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方珩舟在戲堂,是禮部尚書邀他來喝茶。

各國使臣不日将抵達,住處都安排好了,就在皇莊外的華鳴寺。

華鳴寺已有三百年歷史,經了歷朝歷代依舊香火旺盛,不論前朝後宮亦或是富商百姓,都對華鳴寺十分尊崇。

禮部尚書來找方珩舟,是有一事想要請教,他年紀大了方珩舟不少,可依舊客客氣氣,臉上有些苦惱:“你說,這姑娘……公主,該安排在何處?”

方珩舟修長的手指摩挲着茶盞,眼底晦暗不明,他半晌沒說話,禮部尚書也猜不出他是何意,便靜靜盯着臺下唱戲的。

過了好半晌,禮部尚書随着咿咿呀呀的聲音都快忘了這檔子糟心事,方珩舟冷不丁出聲道:“李大人該去問問皇後。”

“哦?皇後?”

“既然是來和親,此事應當由皇後接手。”

新梁使臣,默不作聲帶了個和親公主前來,禮部尚書午時才收到信箋,氣得險些心梗,大熱天的後背都冒了冷汗。

太後和皇上下了令,要他接待各位使臣,就算是帶來的小小宮女都要一一排查清楚,這公主憑空出現,倒是讓他有些亂了手腳。

江逸亭這個質子還在朝中,又眼巴巴送了個公主過來,若是假公主還好,可偏偏這公主是江逸亭的親妹妹,真公主。

要說新梁是讨好之意,他卻并未提早知會。

禮部尚書氣得想罵人,這不是燙手山芋麽?誰知道安的是什麽心思。

他便想到方珩舟,按理說,到時使臣下榻的華鳴寺,要方珩舟安排人手,其一是明面上保護他們的安危,其二自然是監視。

方珩舟又是太後親侄,這件事先與他商議一番,禮部尚書也算是心裏有底。

他細細想了想,而後點點頭,眉頭都舒展了不少:“還是方統領有法子,皇後娘娘應該不至于如此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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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部尚書覺得這主意好,新梁送來一個真公主,若是想進後宮,也得先問問皇後願不願意。

雖說江逸亭母家在新梁朝堂舉步維艱,可畢竟是公主之尊,再者顧及大朝臉面,也得冊封一個妃位,皇後又怎麽會肯?

想來皇後就算糊塗,也不會給皇上安排一個他國公主做妃。

他悟錯了方珩舟的意思,方珩舟也沒打算解釋,繼續道:“信箋給我。”

禮部尚書從袖口拿出一張宣紙,鋪平在桌子上,指着某一處道:“這樞密使口口聲聲說公主是禮,狡猾得很。”

方珩舟粗略看過,嘴角浮現一抹笑意,卻令禮部尚書脊背一寒。

兩年前新梁有異動,方珩舟主動請纓,領了兵符去到邊關,将新梁打得節節敗退,最後把江逸亭送回來當質子的時候,朝中服氣的人更加服氣,不服的人也偃旗息鼓。

方珩舟年少之資,不論謀略膽識都非常人能及,禮部尚書想,好在他和這樣的人不是敵對。

“新梁的人何時抵達?”

“按腳程來看後日午時便能到。”

方珩舟又問:“別的呢?”

“新羅、渤海,後日傍晚能到。”

方珩舟淡淡“嗯”了一聲,他伸出食指在桌上輕叩起來,眼睛落在樓下戲臺上将軍扮相的小生,似是感受到一抹探究的目光,他側頭一看,一雙熟悉的丹鳳眼撞進眼裏。

孟聞秋單手捧着臉,嘀嘀咕咕道:“這戲不好看。”

怪不得這戲臺演這樣的戲,原來是方珩舟在此處。

小桃聽了有些疑惑,才坐下不久,怎麽就不好看了?

香蘭開口問:“我去讓他們換一出戲。”

有錢能使鬼推磨,何況又是在七名臺這樣的地方,銀子給夠了,你要天上的星星他們指不定都能給你摘下來,何況是換一出戲。

孟聞秋點點頭,朝對面的方珩舟遞去一個挑釁的笑意。

方珩舟收回眼神,落在手邊茶盞上,吏部尚書着急趕着去尋皇後娘娘,便先請辭:“方統領,這戲是下官特意點的,平日裏不得空閑,不如你再坐坐?”

方珩舟沒應聲,卻也沒有要起身的意思,禮部尚書笑得開懷:“那下官先走了,改日再請方統領喝酒。”

木門開開合合,廂房裏只剩下方珩舟一人,他擡眼又看見了孟聞秋,後者舉起茶盞,傲慢地遙遙向他示意,方珩舟遲遲不動,她颦眉瞪了他一眼,然後舉杯一飲而盡。

小桃見自家小姐怪異的模樣,便要探頭去看,卻被孟聞秋氣狠狠地擋了回去:“你看什麽?”

