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林眷柔一愣, 擡頭看程禮彰。

程禮彰垂眸一笑,繼而笑道:“我母親早年在景晨住過一段時間,我來陪她, 也在療養院裏住過一陣子。”

□□眉頭一斂,略略沉吟, 又仔細觀察打量他幾瞬, 似是想起了什麽, 恍然道:“你母親是姓祁?”

程禮彰點頭, 笑容裏卻帶了幾分苦澀。

一旁的林眷柔卻有些摸不着頭腦, 但她也沒有出言打擾,安靜地聽兩人說話。

□□倒是嘆了口氣, 餘光略掃過林眷柔,見她目露不借之意, 知道她必定是不知道這其中的緣由。

他問:“你母親現在還好?”

“現在在國外休養,”程禮彰早已看到他眼神波動,接着道,“我預備這兩天和柔柔一起去給她父親掃了墓,就帶她去美國見見我母親。”

林眷柔一愣,這話他可沒跟她提過。

□□倒是眼裏流露出滿意的神色, 略帶喟嘆道:“你們都是好孩子,只是都運氣不好,還年輕時就遭了些壞事。”

程禮彰聽了這話,卻灑然一笑,他看一眼林眷柔,豁達道:“再壞也已經過去了, 我和柔柔以後都會好。您放心, 我會待她好。”

他語氣鄭重, 甚至有幾分立誓之意,□□對他很是滿意,恰巧這時候舅母進了門,他笑着起身拍了拍程禮彰肩,迎上去接了東西,去廚房做菜去了。

過了一會兒,□□還上中學的兒子也放學回了家,幾人圍在一起吃了頓熱熱鬧鬧的午餐。

下午,程禮彰與林眷柔告辭,放了車回去,兩人又出了門,想進去景晨轉一圈,順便在周圍也逛一逛。

今日天氣不似昨天那麽陰沉,陽光刺過厚重雲層,悄悄探了頭出來,細細地撒在肩頭,雖然暖意幾可忽略不計,但橙黃的光線仍舊叫人心頭開闊幾分。

林眷柔口罩、薄圍巾,再加上一頂帽子,遮的嚴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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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禮彰這時候也算是半個公衆人物了,現在網絡這麽發達,難保不被人認出來,也被林眷柔逼着戴了帽子和口罩。

他本來不太習慣戴帽子,但看兩人是情侶款式,心頭一動,還是遂了她的意。

步行十分鐘,就到了療養院,□□把他們領了進去,教他們自己逛逛,自己便去忙了。

花園裏樹木郁郁蔥蔥,雖然是秋季,卻沒什麽落葉枯草,只有草地上泛着柔柔的黃綠色,摸上去軟軟的。

因為午後陽光甚好,就見許多護工推着病人或老年人出來曬太陽。

中間是一個噴泉,因為天冷的緣故,沒有開,唯留淺淺一汪碧潭,也只有這一個地方略顯地光禿禿了些。

林眷柔就坐到了噴泉邊沿上,仰頭看着程禮彰,笑問:“程先生,這下你該告訴我,上午你和我舅舅說的事情了吧?”

程禮彰卻将她拉了起來,輕斥:“這是石頭,很涼的,怎麽就直接坐上去?”

一邊把自己頸間被她逼着戴上的薄羊絨圍巾取了下來,折疊了兩三下,墊在上面,才應允她坐下。

林眷柔笑眯眯地拉着他的手,坐在軟軟的圍巾上,嘴上卻不饒他:“龜毛。”

程禮彰“啧”了一聲,作勢敲她額頭,林眷柔被吓得往後仰去躲他的手,沒料到幅度太大,險些掉了下去。

程禮彰急忙伸手攬住她,又好氣又好笑:“冒失鬼。”

林眷柔撅了撅嘴,程禮彰在她旁邊坐下,将她摟得緊緊地,目視前方,一個老人正吵着問自己護工要糖吃,他勾唇笑了笑,輕聲說:“我母親,她有精神疾病。”

林眷柔一頓,心裏泛起一絲難以言說的感覺,握住了他的手。

程禮彰反手将她的手捏進掌心,拇指輕柔地摩挲她虎口處,繼續道:“她是我外公的小女兒,自幼受寵愛,加上生來心思纖細敏感,是個很溫柔也很細膩的人。”

“她十八歲那年,對我父親一見鐘情,我外公疼愛她,知道她情窦初開,又是認定了我父親,而程家和祁家又門當戶對,所以也覺得這是門好親事,和我爺爺一合計,便給他們二人訂了婚。”

“我父親是個有野心的人,他醉心工作,對于情愛并無什麽需求,那時候他對我母親,就只是對待一個相親對象的态度,相敬如賓。但因為我母親心思太過敏感,她認定我父親并不愛她,只是為了商業聯姻才娶她。然而她深陷感情漩渦無法自拔,她還是決定嫁給我父親。”

“他們結婚後,很快就有了我。我父親也逐漸對她有了感情,但他不善表達,她細膩敏感,兩人性格南轅北轍,時長有摩擦發生。在懷孕期間,我母親得了抑郁症,她很痛苦。但我父親事業正是發展階段,他也不懂這些,他為她提供最好的物質條件,卻不懂她最匮乏的是情感。”

林眷柔手指一僵。

程禮彰立刻溫柔地撫摸她,貼在她耳廓安撫地親吻她:“我知道你以前也抑郁過,現在好了,不是麽?”

