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孟聞秋的小轎剛在雲燕殿外停下,便聽見馬兒的聲音。

方珩舟一身玄衣,袖口與領口上有暗色花紋,腰際挂了一把匕首一只玉佩,眼眸微沉看不清神色。

他翻身下馬,利索地将護腕取下,遞給身後骁衛,并道:“門外守着。”

孟聞秋見他便停下腳步,然後揶揄起來:“方統領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方珩舟眉梢微動:“聽太監說孟小姐方才去過未平殿。”

孟聞秋本來還想改日再去,沒想到他親自找上門來:“怎麽,方統領看起來空閑得很。”

兩人說着往廳堂走去,方珩舟接話道:“比不得孟小姐清閑。”

這話說得誠懇,沒有一絲諷刺,孟聞秋看他那副正經的樣子,不由得“啧”了一聲,率先跨進門檻,尋了個舒坦的姿态坐下,這才朝小桃道:“看茶。”

方珩舟也不客套,坐在她右側,低聲道:“孟小姐見過羅幼音了?”

孟聞秋沒想到他會先問這茬,随即笑靥如花,有意左顧而言他:“方統領還對我們姑娘家的事感興趣?”

方珩舟神情松動,手下摩挲着腰間玉佩,面色不改道:“不感興趣,随口問問罷了。”

“當真?”

“當真。”

孟聞秋見他正襟危坐,便收起了大半笑意,她将繡鞋踢了,雙手環住雙膝,恨不得将整個人都縮在一起。

香蘭見此皺了皺眉,方統領怎麽說都是男兒家,她趕緊進內室拿了毯子給孟聞秋蓋上。

孟聞秋朝兩人擺擺手:“你們出去守着,我和方統領有話要談。”

Advertisement

她依舊眉梢彎彎,又側頭去看方珩舟:“不過是和羅小姐說了幾句話,方統領不必在意。”

方珩舟不再追問,反而道:“孟小姐找我何事?”

“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聽說那位公主病倒了?”

方珩舟有一絲訝異,随即便掩了神色,道:“太醫署派人去看過了,只說公主嬌弱,休養兩日便好。”

孟聞秋眼眸微眨:“那這病就是裝的了?”

她說的直白,方珩舟不經意間勾起唇角:“畢竟還是要給兩分臉面。”

“那方統領認為,他們此舉是為了什麽?”

孟聞秋笑得貓兒一樣,眼底狡黠暴露無遺,方珩舟将這些收進眼底,答道:“這公主去留如何,還沒個定數,還不如先裝病。”

新梁這次倒是聰明。

“公主來這裏,你認為此事會不會是江逸亭一手促成的?”

方珩舟盯着她不動,兩人臉對臉,距離不過六寸,孟聞秋眼底敞亮肆無忌憚地看他,方珩舟倒先敗下陣來,他輕咳一聲:“早就知道孟小姐聰慧。”

“嗯?我猜對了?”

方珩舟不置可否:“江逸亭一直就和新梁那邊有書信往來,不過兩三月只有一封,便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随他去了。”

近來與馮家也頗為熱絡,方珩舟卻不急,放長線釣大魚,江逸亭和馮家,甚至皇上與皇後,都不過是棋盤中的棋子。

孟聞秋不知他心中所想,若是知道,肯定要罵一句短命鬼。

江逸亭這一系列都是先沖着方珩舟來的,論身份論權勢,他還是太後親侄,沒了他太後就仿佛斷了一只手臂。

孟聞秋想起書裏早早下線的方珩舟,便問道:“宮中司天臺可有随行入皇莊?”

司天臺占候天象,并預造來年歷頒于天下,若真是像書裏寫的那樣可怖的地動,沒道理一點風向都沒有。

方珩舟搖頭:“這次并未祭祖,所以司天臺留在宮裏,宮中需要留人坐鎮。”

果然……孟聞秋拍了拍腦門,如果她記得沒錯的話,明天皇上接待衆位使臣,地動應該發生在後日。

她覺得口幹舌燥,舔了舔嘴唇,問道:“新羅、渤海的使臣傍晚便能到,方統領會去接待麽?”

“不去,禮部尚書自會安排。”

“那明日、後日,方統領去何處?”

孟聞秋接連問話,方珩舟察覺到一絲不對勁,便反問:“孟小姐有何事?”

“沒……就是,方統領後日要是得閑,我請你去看戲。”孟聞秋随口胡謅,只要後日方珩舟不去後山,便不會因為地動而死。

“看戲?”方珩舟自然是不信的。

孟聞秋也覺得自己演技有些拙劣,明明往常信手拈來的話,現在卻磕磕巴巴。

“後日什麽情形暫且不知,若是得空,我請孟小姐看戲。”

孟聞秋垂了眉眼,似是對他的話有些不滿,方珩舟便解釋道:“怕那些使臣別有用心,我得随行在皇上身側。”

孟聞秋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她随口應下,不過依舊心事重重。

方珩舟見此便道:“孟小姐有話想說?”

