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田又田不知道郭氏用了什麽辦法去說服田大郎和蔡神婆,總之,幾天之後他就在丁儒學堂見到了讀書的田小來和田小虎。
事實上,田大郎被郭氏一席話批判得低下了頭,不由對自己過去的人生觀有所懷疑。他口裏說着不允許兩個兒子跟着郭氏離開,但潛意識裏他明白對兒子們來說,郭氏比他重要得多,如果要選擇的話孩子選的必定是郭氏,而非自己。
第一次田大郎當家做主讓兩個孩子進了學堂,郭氏按照田又田的話告訴他,學堂的先生看小來和小虎是兩個好苗子,免費讓他們入學。田大郎嘴上不說,心裏卻樂開了花,兩個兒子都是他的驕傲。
蔡神婆對此很不滿意,大發雷霆之後,還不停地嘟囔“兩個小的都去上學,家裏的話怎麽辦?也不吐口水照照,自己是讀書的那塊料嗎?別以為老二家的孩子去讀書,就以為人人都有能耐讀書,家裏的錢都得被老大一家拿去打水漂了”。連帶着對田大郎和郭氏都沒有好臉色。
田老爺子這次倒是沒有聽從老妻的話,和她站在同一戰線。經歷過田又田的事情他也明白兒孫自有兒孫福,田又田被他們趕出家門都能混的人模人樣,另外兩個孫子以後會有什麽造化真的不好說。
最近幾天閑來無事,田又田都會把梁霂寫的字拿出來照着練習。梁霂的字寫得……很不錯,十分不錯,起碼是田又田這輩子望塵莫及的。
梁霂看了他寫的字,目瞪口呆。他至今從未見過像田又田這樣寫得亂七八糟的字,用亂七八糟來形容都是擡高他了。
這也不能怪梁霂,因為他這輩子從識字練字到學業有成,所見的都是和他同一水平或者比他水平更高的字體,醜到沒法見人的字主人也不好拿出來現眼。
但梁霂很能理解田又田,從小到大吃了那麽多苦,沒有時間和金錢來讀書習字,所做的事就是從家裏到地裏兩頭跑。梁霂自己雖然也吃過很多苦,但是在金錢上從來沒有人虧待過他,大多數時間還是養尊處優的。
不過他很快就發現田又田其實認識相當一部分字,他不會以為這是田又田比別人聰明或是個天才,也不去問田又田其中的緣故,他不說自然有他的道理。
在梁霂面前,田又田也從不隐瞞自己的本性。面對郭氏、田小來他們他都會刻意改變自己的形象,使自己和原主更加相似。可梁霂是他自己認識的人,一開始他就沒有隐藏真實的性格,即便經常在內心吐槽梁霂做過的種種缺德事,他還是在梁霂面前感到最放松。
從那次醉酒之後,梁霂天天都會來他的店裏報到,因此當有一天梁霂突然沒有來的時候,田又田很不适應。
中午吃飯的時候,梁霂沒有來,田又田把午飯時間推遲了半個時辰,依然沒有等到他。
下午,梁霂還沒有來,田又田坐在店裏離門口最近的地方,店外來往的行人他一目了然,可是,梁霂還沒有來。
天黑的時候,田又田想,梁霂今天真的不回來了,發呆許久,他還是關上了店門。
梁霂在他的生活中似乎越來越重要了,這可不行,田又田躺在床上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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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忘記梁霂的地位,沒有忘記曾經看到的依偎在梁霂身邊的花蝴蝶,更沒有忘記他一直以來的信念,他只能孤獨一生,不會有另一個男人永遠陪着他,和他過一輩子。
即使梁霂或許真的對他有那麽點意思,但是沒有未來的愛情也只是飲鸩止渴。
緊緊閉上眼睛,把梁霂的身影從腦海裏清除。他每晚睡覺前該思考的是如何發家致富,如何向何老爺看齊,如何拯救郭氏和弟弟脫離田家的苦海,而不是每次想着今天和梁霂說了什麽話做了什麽事入睡。
不過他這天晚上還是失眠了。
于林一大早邊做燒餅邊腹诽老板,梁公子不在老板果然吃不好睡不好吧,不用掩飾,我們都看得出來。還自以為心有靈犀的想和佟壯壯對視一眼,害的佟壯壯莫名其妙的思考,于林眼裏的深意究竟是什麽?為什麽我看不懂?