“嗯,”她輕聲說,“只是有些感同身受。”

林眷柔催促他:“繼續說。”

“後來我出生了,産後抑郁症一直在折磨她。但她從不說出來,只愛獨自流淚哭泣,我小時候一度以為,女性們都是這樣的,神經質、愛流淚,并且……不喜歡小孩子。”

他聲音有些隐隐地顫抖,林眷柔心頭仿佛被人狠狠攥緊,她輕喘一口氣,喚他:“禮彰……”

“我沒事。”程禮彰按住她的手,略勾出一個淺淺的笑,聲音有些暗啞,“其實也不是不喜歡我,她其實很愛我,只是有時候情緒難以自控,但我那時候太小,不懂得這些,只知道害怕,便想要疏遠她。誰知道我這種行為更刺激她的神經,她覺得我和父親都不愛她,想要離開她。”

“後來我父親發現了她的反常,為她請心理醫生,但收效甚微。我們的家庭就在這種奇異的環境裏,不好不壞地過了一些年。”

“後來有一年……”程禮彰頓了頓,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中,聲音裏帶着深重的遺憾,“我母親撞見我父親和別的女人親密。她對我父親的愛意在這些年裏有增無減,愈發深厚,這個事情令她失去了控制,她開始躁郁,企圖自殺,被趕回來的我父親制止,并且向她解釋他并沒有背叛她。”

“事實确實如此,那個女人确實想要勾.引我父親,但他向來潔身自好,從沒背叛過她。但是這時候她已經聽不進去了,她進入極端狀态,我和我父親兩個人竟然都難以制服她,她沖進廚房,拿了刀出來,把我父親砍傷,我上去攔的時候,她甚至拿刀沖過來砍我,我父親擋在了我前面。”

“那之後,事情已經不能更嚴重了,于是我外公把她送來這邊療養治病,她開始不認得人,只記得我一個。為了配合治療,我也來這邊住了幾年。”

其實那些年,程禮彰也被折磨的十分難過,他那時年紀還不十分足夠,心智也不曾成熟到能夠抵抗許多壓力,他也出現了一定的神經衰弱症狀,配合母親治療的同時,他自己也在接受心理輔導。

就是那時候,他遇到了林眷柔。

仿佛說完一個故事一般,程禮彰側頭用輕輕蹭了蹭林眷柔的鬓發,手掌覆蓋在她臉頰上,溫柔地說:“怎麽哭了?”

林眷柔心痛的無以複加。

他向來溫柔體貼、心智成熟,加上他帶領一個那麽大的公司,別人見到的他都是溫文爾雅、無堅不摧的模樣,就連她自己,也從未想過他曾也是少年,他也有他的傷痛與無奈。

他的講述裏,對自己的感受幾乎都是輕描淡寫、一筆帶過。但林眷柔自己也經歷過許多,哪裏不理解少年時他的脆弱。

林眷柔熱淚滾滾而下,程禮彰手忙腳亂地從兜裏掏出紙巾來為她擦拭,笑時有些無奈又有些寵溺:“都是以前的事了,早知道說出來還得惹你哭一場,就不告訴你了。”

“你不告訴我告訴誰?你以後什麽都得告訴我,不準騙我也不準瞞着我!”她倒是耍上了小脾氣。

但她說話時抽抽噎噎的,眼眶裏淚水還流的沒完沒了,被冷風一吹,鼻涕都快要出來了,真是教他氣不起來,只好捧着臉哄:“你說什麽就是什麽,都答應你,好不好?乖寶寶別哭了,風一吹臉要皴了,你可是女明星,要注意點形象的,啧,看這鼻涕。”

他又拿出一張幹淨的紙巾出來,捏住她通紅的鼻頭:“乖,哼一下。”

林眷柔覺得丢臉,要自己搶過來擦,程禮彰不給,就着這個姿勢給她擦幹淨了,拍了拍她腦袋:“別哭啦。”

剛才實在是情緒難以控制,心裏頭又酸又麻,哭了這一會兒,倒是把情緒發洩出去了,林眷柔又有些不怎麽好意思,甕聲甕氣說:“那現在呢?你媽媽還好嗎?”

作者有話說:

摸摸我們程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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