“沒有。”她答得斬釘截鐵。

她才不會說些別人眼裏的瘋話。

方珩舟半信半疑點點頭:“太後此次對新梁十分不滿。”

說是對新梁不滿,不如确切地說是對皇上更加上心。皇上頻繁有些小動作,太後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若是當真勾結敵國,那此事便變得有意思了。

方珩舟伸手摩挲着袖口,眼底卻像有風雲翻湧,頗有一種勝券在握,手裏拿着魚竿在等待魚兒上鈎的姿态。

安定了許久,的确有些無趣了。

孟聞秋将他的神色收進眼底,緩緩開口道:“方統領可不能掉以輕心。”

“孟小姐知道我在想什麽?”

“一知半解。”

方珩舟挑了挑眉頭,不置可否:“那日禮部尚書找我為了公主一事,他去問了皇後的意思,可皇後态度含糊,倒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

“那皇後必定是一早就知道了。”

不然以皇後的性子,不可能坐得住。往常後宮若是皇上在哪位妃嫔宮中多去了兩次,她便會将人喚到跟前來,讀女訓、女戒,并謄抄一式兩份。

後宮身份較高的妃子不多,兵部尚書家的大小姐算一個,還有中書侍郎家的嫡女,分別是英妃、麗妃,膝下都有一位公主。

皇後至今無所出,她就算和皇上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也要考慮子嗣。

孟聞秋大膽的想,雖然原書裏并沒有這段情節,可這公主來和親,應該不是為了要進宮的。

她觑了一眼身側的方珩舟,見他神色坦然,忽然出聲道:“方統領興許是犯了桃花。”

“何出此言?”

“你既未娶妻,又并無婚配,放眼去看朝堂上下,身份年齡能配得上的公主的男兒,也只有你方珩舟了。”

孟聞秋說這話時眼帶笑意,眼睫毛像羽毛一樣,輕飄飄地上下掃動,她用一只手撐着臉頰,十分自在的樣子,她正對自己的猜測有些得意,像是貓兒愉悅地揚起了尾巴。

方珩舟看她美目流盼,便道:“孟小姐怎麽一臉稱心如意?”

孟聞秋也毫不掩飾,畢竟看熱鬧誰都喜歡,方珩舟前腳剛拒絕了一個羅幼音,又來一個新梁公主,她倒想看看方珩舟要怎麽收場。

若是自己沒猜錯的話。

方珩舟卻不動聲色:“無妨,太後本來就有意要給我和孟小姐定親,堂堂公主應該不至于會做妾。”

孟聞秋臉色一變,她擡起頭來瞪着方珩舟:“你休想!”

方珩舟抿唇輕笑,正當他勾起的唇角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時候,孟聞秋伸出手搭上他的肩頭:“方統領,你要真是中意我,不如現下去城門外排隊,興許等到猴年馬月還是有機會的。”

方珩舟反手将她的手腕捏住,寬大的手掌傳來粗粝之感,孟聞秋神色微動,嬌俏道:“方統領,你弄疼我了。”

美人杏腮桃頰、紅唇微張,方珩舟聽到這話非但沒松手,還更捏得緊了一些。

屋內香爐裏升起一道香煙,又漸漸彌漫開來,圍繞在兩人身上。

孟聞秋動了動手腕,發覺一點兒都沒辦法掙脫他的桎梏,便道:“怎麽,我說這話,方統領惱羞成怒不成?”

從一開始,太後要給兩人賜婚時,方珩舟的态度便十分堅定,他不會娶孟聞秋。

而那日夜裏因着羅幼音的示好,又提起孟聞秋來,他破天荒地并未否決此事,心中已經有所動搖。

方珩舟越和孟聞秋接近,便越覺得她捉摸不透,能面不改色說出“方統領心裏有我”這話,可笑意未達眼底。

又在醉酒之後将他認錯,不知嘴裏碎碎念叨的到底是何人,他又覺得心底空了一塊,遲遲填不滿。

甚至午夜夢回也能見到孟聞秋身穿盛裝,打扮得極其嬌媚,然後朝他喊了一句方統領,便笑盈盈地走遠了。

孟聞秋今日這話帶着九分捉弄,也不知是否其中有一分真心。

方珩舟眉頭緊緊皺在一起,孟聞秋見他低頭在想什麽,便嗔道:“你若是再不放手,弄疼了我,我這人向來記仇得很。”

孟聞秋看着自己細白的手腕被他緊緊攥在手裏,倒是算不得多痛,只是兩人此刻太過微妙,方珩舟眸中帶着的一丁點兒怒氣,她雖不知為何,可總歸是因為自己。

“那孟小姐便記着好了。”

方珩舟手下剛松,便大力扣住孟聞秋的脖頸,朝自己的方向輕輕一扯,低頭封住了她的唇舌。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