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孟聞秋再醒來,馬車已經入了皇莊。
小桃掀起車簾一角,恨不得把眼珠子放車轱辘上,她嘴裏發出輕嘆,還拍着香蘭的肩膀讓她一起瞧瞧。
皇莊建造多年,錯落有致的宮殿起起伏伏,東面湖水,西面多山,北面茂林,南面平原,布局巧奪天工,因地制宜。
在前頭開路的一隊兵将一字排開,站在兩側,中間路上行駛着馬車,小桃見到他們,才不情不願地将車簾放下。
孟聞秋悠悠轉醒,沒頭沒腦問了一句這是哪裏。
香蘭絞了帕子給她擦臉,低聲道:“小姐,咱們已經到皇莊了。”
孟聞秋在馬車上睡得腰酸背痛,她伸手讓小桃給她揉了揉手腕,迷迷糊糊道:“我們住哪裏?”
“應當是老地方,與少夫人還有二小姐住在雲燕殿。”
孟聞秋點點頭,渾身都覺得不大舒暢,這時馬車緩緩停了下來,外頭傳來興臺的聲音:“大小姐,二少爺問,要不要一起去後山狩獵?午間便留在後山吃午膳。”
一路舟車勞頓,皇上發了話,酉時設宴,再宴請群臣與家眷,是以這幾個時辰,都可以随意走動。
孟行章和于雙瑢一合計,就準備叫上幾位少爺一道去狩獵,他想着孟聞秋從前最喜歡此事,便讓興臺來叫她。
孟聞秋也睡飽了,這會兒肚子有些餓,想了想便朝興臺道:“什麽時候去?”
“二少爺說到了住處先換身衣裳,等會兒去接您。”
孟聞秋應了聲,馬車又緩緩動了起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終于到了住的地方。
這裏一共有數十座宮殿,下榻的都是朝中一二品官員家眷,間隔很遠,互不幹擾。
雲燕殿算不上多寬敞,比起将軍府自然差了許多,一共有六間屋子,院子中央有小池子,裏頭有荷花小魚,旁邊還有兩顆不知名的大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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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雲蓁住在主屋,孟聞秋與孟憐玉一左一右,剩下的便分給了伺候的女婢們。
徐雲蓁也累得睜不開眼,讓春迎帶着人把那些個箱籠都從馬車上擡下來,孟憐玉見此,便開口道:“嫂嫂若是累了,不如先去休息,我在這裏看着。”
“你先去屋裏歇着吧,我還得去見見我爹娘。”
孟憐玉又朝孟聞秋看去,孟聞秋擡腳往屋裏走:“我和二哥去後山狩獵。”
身後傳來徐雲蓁的聲音:“你二哥這會兒傷口倒是好了。”
孟憐玉一左一右都吃了癟,她面上不顯,由萍兒攙着進了屋子,屋子裏早已經熏過香,也打掃布置得幹幹淨淨。
孟憐玉坐在裏間的梨花木椅上,有女婢打水來給她淨手,又抹上桂花味的手膏,萍兒這會兒也泡上了茶水,撲鼻便是一道清香。
“萍兒,爹爹在哪裏?”
“将軍?将軍應當是在皇上身邊。”
孟憐玉自顧自點頭,忽而又擡頭問:“那你說方統領呢?”
萍兒正往茶盞中倒着茶水,聽見這話冷不丁被燙了手:“小姐!姨娘特意說過了,讓我看着你,不許亂來的。”
“小娘也說了,等我從皇莊回去,便讓祖母給我相看人家,把我嫁出去。”孟憐玉說這話的時候,很輕很淡,只是眉眼間濃濃的哀愁掩蓋不住。
萍兒看了一眼外間正在收拾東西的女婢們,壓低聲音道:“小姐,你又何必執着于方統領呢?”
“是啊,何必呢?可太後娘娘要給姐姐賜婚,姐姐都可以嫁給他,為什麽我不行?”孟憐玉說着便落下兩行淚水,她用帕子拂了拂,“我和姐姐比又差在哪裏?”
“小姐!你樣樣都不差,可大小姐畢竟是嫡女出身,咱們……”
“是,我是妾肚子裏生出來的。”孟憐玉接過萍兒手裏的茶盞,手腕都在微微發抖。
萍兒不知該怎麽勸,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春迎扣了扣門,笑眯眯地。
孟憐玉擦淨了淚水,不過鼻尖微紅,一看便是剛哭過的樣子。
春迎假裝不知,朝她行了個禮,問道:“二小姐還沒歇下,少夫人說要去同徐太醫一起用午膳,二小姐不如一起?”
