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小桃帶着幾個女婢和小太監,着急忙慌地把孟聞秋從方珩舟手裏接過。

“莫要讓你家小姐着涼,讓廚子煮些醒酒湯。”

小桃忙不疊應是,一群人烏泱泱将孟聞秋扶着走了。

方珩舟負手站在窗前,見孟聞秋被簇擁着上了馬車,才預備離去。腳下還沒走出去兩步,他又回頭看了一眼桌上涼透的佳肴,擡手将孟聞秋酒杯裏剩下的半杯酒一仰而盡。

方珩舟摩挲着酒杯,烈酒入喉,辛辣甘甜回味醇香,舌尖還留有餘香,這酒滋味倒是濃烈。

他擡手用袖口随口擦了擦嘴角,唇邊漾起若有似無的笑意。

方珩舟大步流星出了酒樓,翻身上馬時幾位隐在暗處的禁軍也紛紛跟上。

天色漸晚,一邊是月牙挂在空中,而另一邊的夕陽還未完全落下去。

一行人卻無暇欣賞這景色,方珩舟開口問道:“他們去哪裏了?”

“回大人的話,二位少爺往東去了。”

馬蹄聲整齊劃一,不過眨眼的功夫,便已跑出了七名臺。

“派人去攔了麽?”

身後一陣沉默,方珩舟忽地拉緊缰繩,眼底藏了厲色。

幾人心道不好,馬兒都穩穩停了下來,他們齊聲道:“屬下知錯。”

方珩舟拍了拍馬兒,身子微微朝前傾斜:“既是知錯,明日自去領罰。”

馮家是皇親國戚,是以獨住一處宮殿,馮夫人去了皇後身邊說話,國舅爺和皇上在下棋,宮殿裏只有馮詹易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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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了幾房小妾入皇莊,這時候幾人正在花園子裏,衣着清涼,笑聲妩媚,馮詹易被蒙了眼,伸手循着聲音四處亂竄。

孟行章赤手空拳将守門的兩個太監打倒,連幾個小厮都沒派上用場,他穿過垂花門便就見到這樣一幅景象,馮詹易衣衫淩亂,嘴裏說着下流的話,笑得猥瑣至極。

于雙瑢這會兒急得冒了冷汗,忙拉住孟行章衣袖:“不可惹是生非。”

孟行章酒水下肚被激怒,這火氣已經蹭蹭蹭到了腦門,他将于雙瑢的手甩開,往花園子走去。

幾個小妾停下嬉笑聲,探着頭想要看清來人。

聲音停下來,馮詹易一個沒注意,小腿撞在了石凳上,他有些惱,掀了蒙在眼睛上的白布,還沒來得及呵斥,便被剛勁有力的拳頭打了左眼。

他低聲嚎了一嗓子,只覺眼窩和眉骨痛得發麻,他用手捂着眼睛連連退步,被幾個小妾牢牢抓住,才不至于摔坐在地上。

幾乎是從牙縫蹦出來的字眼:“孟行章!”

孟行章收了拳頭,側身看他:“我妹妹又沒招你惹你,和你有仇的是我,你小人做派,是那市井中的長舌婦麽,編排姑娘做什麽?”

于雙瑢這時候不知該不該勸,倒是有些為難,今日之事孟行章有些沖動了。

馮詹易轉了轉眼睛,自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意思,畢竟這事的确是皇後做的。

可孟行章沖進宮殿打他,馮詹易想想怒從心氣,将幾個柔情蜜意的小妾甩開,卻也沒敢上前來,伸手指着孟行章:“好啊,你目中無人,明日我便秉了皇上,看你要怎樣收場!”

“既然你這麽說,那我就不客氣了。”孟行章慢吞吞挽起袖口,捏着拳頭又要朝馮詹易走去。

兩人也不是第一天相識了,馮詹易沒反駁,他便是心虛,那羅幼音這事定會記在孟聞秋頭上。

于雙瑢急急扯住他的衣擺:“不可不可……”

“有何不可,天塌下來有我扛着,你怕什麽?”