田又田和何老爺合作的事毫無頭緒,不過很快何老爺給他傳來了好消息。
“我有幾個外地的朋友想在他們那裏賣肉夾馍,他們的意思是買下肉夾馍的做法,在本地開店,絕不會搶了你在清遠縣的生意,你是怎麽想的?”何老端着茶杯慢騰騰的說。
何老爺經商,朋友衆多,一些外地有頭腦的人找到何老爺請他幫忙牽線。何老爺沒有告訴別人他已經買下了鹵肉的方子,他經營的酒樓都在清遠縣,那些朋友都是外縣人,彼此之間不會幹預到對方。
但何老爺謹守與田又田合約上的內容,他的鹵肉還不到在酒樓出售的時間,當時約定好是半年,這個半年指的是田又田開店以來半年之內,如今已過去一半時間。
賣鹵肉這種事何老爺還看不上,他和田又田交好是看中他這個人,現在有別人想賣肉夾馍,何老爺覺得自己眼光不錯,能看中田又田這小子。
田又田也一直在想他該用一種什麽樣的方式把“好吃肉夾馍”發揚光大。根據他這幾個月的觀察,古代交通信息不便,溝通也不方便,管理上更不方便,他最終放棄了把“好吃肉夾馍”這個招牌做好做大的想法。
如今清遠縣已經出現了好幾家賣肉夾馍的店鋪,不過他們做出來的味道都比不上田又田店裏做的,燒餅的技術上也有差距,雖然價格上便宜了一文錢,引來一些顧客,但是吃的習慣的老顧客還是會去“好吃肉夾馍”買。
這也是田又田最初想到的問題,等客流量穩定下來,他大概每天能賺一兩銀子。
現在既然有人開門見山的找他買肉夾馍的做法,且還都是外縣人,田又田不會放棄這個賺錢的機會。
他給何老爺提出個建議:“我想願意買肉夾馍做法的外地人不在少數吧,何老爺您神通廣大,可否把這些人都召集起來。”
何老爺眯起一雙狐貍眼,他大致能猜到田又田的做法,這小子真是狡猾。
“你這是找我給你無償辦事呢。”
“您不會有任何損失。”田又田神秘一笑。
“是嗎?”何老爺反問道。
田又田無可奈何,何老爺還真是個奸商,一點虧都不願意吃,幫他辦這麽點事得利的又不止田又田一人,既能讓來往的商人看清楚何老爺的本事,何老爺無形中的威信又得到鞏固,這都是活招牌啊,居然還向他讨要利息。
“好吧,您知道,我也只在做菜方面略有研究,最近剛琢磨出一道新菜,送給客來酒樓試試水如何?”田又田無償的出賣他會做的菜,反正他平時經常做給梁霂和店裏的夥計吃,他們都很愛吃,客來酒樓這次占便宜了。
何老爺不慌不忙的放下茶杯:“年輕人別這麽謙虛,我可是記得花了一百兩銀子從你手裏買了首曲子,你這小子懂的可不止做菜吧。”
沒想到過了這麽久這件事還被何老爺扒拉出來,田又田一點都不想再“做”一首曲子:“您不是把府裏的樂師解散了?聽管家說您也很久沒聽曲子了。”
從何老爺買曲子到解散樂師,前前後後何府的管家都看在眼裏。何管家是個忠心耿耿的管家,他的準則就是一切為何老爺好,以前何老爺沉迷樂曲的時候他作為下人不好規勸,後來何老爺重新回歸正途專心打理起生意,他把田又田連帶田家祖宗感激了個遍,田又田再次來到何家的時候他對田又田的态度到了和顏悅色的地步。
甚至包括何老爺的夫人對田又田的印象也很好,何老爺癡迷樂曲時,府裏養了一堆樂師,何夫人一度認為何老爺轉性不喜女人了,幸好後來改邪歸正。
何管家給夫人說過田又田的事,夫人連聲誇他是個好孩子,還專門拜托何管家給田又田捎口信,大意是“有事來找我,我給你擺平”。
所以何老爺提到樂曲的事田又田心裏一直打鼓,萬一何老爺一個不正常又迷上樂曲,他就成了千古罪人,何夫人和何管家首先就不會放過他。何管家對人一個好的時候是真好,可他要厭惡一個人的時候那人就倒黴了,何管家曾欣慰的向他訴說如何把一個看不順眼的樂師趕出何府,整個過程簡直驚心動魄,田又田自問絕不是何管家的對手,他不想被人記恨,何夫人也不是吃素的。
何老爺不顧田又田的忐忑壓低了聲音:“還記得那個在我府上行騙的白樂師嗎?”
