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hapter 23
第二天一早,秦江比約定時間早到了半個小時,他站在業主公司的寫字樓大堂吸煙區等肖一楠。
當抽到第三根煙的時候,對方出現了,秦江趕緊滅了煙迎了過去。到了跟前,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
肖一楠看出他的窘迫,“先上去吧,把工作上的事處理了再說別的。”
接待他們的是一直跟肖一楠對接前期設計工作的項目負責人,以及公司總經理。會議氣氛不算壞,畢竟秦江一方上來就态度誠懇地承認了工作失誤,既沒有推诿,也沒有試圖拿肖一楠身體原因求得諒解,同時他們提出減免5%的設計費以及月底前把之前拖欠的進度追上來。資本都是逐利的,這麽一來,客戶面子裏子都有了,且對肖一楠之前的工作态度和産出都是認可的,也就沒有為難倆人。
總算是把業主方這邊安撫好了,從寫字樓走出來,肖一楠長舒了一口氣,盡管他清楚地知道未來幾周他面臨的将會是強度極高的工作任務。
“謝謝。”肖一楠對秦江說,剛才主要都是他在跟業主那邊道歉,其實以他現在的身份實在不必表現得太過謙卑。但秦江就像是剛創業那會似的,總是習慣性地把自己保護在身後。
“你跟我說謝謝是想我難受死嗎?” 秦江剛見到肖一楠就像把對方一把抱在懷裏,問問他那個該死的病這幾天有沒有加重,問問他到底跑哪去了,問問自己在他心裏還有沒有,哪怕一丁點回轉的餘地。可是他不敢,就像現在,他連拉肖一楠的手都不敢。
“再怎麽說,我也不應該這麽一走了之。辦公司,除了你我,還有百十來號員工的生計要顧,誰身後不是一家子老老小小?” 肖一楠清楚地很秦江身上的擔子。
“我的病你不用太擔心,只要按醫囑定時吃藥總歸是可以控制的。無非就是療程時間長一點。副作用跟別人比起來,在我身上也不算特別大,應該不會影響項目進度。”
說完肖一楠笑了下,“我要是早告訴你就好了,得了這麽個病,始終不願意說出來,也是有我的私心在。怕你覺得我沒用,離開你連精神都有問題了。”
“所以,秦江。你真的不要覺得對不起我。”肖一楠看着對方泛紅的眼睛和明顯消瘦的臉,拍了怕對方肩膀。“只是生個病而已,我人還在呢。”
秦江本以為肖一楠這次回來,還會是一言不發,悶葫蘆的狀态。沒想到他語氣平實,表達直白,以前那些藏着掖着的心思居然就這麽當着他的面說了出來,反而讓秦江不知道如何應對。
回公司的路上,肖一楠跟秦江講了講自己這幾天到底躲去了哪裏。秦江想怪不得自己遍撒關系網也沒能找到人,原來壓根沒住酒店。
“你...你是看到白熙受傷的新聞去的醫院?” 秦江邊開車邊問副駕駛上坐着的人。
“是,網上說什麽的都有。我擔心他,就去了醫院。”肖一楠說道。
“他現在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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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傷着要害,萬幸。”
車裏一陣沉默。
半晌,肖一楠主動打破了倆人周遭的凝固,“秦江,你之前跟我說想咱們倆個人好好過下半輩子,我同意了。那時候,我...我确是對過去的生活充滿留戀,也不願意去想別的可能性。”
“後來那段時間,盡管咱們彼此都有心結,但誰都不願意說破。因為白熙跟你說的那些話,你狐疑我倆的關系;而我...其實一直沒能真的放下你出軌的事。”
“我那天不樂意...”肖一楠想了想還是決定不告訴秦江自己小時候那件事,這對對方太殘忍了。
“...那天不樂意也是因為過不去心裏的坎,只是...沒想到...所以當時就有點受不了了。”
肖一楠提起那天,秦江用力握了一下方向盤。
“後來想想,你要的無非就是我作為愛人應盡的義務。我抵死不從弄得場面那麽難堪,想必也讓你很難受。”
