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一夜,林青流很不留情面地給了陸望致命一擊,還将人狼狽地掃地出宮,果真讓陸望知難而退,好幾天都沒來騷擾他了。

其實半年前那場分別的情景,林青流很多細節都記不得了,只記得當時滿腔茫然,心裏全是被人欺騙被人辜負被人抛棄的失望,恨不得将陸望揪出來痛打一頓,又恨不能時光倒流敲醒年少的自己為什麽要答應陸望試一試。

可是随着時間流逝,這些各種的“恨不能”,都成了夢裏的一部分,時有時無,帶不來實質性的傷害。

他一直在昭明皇宮,嬌生慣養,錦衣玉食,無憂無慮。但是在陸望身上,他總是遇上難題。他人生中唯一的挫折就是陸望帶來的,小時候行的一次善行招來算計,感情上踏出來的第一步也遭到辜負,引狼入室,牽連手足,實在讓他很挫敗。

挫敗就挫敗吧,人生哪能一直一帆風順呢。所以他只要求陸望離開他的視線。他知道陸望想奪回太子之位一雪前恥,所以他沒攻破大景皇室,也算助了陸望一臂之力。大景的太子已經廢了,現在只有陸望能鎮住大景的朝局,可是為什麽這人還留在這裏,讓人不痛快?

他只想陸望早早回大景,別再來煩他。

林青流一大早就要起來陪人逛街,忍不住就将起床氣撒在了陸望頭上。

風和日麗,街頭熱鬧。

林青流換了尋常人家公子的衣服,和沈玉憐走在一起,旁邊還跟着鄰國使者。

沈玉憐在使者的監督下,臉都要笑僵了。使者不斷催促她:“公主你笑笑啊,燦爛一點。昨天你臨陣脫逃,實在太無禮了。今天表現好一點,在殿下面前挽回對我們的印象……快上去和他說話啊!”

兩人拉扯間,林青流為沈玉憐解決了難題。他回頭,笑道:“玉憐你過來,那家坊堂的首飾衣物都不錯,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好啊!”沈玉憐如臨大赦。

出來的時候,趁着使者在付銀子,林青流傾身,給沈玉憐戴上一只發簪:“他在寒山寺等你。”

“好,多謝殿下相助。”沈玉憐低聲感激道。

使者跟了上來。這次出行,是他提議的,他一定得小心跟緊點,不然誰有閃失都是他的過錯。可當他一出門,無數刀光劍影就朝這邊而來。周圍行人尖叫着躲開,使者冷汗立刻流了下來,大喊:“快保護殿下!保護公主!”

然而天不遂人願。沈玉憐還是被賊人劫走了。使者感覺頭都要掉了:“快救人!侍衛快追上去!”接着他眼前一晃,定睛一看,才發現追上去的那道身影是林青流的!

這下完了,他覺得自己的頭已經離開身體了。

陸望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林青流親吻完沈玉憐額頭的情景,沈玉憐還仰着頭,小小聲說話,一副害羞的樣子。

陸望眼睛血絲都要暴出來了,像被人侵占了領地的猛獸,他怒不可遏,拳頭握得死緊,全身上下每一根血管都在叫嚣着要撕碎了那個敵人。事實上,他也真行動了。

和他行動的還有另一批人,但陸望不管,他只要殺了那個女人。

林青流确定自己沒眼花。那個擄走沈玉憐的男人,真的是陸望!

他只覺這人生他媽都亂了套了!

他牽了匹馬車就追了上去,身後的“刺客”也仿佛窮追不舍,只留下哇哇大叫的使者。

馬車飛奔,然而和陸望始終隔着一段距離。林青流駕着車,運內力喊道:“陸望!你給我放下她!”

陸望停也不停。

到了一個分叉路口,林青流見陸望就要往寒山寺的另一個方向去,連忙喊道:“陸望,去寒山寺!你陪我去寒山寺!”

陸望身形一頓,似乎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果真朝寒山寺的方向去了。

林青流松了口氣,然後在心裏大罵陸望。要是這人橫插一腳打亂了大家的計劃,他真的殺了那傻子的心都有了。

寒山寺,青松挺拔。

陸望的輕功硬是直接将他們的行程提前了一炷香時間。

鄰國太子還沒脫身,現在寒山寺只是一座空寺廟。林青流讓“刺客”去守門,自己進去了。

陸望扛着沈玉憐,一路就狂奔到了這裏。

沈玉憐一臉懵逼,心說這刺客也太盡職了,要不是她知道計劃,她也會把陸望當成真的刺客,畢竟他身上的殺氣鋪天蓋地,沒有人會覺得他是好人。她想說話,可陸望點了她的穴,她既不能動彈,又不能說話,滿心納悶。

陸望放下她,端詳了她一會兒,說道:“你好難看。”說完,也不理沈玉憐的表情,就将她塞到了佛身後面的門,還威脅道:“要是敢出聲,我立刻殺了你。”

他一出去,林青流就進來了。他眉宇間滿是焦急,可是這份焦急不是給他的。陸望眸子裏閃過着一絲怨毒:“你真的喜歡她?”

