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失憶者
郦子夏剛才聽這個侍衛所說, 再聯想往事,便知當年她給琦王送信,就是提醒琦王去截眼前這個侍衛往京城送的密奏。
此刻見他仍執迷不悟, 便道:“你只一味地說辜負了瑞光郡主, 那你可知, 你還辜負了桐城的百姓,你也是在助纣為虐, 叫瑞光郡主和琦王更加痛恨對方, 以至于骨肉相殘嗎?”
張秋劍道:“賤人!你怕死就直說, 為何要侮辱郡主,而且郡主早就不認周亭琦這個弟弟了。”
郦子夏慨然說道:“你要殺就殺, 我死過一次的人了, 我還怕什麽!只是你別錯會了我的意思,我并沒有貶低郡主的意思。不過,瑞光郡主的眼界真的沒有琦王那般開闊,所以你以後還能活下來, 我勸你不要一味的愚忠于她。”
“住手!”
張秋劍回頭一望,是周亭琦來了。
周亭琦叫道:“張秋劍, 你瘋了!把劍給我放下, 有事來找我商量。”
張秋劍知道自己末路已到,反倒更加大膽,仰天哈哈大笑,将劍身側擺,橫到郦子夏脖子上,他跳到郦子夏身後, 拿劍攔着郦子夏的脖子, 道:“王爺啊, 王爺,我真是沒想到,你騙了我三年,我以為你當年神機妙算,已經推算到郡主密奏你的事,所以才截了我的奏折。我今日才知道你居然派了奸細到我們郡主府,讓這個賤人給你來送信……三年了,你騙我三年了,枉我還敬重你。”
周亭琦罵道:“混賬!我用什麽手段也由你來評價?你脅迫一個女子,還算個男人?你有什麽冤屈,放下劍,快與我來算。”
張秋劍又望了望那輪尖尖的、血色的月亮,準備與郦子夏同歸于盡,口中輕輕道:“李千尋哥哥,張秋劍辜負你了,來生再與你見面吧。”
這一剎那之間,周亭琦将劍拄地,輕輕一躍,如疾風一般,精精準準地踢到張秋劍持兵器的小臂上,張秋劍手臂從未那麽酸痛過,劍從緊握的手掌中跌落。
黃蘭兒一聲尖叫,大家出了一身冷汗。
周亭琦抓住張秋劍後領,向地上一摔,他的身子一直滑到了院門口,想必他這一傷很不輕松。
周亭琦道:“狂妄之徒,還想在我府中殺人!”
張秋劍敗興之極,已無臉面對這世間的一切,打算擊柱自殺,剛剛作勢,周亭琦早就意料到,又奔過去抓住他的前領,道:“你想死?可沒那麽容易。”
張秋劍垂着頭,“你到底要做什麽,快讓我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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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亭琦道:“我如果讓你自殺了,三年前就白救你了。”
張秋劍怔了怔,道:“我已經沒臉活着了,快叫我死了吧……”
周亭琦将他拖到郦子夏面前,他已經像是一具屍體一樣,了無生機。
周亭琦道:“郦姑娘,你說吧,這事和咱們三個都有關系,你說該怎麽處置了他?”
四慶兒和黃蘭兒在一旁撺掇道:“留着這個畜生做什麽,趕快殺了他,以絕後患。”
郦子夏看着他躺在地上,緊緊閉着眼簾,仿佛已經沒了活下去的念頭了。郦子夏搖頭道:“罷了,我不管,還是王爺處置吧。”
周亭琦思索良久,緩緩将手伸到張秋劍眼前,道:“你先起來吧。”
一陣如清泉一般的聲音流淌進心裏,張秋劍擡起眼簾,看到一只潔白如玉的手在眼前,慢慢掙紮起來,看着周亭琦,沉默無語,等待發話。
周亭琦道:“哼!不論你要刺殺誰,都是罪該萬死。我今天并不是要饒你。但是,眼下這一切的恩怨,其實都是我和你們郡主之間的恩怨,和你們無關,我不能引致你們之間的仇恨。”
張秋劍瞅着周亭琦的臉,又驚又怕,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額頭冒出。
郦子夏也有些好奇,周亭琦打算怎麽發落這個侍衛。
周亭琦沉默很久,突然道:“我放你回去,回郡主府。”
“啊?”張秋劍情不自禁地發了句話,“王爺為什麽放我回去?”
周亭琦若有所思,面容含愧,“你回去向你們郡主說明,當年我是怎麽截了你的奏折,又是怎麽挽留的你……然後再對你們郡主說,我和她的矛盾已經三四年了,恨也恨透了,鬥也鬥夠了,如今我也不再恨她了。如果她也不再恨我了,那就還像以前一樣。”
郦子夏眸中露出一絲微笑的晶光,默默道:“這對姐弟倒是有意思,但就是不知道這個侍衛可不可靠。”
張秋劍亦是默然,覺得琦王安排的這個任務比死還要為難一些,他失信于郡主不算,還背叛了郡主,一逃三年,怎麽有臉回去。
張秋劍緩緩搖頭,道:“我不敢,我不敢。我現在還有什麽臉回去。”
周亭琦怒道:“放在你眼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條是死路,一條是回郡主府的路。你等了三年,不就是為了效忠你們郡主麽,這也算成全你了。而且你不想見你的兄弟嗎?”