方才徐雲蓁想了想,孟聞秋和孟行章要狩獵,自己也要出去,留孟憐玉一人在這裏,傳出去不是讓人白白說了閑話。
孟憐玉擠出來一個笑臉:“我梳個頭發這就來,勞煩春迎姐姐讓嫂嫂等一等。”
春迎也笑:“不急,二小姐慢慢梳妝。”
她退了出去,萍兒便道:“少夫人總是好心的。”
孟憐玉沒吭聲,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麽。
孟行章帶了一頂小轎,把孟聞秋接上便直往後山去。
皇莊的後山不是普通後山,而是好幾座山連在一起的,灌木叢生且樹林茂密,裏頭養着好些兔子、狐貍、野雞,大一些的便是野豬、野牛,都是攻擊性不高的動物。
畢竟來狩獵的多數是公子哥兒,手下沒有三寸力,若是被野物傷了,又得掀起一番紛擾。
孟聞秋沒打算拉弓射箭,所以她并沒有換衣裳,依舊穿着早晨出府的裙衫。
彩色的鳳尾裙尤其令人側目,裙擺上都是花鳥圖案,兩邊都繡有金線,紅白相間的雙垂繡帶在步伐中前後擺動。
她頭上一支成色通透的玉簪,還有一根金釵步搖,慵懶華貴,目盼生姿。
孟聞秋一下轎,便吸引了衆人的目光。
第一眼先是驚嘆,再看清她的容貌之後,又覺得是她便不覺意外。
已經有四位少爺在這裏等着,孟行章姍姍來遲本來要發兩句牢騷,見孟聞秋又将話都咽了下去。
這孟家大小姐,性子雖不似從前淩厲了,可到底沒敢在她面前大聲說話。
孟行章見他們幾個沒出息的樣子,道:“跟爺說說,馮詹易那事誰幹的?”
于雙瑢沒說話,也拿眼去看他們幾個。
幾人打扮都大差不差,穿着精致名貴的絲綢衣裳,玉佩香囊挂身,手上也戴着扳指,一看便是長安城富貴的少爺。
一位看起來年紀小些先擺了擺手:“二少爺你都沒發話,我可不敢。”
另外兩個也連連搖頭。
孟行章揣了一腳空氣,憤憤道:“我看你們也沒那個膽兒。”
他可以當着衆人的面把馮詹易打一頓,但是不能接受被潑髒水。
于雙瑢見他氣得不成樣子,便道:“這事容後再議,咱們今日是來狩獵的。”
“罷了罷了,不提那頭晦氣的豬。”
孟聞秋聽着他們說話,心底也藏下了疑惑。
孟行章将孟聞秋安置在帳篷裏,瓜果冰盆樣樣都備得齊全,帳篷掀開一半,放眼可以望去深不見底的茂林。
有一圈士兵将帳篷包圍起來,在距離十米的位置還生了火,等孟行章他們狩獵回來,便能直接烤肉。
皇莊周圍有好些村莊,從皇宮趕來布置的太監們,在前一日便采買了好些食物,所以現下擺在孟聞秋眼前的,全是鮮甜的瓜果。
小桃給孟聞秋剝着鮮嫩多汁的葡萄,紫色的汁水順着手指頭往下流,她急忙拿了帕子擦淨。
另外有兩個女婢在身後打着扇子。
孟聞秋吃得都快半飽,外頭便傳來一陣馬蹄聲,聽聽約莫有十幾匹馬兒。
不知是孟行章他們回來了,還是有哪家的公子到後山狩獵,孟聞秋斜躺着沒動彈,讓香蘭出去瞧瞧。
香蘭應聲出了帳篷,只見馬兒上是一群衣着樸素的護院,而領頭那人衣着貴氣,模樣生得矮胖,臉上怒氣沖沖的樣子。
是馮詹易。
他也同樣注意到了帳篷外站着的香蘭,在她要轉身回去的時候,厲聲喝住:“大膽,見了本少爺還不請安!”
香蘭腳下一頓,心底有些打鼓,卻面上不顯,遠遠朝馮詹易行了一禮:“見過馮少爺。”
馮詹易見這丫頭有些面熟,卻怎麽也想不起來,身邊的小厮便提醒了一句:“是孟家大小姐身邊的女婢。”
馮詹易皺了眉頭,他現在最見不得的就是孟家人。昨日被打了一頓,臉上傷還沒好,這會兒還覺得隐隐作痛。
待他走得近了,香蘭也看清他的臉,消腫了但沒完全消,本來就小的眼睛現在就像是眯了起來。
帳篷本來就不大,孟聞秋聽見聲音便起了身,馮詹易走到帳篷前的時候,恰好看見從裏頭出來的孟聞秋。
孟聞秋聲名在外,向來是長安城中人人避而遠之的對象,馮詹易先是下意識發憷,又仔細端詳她的臉,嘴巴微微張開險些流了涎水。
好色之徒!
孟聞秋相比從前,少了幾分淩厲,多了幾分嬌貴。她嫌惡地看了一眼馮詹易,皺了皺鼻子道:“是來狩獵的?”
馮詹易喉嚨動了動,臉上笑得像朵花,十分高傲道:“自然。”
孟聞秋無意多說,轉頭要走,茂林中忽然撲騰起一群鳥兒,想來是孟行章他們捉到獵物滿載而歸。
馮詹易看着孟聞秋殷切的眼神,開口道:“難不成是你二哥?”
孟聞秋睨他一眼:“不然呢?”
馮詹易怒氣浮現在臉上,這會兒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就這麽愣愣站在此處,直到孟行章的馬兒從茂林裏沖出來。
孟聞秋朝旁邊走了幾步,不想和馮詹易挨得太近。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孟行章夾緊了馬肚子,直接往馮詹易的方向沖過來,眼看他也沒有要拉缰繩的意思,馮詹易吓得臉色一變,他身旁的護院趕緊将他圍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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