孟行章見不得馮詹易這幅嘴臉,他剛要擡腳,卻被幾道馬兒的嘶鳴聲吸引了注意。

方珩舟臉上陰沉得能滴水,他快步走進花園子的時候,馮詹易已經軟了腿腳,被兩個小妾吃力地攙扶着。

“你們跑得倒快。”方珩舟這話是朝孟行章和于雙瑢說的。

于雙瑢見方珩舟,便放下心來,忙道:“方統領,他喝多了,我這就帶他走。”

孟行章不動,卻也沒再說動手的事。

馮詹易卻忽然硬氣了不少,挑釁道:“孟行章,你今日打我,他人我必定讓你十倍奉還。”

方珩舟卻走到了他跟前,一只手輕輕搭在腰間匕首上,低聲道:“怎麽,上回的苦頭還沒吃夠?”

上次孟行章用石子将他脖頸劃傷,還是方珩舟于危機之時将他救了下來,馮詹易想想覺得脊背發涼,梗着脖子沒吭聲。

方珩舟用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留着你還有用處,可你若是沒有分寸,別怪我手下不留情。”

“你……你威脅我。”馮詹易又氣又怕,“你敢!我可是國舅。”

方珩舟擡手抽出匕首,又迅速收了回去,飲過人血的匕首折射出寒冷的光,快得像是眼花,馮詹易攥着拳頭,一言未發。

“你不信盡管一試,我的刀向來見血封喉,沒有失手的時候。”方珩舟語氣淡淡,仿佛是在說今日天氣不錯。

可一字一句都讓馮詹易冷汗直冒,孟行章他尚且敢放兩句狠話,可對上方珩舟,他嗓子眼都像是堵住了一般,半個字都蹦不出來。

方珩舟盯了他幾息後轉身離去,道:“給馮少爺請太醫。”

于雙瑢半推着孟行章,嘴裏說着好話:“他命人打我,這筆賬我還記着呢,你急什麽?”

待人都走光後,馮詹易像洩了氣的皮球,癱坐在地上:“一群廢物愣着做什麽,還不快請太醫!太醫!”

孟聞秋醒來時,外頭天光微亮,她只覺口幹舌燥,喉嚨和額間隐隐作痛。

“香蘭……香蘭……”

嗓子裏發出粗粝的聲音,孟聞秋舔舔唇角,香蘭已經從外間走了進來,她點燃火燭又移步至床前。

“小姐?”

孟聞秋雙眼緊閉臉色微紅,蒙上了一層不自然紅暈,香蘭擡手覆上她的額頭,只覺燙得驚人。

“小姐,發熱了!”

“涼……喝涼茶。”孟聞秋撐着身子想坐起來,手下卻沒半分力道。

香蘭朝外間又喊:“春晴,小姐發熱了,快拿了牌子去請太醫來。”

今日本該春晴一人值夜,香蘭見孟聞秋喝醉了酒,不放心,便也睡了下來。

春晴聽見聲音,急急忙忙披了衣裳:“诶,我這就去!”

香蘭給孟聞秋倒了一杯溫水,半扶着她起身勉強灌了半杯。

孟聞秋這才覺得嘴裏舒服了些,不過還是頭疼欲裂,她眉眼都緊皺在一起。

香蘭又絞了帕子給她擦了擦臉,還有手心,昨夜倒是讓廚房煮了一碗姜湯,可惜孟聞秋睡了過去,這碗姜湯便沒下肚。

香蘭拿自家小姐沒法子,想把小桃從夢裏揪起來好好罵她一頓。

春晴知道此事不敢耽擱,找了小厮騎馬去的,一來一回倒也快得很。

太醫署當值的是一位年輕醫丞,聽說孟家小姐發熱,連忙提了藥箱便跟了來。

香蘭換了兩盆清水,給孟聞秋渾身擦拭後,春晴趕了回來。

那醫丞剛一進屋,便皺了眉頭:“孟小姐發熱,得開半扇窗透透氣。”

香蘭拍拍腦袋,自責不已:“我倒是忘了這茬。”

春晴眼疾手快,趕緊走到了窗戶前。

香蘭将他引進內室:“敢問醫丞如何稱呼?”