張秋劍表情漸漸放松,似乎想到三年前的時光,對呀,他太想念郡主府的一切了。
周亭琦忽然擡起劍來,将劍指向張秋劍,目色寒冷,道:“我沒有耐心等你,你剛才已經觸碰到了我的底線,你不應該考驗我的耐心。”
郦子夏看着周亭琦伸展的長臂,直直地挺着劍,讓人不寒而栗。
張秋劍根本無法思考,急忙點點頭,道:“我去。”
周亭琦緩緩收劍入鞘,道:“好!如果我們姐弟能重歸于好,你也算是成全了我們。”
張秋劍眼神澄澈起來,道:“屬下這就去。”
明娟走過來,問道:“郦姑娘還好吧,沒被吓到吧?”
郦子夏往屋裏走,惦記着孩子,道:“沒事,這不是還沒死麽……”
周亭琦看着她的背影,聽出了一絲不悅的東西——幽怨。
郦子夏進屋看了看小世子,在紅绫小被窩裏睡得正甜。
明娟道:“幸好姑娘聰明,叫我去請王爺。我一開始只以為是侍衛們拌嘴,沒想到真鬧出事來,若是晚一步……”
郦子夏道:“哎!生死由天,還好你們來的及時。”
明娟悄悄道:“真是意外,王爺竟然就這麽原諒郡主,王爺的性子好了不少。”
郦子夏坐了下來,輕松笑道:“這才像個男人的胸襟,自家的骨肉,有什麽好恨的。只是啊……有些晚了,如果他們早些釋懷了,可能也沒有今天了。”
周亭琦将外面的事安排好了以後,便走進郦子夏的卧房。
明娟便趁人不注意的時候走了出去。
周亭琦道:“我放走張秋劍,你應該不會生氣吧?”
郦子夏道:“信本來就是我送過來的,他當然恨我,想殺我也不意外。”
周亭琦道:“你真看得開!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這裏,從今天起我就和你一起住。”
郦子夏忙道:“不行,正房都住滿了,你住哪兒啊?”
周亭琦口氣很堅定,“我在次間睡,你和孩子在卧房睡,我守着你們兩個。”
郦子夏悄悄道:“那邊兩個奶娘夜裏時不時來這邊給孩子喂奶,你一個大男人橫在外面,也不害臊麽。”
周亭琦嘆道:“好吧,算了,我就去東廂書房睡吧。”
郦子夏忙從櫃子裏找出一副新被褥,道:“好,那你先去歇息吧,都這麽晚了。”
周亭琦便抱着被褥,一邊嘆氣一邊猶豫,走出了房外。
郦子夏剪了剪燈花,卧房裏略微亮了點,其實剛才說不怕還不是為了叫周亭琦放心,一把冰涼鋒利的劍放在脖子上,怎麽能不害怕。
折騰了大半晚,已經累得支撐不住了,扭身往床上走,只見窗上有個黑影子。
郦子夏驚了一跳,道:“誰在外面?”
“是我,我看你還沒睡,不放心。”是周亭琦的聲音。
郦子夏莫名感動起來,道:“我這就睡了,王爺不用擔心了。”
周亭琦在窗外道:“你去睡,我看你把燈吹了,你打呼嚕了,我再去睡。”
郦子夏笑了笑,“我睡覺才不打呼嚕呢。”
周亭琦又道:“好,那等你把燈滅了我就去睡。”
第二天,郦子夏醒來的時候,周亭琦已經離開夏園了,小世子醒來後就鬧個不停,郦子夏還有些倦怠。
兩位奶娘将小世子抱了出去,明娟便進到卧房,坐在床沿上,道:“姑娘覺得昨夜的事有蹊跷麽?”
郦子夏腦袋還處在半混沌的狀态,道:“不知道,你想到什麽就說吧。”
明娟道:“那個叫張秋劍的侍衛怎麽知道三年前是你來王府送的信,這可是件秘密,知道這件事的人應該不多吧。”
郦子夏道:“我也想過,可能是他從王爺那裏打聽來的。”
明娟道:“不是。姑娘要知道,你在王府裏的敵人一開始并不是張秋劍,而是瑞晶和側王妃啊!”
郦子夏道:“她們兩個怎麽可能知道我是來王府送信的?王爺肯定不會告訴她們罷。”
明娟爬到郦子夏耳邊道:“王爺才不會告訴她們兩個呢。我覺得是側妃的父親莫總兵透的信兒。”
郦子夏只皺着眉頭,不懂裏面的事。
明娟道:“姑娘可能不知道,側王妃的父親是本地總兵,與咱們王爺交情很好,而且王爺也很倚重他,所以我想王爺應該告訴了莫總兵,莫總兵透露給側王妃,側王妃或是瑞晶再透露給張秋劍的。”
郦子夏默然許久,心裏道:“怪不得那天周亭琦說婚事不能自主,原來皇上把莫總兵的女兒指配給了她,他和莫總兵又好,所以不能拒絕這門親事。”
明娟又道:“今兒一大早,我就聽人說,王爺往總兵府去了,肯定是去算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