“小姐見着相識的人了。”

“哪裏有人?一只狗罷了。”

小桃摸不着頭腦,微微張着嘴還要再問,卻被一道扣門聲打斷。

孟聞秋以為是香蘭回來了,便盯着樓下的戲臺,這時候臺下已經換了一出戲,一戶富商之家的千金小姐,因為門不當戶不對,被迫與心上人分開,今日是成親之日,小旦身穿大紅嫁衣,捧着紅蓋頭正哭得凄慘,臉上妝都花了許多。

廂房裏忽然靜下來,沒有小桃叽叽喳喳的說話聲,也沒有香蘭輕快的步伐,孟聞秋轉頭去看,方珩舟已經走近了。

孟聞秋冷笑一聲:“方統領來我這做什麽?”

方珩舟沒答話,反而道:“孟小姐喜歡看這樣的戲?”

他掀袍徑直坐下,還不大客氣地給自己斟了一杯茶。

孟聞秋捏着袖口姿态高貴,輕咬貝齒:“總比你那打打殺殺的戲好看許多。”

她說着半垂眼睛,長長的睫毛似羽毛輕顫。

戲臺上又多了個老旦,咿咿呀呀地在勸着那小旦,方珩舟探頭随意看了一眼,便再無興致。

“孟小姐怎麽獨自來了戲堂?”

他以為去清淞殿,太後怎麽也會将人留到吃過晚膳。

“我又比不得方統領事必躬親,閑來無事便四處走走。”

孟聞秋說話帶刺,方珩舟似是沒聽出來,只道:“與禮部尚書商議要事,他方才走了。”

孟聞秋猜到他必定不是一個人,不過還以為是哪家公子巴結,誰想到是禮部尚書。

“二哥去鬥蛐蛐了,我在這裏等他。”

孟聞秋伸手撚起一塊馬蹄酥,往嘴裏塞了半塊含糊不清道:“聽說羅幼音絞了頭發,要出家做姑子去。”

這馬蹄酥倒還不錯。

方珩舟臉上依舊沒什麽波瀾,随口問道:“因為皇後要把她嫁給馮詹易?”

“是。”

他會知道這些并不奇怪。

方珩舟頓了頓:“孟小姐說這些,是何意?”

孟聞秋倒也不是故意要探他的意思,羅幼音送什麽香囊,與她并無幹系,只是聯想到太後說那句話,她總覺得近來皇後有些古怪。

說到底,她和方珩舟至少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只是,方珩舟這問話倒顯得有些暧昧,她冷冷一笑:“羅幼音要是記恨上我,你就是罪人。”

方珩舟不置可否,伸手點了點桌角:“算我欠孟小姐的。”

孟聞秋沒想到他答話這麽利索,堂堂南衙禁軍統領,又是太後親侄,旁人若說這話是客套,他能承諾欠誰的債,必定一諾千金。

她嘴角又浮現一抹狡黠的笑意,粉腮含霞巧笑倩兮,像是修煉千年的狐貍精又像落入凡塵的仙子,高貴端莊卻又在不經意間勾人心魄。

方珩舟想起昨夜孟聞秋伸出手指點在他胸口,像柔軟的羽毛騷弄着心頭,便是這樣的神情,他忽覺有些心神不寧,不敢再看。

“那,方統領打算怎麽還?”

方珩舟眼神落在桌上擺放的糕點上,又将主動權抛了過去:“孟小姐想要我如何還?”

孟聞秋一手托着腮,身子朝前探了探:“那你要不先欠着?”

“我先取點利息。”

方珩舟皺了皺眉,不知孟聞秋在打什麽鬼主意,不過還是依着她的意思點點頭。

“那就勞煩方統領幫我查查,從長安啓程來皇莊前一日,是誰打了馮詹易。”

雖說城中和馮詹易有過節的人不少,兩家本就交惡,可這事白白讓孟行章當了替罪羔羊,孟聞秋清楚她這二哥是個什麽性子,明面上瞧着是把這事忘了,背地裏指不定還怎麽記着。

正好方珩舟自己撞上來,不利用一次孟聞秋倒是不爽快。

方珩舟卻沒立刻應聲,他猶豫片刻才道:“這兩日恐怕來不及。”

“這兩日?”

“後日,新梁、新羅、渤海的使臣便會到。”方珩舟想若是貿然應下,又怕被旁的事情絆住手腳,他想想又補了一句,“我既然答應你,便不會食言。

孟聞秋也不着急,既然方珩舟願意查,她便能等。再者,方珩舟這人向來說一不二。

“這些使臣來得這樣快?”

方珩舟像是無意間掃了她一眼:“新梁還帶了個公主來和親。”

“哦?公主?”孟聞秋有些驚訝,兩方又沒交戰,江逸亭也還在朝中做質子,沒道理突然送個公主來和親。

“是江逸亭嫡親的妹妹。”

孟聞秋更加驚訝,這劇情走向怎麽又變了?原書裏可是只字沒提這回事。

她心底隐隐有些不好的預感,卻又說不上來,總覺得和眼前的方珩舟有關。

孟聞秋神情不大好,方珩舟只覺得這眼神有些熟悉,方才送她去清淞殿之時,在馬車上的孟聞秋也是這樣看他。

作者有話說:

小桃和一個位帶刀禁軍守在門口,她忽然側頭問:“這戲堂還有狗?”

禁軍臉色如常,搖頭。

“那我們小姐怎麽說見着狗了?”

晚點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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