林青流環視廟內,沒看到沈玉憐,胸口起伏了幾下:“人呢?”

“我殺了。”陸望說。

廟內并沒有血腥氣。林青流心下松了口氣,然後狠聲道:“你鬧夠了沒有!把人還給我!”

“還給你?”陸望的聲音更狠,還帶着點委屈,“為什麽要還給你?她是你的嗎?只有我才是你的,你說過的話都忘了嗎?”

時間緊迫,林青流只得順着他:“行,你說的對。她不是我的。你放她出來。”

“我不放,我憑什麽要放一個敢染指你的女人?”陸望得寸進尺。

他這樣咄咄逼人,讓林青流越發煩躁:“你這樣糾纏,有什麽用?就算遂了你的願我們重新和好,又能改變得了什麽?難道你想永遠帶着歉疚和我過一輩子嗎?不,我覺得你連歉疚都沒有,你只是怨我,因為我是你精心準備的計劃中的不确定因素,所以你要把我握在手心才能甘心是不是?但是這世上沒有哪兩個人,能夠因為怨憎而長久,我們現在就已經相看兩生厭,相處多一天,一個月,一年,也是毫無意義。”

“可是我一點都不厭你,”他紅着眼,“你就是厭惡我,從來不肯原諒我,才非要這樣說。我怎麽可能讨厭你?我一輩子都不可能讨厭你!我恨不得一輩子都跟你纏在一起,哪怕你恨我恨不得殺了我,我也要和你在一起!是你說的,我們二人一心,同去同歸,你不能後悔了,就這樣丢下我!”

“你有病。”

“是,我有病。你要是敢扔下我,我一定會去将那什麽公主殺掉!”他恨恨道,“既然你不要我了,沒人看着我,我也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麽事來。你要是放心,就盡管離開!”

林青流絲毫不懷疑他真的能去傷害沈玉憐。他咬牙道:“行,就算你真的喜歡我,可我不可能毫無芥蒂跟你過下去,我看着你這張臉,就犯惡心!”

他這話很不留情,像數把利劍插入陸望心裏。陸望臉煞白,倏爾,眼中燃起不顧一切的火焰:“好,你不喜歡我這張臉,那我不讓你瞧見便是了。”說着,他袖中滑出驚漣,使勁往臉上一劃。

幸好林青流緊繃着弦,一個石子打掉匕首才沒真讓陸望毀容。

林青流瞪眼:“你簡直就是個瘋子。”

“是,我是。你把我領回去,怎麽打我都可以。但是你就是不能扔下我,和別的人雙宿雙飛。”陸望緊咬着牙根,“想都不要想。”

外面傳來馬車的噠噠聲。

陸望說:“有人來了。你帶我走,我就不鬧了。”

林青流簡直怕了他了,他說:“我不喜歡玉憐。她的情人來了,你快帶人出來!”

陸望不信:“你騙人,你就是不想帶我回去才編的借口。”

林青流直接繞過他,将門打開,露出只能幹瞪眼來表達自己驚訝的沈玉憐。陸望倒也不是真不信,只是半信半疑,見林青流要親自抱人,他趕緊上前,解開她的穴道,對林青流說:“你為什麽要抱她,她自己不會走嗎?”

林青流當他是隐形的了。

等親眼看見沈玉憐和鄰國太子相聚擁抱在一起然後一起離開的時候,陸望才真的放下心來。

林青流一個跨步上了馬車,調轉車頭就要走。

陸望眼疾手快,拉住他的衣袖:“青流,你帶我走,好不好?”

這一天,他們的對話,幾乎全都圍繞着這個。陸望将這句話說了那麽多次,說得都快絕望了,此時仰頭巴巴看着林青流,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他長得俊美,是和林青流不同的,極具侵略性的。但是看向林青流的時候,冷峻的線條總會柔和許多。

林青流從不否認自己喜歡陸望這張臉。可能是今天的事太多了,他臉上有點兒疲憊,無力道:“可是我不想帶你走。”

他這樣疲倦,而且這些負面情緒好像還都是他帶來的,這讓陸望快落下淚來:“那我悄悄跟着你好不好?我不讓你知道,也不讓其他人知道。”

林青流扶着車轅,看都不看他,也不回答,駕馬車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火葬場就要結束了。

不知道還要不要寫甜一點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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