“張益。”

香蘭覺得名字有些耳熟,不過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是誰。

“勞煩張醫丞,我方才給我家小姐喂下去半杯溫水,也将身子細細擦過了。”

張益點點頭,随即将藥箱放置在桌上,他走得匆忙,也未帶個藥童,便只能親自上手。

他拿了兩塊絹布遞給香蘭:“你做得不錯,放你家小姐手腕上。”

帷帳早被放了下來,所以張益什麽也看不見,不過他依舊秉守着禮節,将頭微微低了低。

香蘭把孟聞秋的左手拿了出來,張益半蹲着給她把脈,眉頭也越皺越緊。

“受了寒熱,可曾吃過什麽?”

香蘭自持冷靜,也只得道:“喝了幾杯女兒紅,菜沒吃幾口。”

孟聞秋的大名早有耳聞,只是張益從未見過,他心下有了計較,卻也沒表現在臉上。

“我要在尺澤穴和少府穴分別紮上一針,勞煩姑娘替我挽起袖口。”

香蘭照做,一截柔弱無骨的藕臂露了出來,張益既要顧忌男女授受不親,又要給她醫治,倒有些棘手。

向來十分穩準狠的針,都險些抖了抖。

好不容易将兩顆針都紮了進去,他朝香蘭問道:“什麽時辰了?”

“卯時。”

張益朝外間走去,邊走邊道:“一刻鐘後你喚我。”

他又朝春晴道:“可有筆墨紙硯,我先開個方子,讓你府上的人去拿藥,我開些常見的藥材,皇莊都有。”

春晴奉上書房四寶,張益筆下如同游龍,滿滿寫了一張紙,這才吹了吹遞給春晴:“拿了藥便讓找藥童煎,他都清楚的。”

香蘭和張益一道守着孟聞秋,一個在裏頭一個在外頭。

孟聞秋半夢半醒,手下不大安分,香蘭只好輕輕抓着她的腕子,低聲道:“小姐莫要亂動。”

像是真的聽見了一樣,孟聞秋卻沒再動彈。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香蘭見孟聞秋眉頭舒展了些,睫毛顫了顫。

“小姐……”

孟聞秋緩緩睜開眼睛,見香蘭半趴在床頭,想要張口說話卻發不了聲。

香蘭解釋道:“小姐發熱,張醫丞方才替你紮了針,已經派人去抓藥了。”

孟聞秋擡了擡頭,看見手腕和掌面各有一根細長的針,本來倒不覺得痛,可看了一眼後倒覺得整個人都不大舒暢。

香蘭看她神情一變,道:“張醫丞還在外頭,過會兒便能取針了。”

孟聞秋伸出空閑的右手,指了指嗓子,香蘭又起身給她倒水。

“幸好我昨夜沒回屋睡,這病來如山倒,小姐等服了藥,便會好許多。”

孟聞秋咕咚咕咚喝水,原本鮮豔欲滴的紅唇裂開幾道,眼底也是掩不住的疲态,不過香蘭瞧着倒像是西子捧心,平白添了幾分妩媚。

一杯水喝下去,孟聞秋清了清嗓子,半撒嬌道:“頭痛得很。”

香蘭看看時辰,起身朝孟聞秋道:“我叫張醫丞給小姐取針。”

張益就坐在外間,兩人的話盡收耳裏,雖不是有意要聽,可依舊不是君子之道,他耳根有些發紅。

香蘭請他進內室,這時候孟聞秋還半坐在床頭,帷帳也已經拉開。

她見了張益便道:“張醫丞辛勞。”

天色還早,本該安睡的時辰來給她看病,可不就是辛勞。

孟聞秋本是客套話,卻令張益有些手足無措,為方才心底的猜想狼狽,自己倒有些狹隘了。

張益不經意間看了一眼孟聞秋,便沒敢再擡頭,他一邊取針一邊道:“小姐女兒身比不得男兒,烈酒少喝。皇莊比不得長安,氣候涼爽,若真是饞了,那酒需得煮過再喝。”

孟聞秋笑:“謝過張醫丞。”

這幅身子像是禁不起什麽折騰。

張益将銀針收了起來,連連退了兩步:“過會兒讓藥童将藥送來,孟小姐記得吃。”

“飯菜讓廚子做得細致些,忌辛忌辣……”

他又朝香蘭一一囑咐着,孟聞秋也聽着沒說話。

直到他再次拱手,孟聞秋便擡手道:“香蘭你送送張醫丞。”

将人送走後,孟聞秋歪頭又睡了過去。

作者有話說:

哎,病了,方統領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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