“一楠,你別說了。” 秦江開不下去了,他把車往路邊一停。他不想聽對方把事情掰開了揉碎了地說出來,不想讓眼前的人受了這麽大的罪以後還要替他找臺階。
“秦江,咱倆不是沒努力過,結果怎麽樣,你我都看到了。”
“所以,你選擇了白熙是嗎?” 秦江終于問出了口。
“可能,是白熙選了我吧。” 肖一楠輕聲說道,“這世上每天心碎的人有那麽多,并不是誰都可以在最灰暗脆弱的時候遇上一束光亮照耀着你,願意聽你說話,給你做飯吃,用盡全力逗你開心的人,是不是?這次他受傷的事兒,逼我認清了他之于我的意義。”
“一楠,如果,我說如果,這次出事的是我,你是不是也會什麽都不想了,飛奔回來見我?然後咱們現在能有個不一樣的局面?” 秦江不死心地問。
肖一楠想了想,“也許吧,咱倆早活成了對方的一部分,你有點什麽事我肯定會比誰都着急。只是...如果二字太過虛妄,如果我沒有遇到你,可能現在已經娶妻生子了呢。” 肖一楠故意用輕松的語氣開玩笑般地說道。
秦江聽他這麽說,知道大勢已去,心下一片荒涼。肖一楠,依舊是他心目中對愛情全部想象的凝結,只是那人再也不是他的了。秦江終于憑一己之力把自己的愛人徹底推到了一望無際的彼岸,那邊有一個白熙在等着他。
于是,在正午日頭映射下的萬丈紅塵中,車輛川流不息的環路邊,尾燈明滅閃爍的車裏,秦江,終于痛痛快快地哭了出來。
當前臺小妹看到兩位眼睛紅腫的老板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基本已經是語無倫次了。
“肖...肖總..您回來了啊?”
肖一楠不好意思道,“對不起,讓大家夥兒擔心了。”
“您沒事就好,太...太好了。” 小妹覺得自己在微博上認識的那個算星盤的神婆沒騙她,花了五十塊錢果然今天有逆風翻盤的好消息。
“通知大夥兒十分鐘之後會議室開個會吧。”秦江吩咐小妹。
會議上,肖一楠跟在座的同事表達了自己這段時間擅自離崗的歉意。秦江則表示希望各個部門這段時間一起加油把項目進度追上來,年底除了雙薪之外肯定不會虧待大家。
開完會,肖一楠去到辦公室,開始一心一意地回複郵件,處理工作。下班的時間,秦江來敲他門。
“送你回去?” 然後跟了一句,“我正好把東西理一下,今晚搬去酒店住。”
“好,我回去換件衣服,你不用着急搬走,我這幾天晚上在醫院。”肖一楠說。
秦江臉色還是暗了一下,随即振作起來,“我先送你回去換衣服,再跟你一起去醫院看看白熙。出了這個麽大的事兒,想想也是後怕。”
肖一楠沒有拒絕。
回到公寓肖一楠拿了些換洗的衣服和吃了一半的藥,秦江看着那藥又心裏發慌。
“真要吃那麽長時間嗎?”
“相信當代醫學吧,全世界也不只有我得了這個病。別人都能治好,我也應該沒問題的。” 肖一楠用水服下兩粒藥片,這次他沒有了第一次時打開藥盒時的惶惶不安。
白熙這時候正在病房裏閑的撓牆。肖一楠一早就沒了影子,雖然不是偷偷溜掉的,但也是在自己不甚清醒的狀态下說了句我先走了,晚上再來看你就匆匆離開了,害的自己早安吻也沒撈到一個。
中午自然有人來給他送飯換藥,但沒了任他予取予求的肖一楠,養傷就單純成了養傷,無聊得緊。
好在那人還有良心,知道不時給自己發消息詢問情況。白熙轉移陣地般開足文字和圖片火力,力求全方位立體式地展現一個急需肖一楠關心慰問的病人形象。
“我到了。” 肖一楠的信息出現在對話欄,沒多久他就聽見了開門的聲音。白熙馬上擺出一張被人遺棄了整整一天的無辜臉,正準備興師問罪讨點甜頭,就看見了肖一楠身後跟着進來秦江,手裏還拿着把花。
“好點沒有?” 肖一楠示意杵在一旁的秦江把花給白熙。
秦江不尴不尬地把醫院樓下花店現買的一大把百合捧給了對面病床上肖一楠的下家兒,他媽的,這叫什麽事。
白熙更是不尴不尬地接了花,“嗯...謝謝...” 秦江跑來幹嘛,按說肖一楠已經找到了,他們這個聯盟就應該立馬解散,原地轉化為敵對勢力啊。肖一楠不是又被這人忽悠回頭了吧!?
