那天本宮決定再試探你一次,如果你過關,無論你與木葉城是什麽關系,本宮都可以不在意。可是,你讓本宮很失望。”

“你試探什麽?”

“你很謹慎,知道軍機圖在你手中丢失本宮一定會懷疑。可是,若軍機圖在本宮手裏丢失就與你無關了。你可知本宮昨天故意把軍機圖留給你,今天再來找你。沒想到你竟然收拾好包袱畏罪潛逃,還逞強說沒見過軍機圖。你是不是認為本宮會以為是自己不小心把軍機圖丢了,尋來你這裏只是碰碰運氣?靈兒,你真的讓我很失望。為了木葉城,為了沈落潇,一點都不顧念我麽?你可知道,如果那是真的軍機圖,如果丢了,我會怎樣?”

靈兒擡頭看着天澈,天澈的眼眸裏竟然有痛苦的神色。靈兒心裏一柔,“如果我說沒有呢?”

天澈閉上眼睛,搖搖頭,又睜開來,剛才的痛苦一掃而空,“本宮不會相信你的。”

靈兒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地牢的轉角。重新縮回角落裏坐下,方才悶熱無比的天氣,竟突然冰冷如寒冬臘月。

怎麽變成了這樣?

天澈的判斷太過主觀,她該怎麽跟他解釋?軍機圖到底去哪裏了?昨天她和天澈分開之後又去了太多的地方,會掉在哪裏呢?

偏偏她今天是準備要回家的,結果卻讓天澈以為她是畏罪潛逃。這些事情都巧合地湊在了一塊,也許也并不是巧合。

為什麽沈落潇會是禦劍子的弟子,禦劍子為什麽會偏偏叫杜甫?為什麽杜甫偏偏寫了那麽一句詩?為什麽偏偏那句詩只有她一個人知道?

潇哥哥?

姐姐估計都還不知道她嘴裏的潇哥哥就是木葉城少主沈落潇吧。他為什麽要騙她呢?難道他也有什麽算計?

靈兒突然覺得可怕。平時跟他嬉鬧的天澈,竟然每一步都在算着。他現在一定很得意吧,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可是天澈,你知不知道,你的答案完全錯了。你把我抓着一點好處都沒有,沈落潇根本就對我不屑一顧。你只要再去調查就一定能發現問題的。

可是靈兒馬上又想到,如果真是那樣,天澈也一定會想到那是他們故布疑陣,做給別人看的。

沈落潇啊沈落潇,你好好的為何要叫這麽詩意的一個名字,好好的為什麽要把你們家叫什麽木葉城?可害慘了我,知不知道?還有那個什麽禦劍子,你好好的名字不要非要當個什麽什麽子,杜甫那麽響亮的名字都不要,我要早知道你叫杜甫,怎麽可能跟你冒昧認親。

算了算了,害了就害了吧,反正在這種莫名其妙的地方,活着也沒什麽意思,死了反而幹脆,也許死了,夢就醒了。

靈兒心裏埋怨着沈落潇,殊不知沈落潇的名字怎麽可能是自己起的呢?

靈兒也不知道,她在這裏埋怨着沈落潇,沈落潇那裏也正在責怪着九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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