這白樂師就是在何老爺家裏騙吃騙喝半年多,在何老爺最需要他的時候離他而去的那位。田又田第一次進城就聽到何老爺的手下嘀咕他的不是,對那位膽大的白樂師欽佩不已。不過何老爺又提到他是什麽意思,難道抓到了他要送往官府?
看出田又田的疑問,何老爺悄然說道:“我昨天出去談生意的時候見到了白音,他跟着一位外地商人,看樣子那外地商人似乎對他有……不軌之心。”
田又田愣愣的說:“那他不是倒黴了,您應該……很開心吧?”
“不不,白音他是我見過的在音樂上最有靈氣的人,他走了之後我也恨過他,可是昨天一見到他我就想到他在音樂上的才華,他現在這個樣子令我很不忍心。”何老爺語氣低落的說。
白音就是那位白樂師的全名。
田又田想安慰他,又發現有些不對勁,只好作罷。
“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放下以前的恩怨,其實他當時不聲不響的離開說不定是有原因的,也不能全怪他,這件事沒什麽大不了的,都過去了,他現在很危險,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他被別人……”何老爺說不下去,那種話有些難以啓齒。
田又田很想問一句“您對他真的只是知己之情嗎”。
“高山流水,知音難遇。”何老爺感嘆道。
那句話被田又田收了回去。
“既然是知音,那……那您救他一救倒也無妨。”說出這句話田又田立刻捂住了嘴,何管家不會放過他的,怎麽就嘴快說出來了,何老爺憂傷的眼神太有殺傷力了。
“真的?你也是這麽想的?”何老爺驚喜的看着他。
田又田點點頭,到了這份上,能救人也是件好事。雖然何府的下人當時對白音很不喜歡,可也沒聽說他做過什麽過分的事,更不是扭捏造作之人。況且和何老爺打交道這些日子,他也了解何老爺的一些為人處世,對朋友的最大要求就是人品好,想來白音除了在緊急關頭扔下何老爺之外沒別的大缺點。
何老爺歡喜道:“我馬上就去找白音,你不知道他現在處境實在艱難,我必須盡快把他救出來。”
“等等,您不是還打算把他養在府裏吧?”田又田攔住他。
“這有何不可?”
“自從您把府裏的樂師解散以後是什麽感覺?”田又田問他。
“很輕松,很清爽,就像終于放下了一塊大石頭。”何老爺想了想這麽回答他。
“所以您把白樂師帶回來的話以前的石頭不是又壓上來了?清遠縣別的樂師就會誤會,大家争破頭也要往您的府裏進,跟以前有什麽區別?”田又田給他分析利害關系。
何老爺愣住,确實如此,他作為清遠縣的首富的确受人矚目,他喜歡的東西人人搶着給他送,就算他不想要也身不由己。“那我給他另外找個宅子住?”
“您不會想讓別人以為他是您養的外室吧?”
何老爺茫然的看着他,壓根兒沒想到這種問題。
“那怎麽辦?”
田又田給他出主意:“您把他就出來之後讓他自己養活自己,您能給他提供的就是一個場所供他發揮自己所長。比如您可以讓他在客來酒樓彈曲,不讓他露出真面目就行,每天給他固定的工錢,也許有客人給他打賞,都不會餓着他。或者哪個富貴人家的孩子想學彈琴的,讓他去教習賺個微薄的薪金。”
可白音是他的知音,何老爺還是有些猶豫。但是目前最重要的是救出白音,就算不把他接進府裏,可以先找個客棧給他住。
就這麽決定了,何老爺馬上奔赴在救人的第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