白熙趕緊看肖一楠,對方正在給他把打包的晚飯從袋子裏拿出來。
“你說沒胃口,我就去買了點粥給你。”
倒是看不出來有什麽可疑的跡象。
白熙接過粥,放在面前的小桌板上自己慢慢喝起來,沒有跟昨天似的鬧着要人喂。
“一楠,我想跟白熙單聊幾句。” 秦江開口。
肖一楠看看倆人,有點擔心。
“放心,這是他的地盤我不會把他怎麽樣的。” 秦江追了一句。
“好,我去便利店買些水上來。” 不管怎麽樣,此刻他們三個人的關系被命運纏繞在了一起,有些話秦江願意講出來是好事。肖一楠這麽想着,便找了個理由出去,順手把門帶上。
“聊什麽?” 白熙邊喝粥邊問秦江,心下則醞釀着作戰方案。
“謝謝。”
“啊?”
秦江整理了下衣服坐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
“這次見到他,本以為還是那個我熟悉的肖一楠。生氣了就跑開,一言不發地把自己包裹起來,但...不管怎麽樣,總是會回到我身邊的。在一定程度上來說,這樣的肖一楠讓我有安全感和掌控感,好像全世界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怎麽樣才能和他天長地久。”
秦江也不去看白熙,低着頭慢慢說道。
“不過,最近幾個月我可以清晰地感覺他的變化,上次在公寓,他第一次面對面跟我提出分手,還說了好多以前根本不可能說出來的話。還有這次...分明是受了刺激離家出走的,回來後整個人反而輕松了不少......”
第一次,倆人之間沒了劍拔弩張的氣氛,白熙叼着勺子看着秦江,一度還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
“跟他在一塊兒,我過了太多年的好日子。到後來...也是我身在福中不自知,活該我落到今天孤家寡人的地步。”
“白熙說你倆的關系裏,是你選了他。讓他從最灰暗無助時刻看見了光,這麽感性的話,我還是第一次從他的嘴裏聽見。” 秦江苦笑了一下,“所以...我願意放手...白熙...我不想再用過去勒着誰了,可能...我也勒不住了吧。”
“你倆不是一個地方的人,年紀又差了這麽多......說到底,我最放心不下的還是肖一楠。就算他不是我的人了,總歸是我心裏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秦江紅着眼繼續說道。他知道今天的自己有點啰嗦唠叨,但有些話他忍不住。
“他吃飯偏愛酸甜口味,最喜歡西紅柿...這個想必你已經知道了。他有駕照但是不喜歡開車,以後進進出出的你多費心。還有,農歷四月初十是他姥姥的忌日,每年那個時候前後他心情會非常低落,以前不忙的時候,我都會陪他去B市西山那裏掃墓,這幾年...我确實也是沒太上心。”
秦江用手不停地在抹眼睛,“一楠一直想去瑞士,那邊有家叫Victoria Jungfrau的酒店,他很喜歡。本來一直計劃着等到不忙了,就帶着他去那邊自駕,周圍幾個國家好好玩一遍。沒想到,計劃終究趕不上變化......”
“白熙...你...你要好好待他,要是敢仗着自己歲數小,就不拿他當回事兒,我肯定饒不了你。”
白熙聽着秦江潰不成軍的的威脅,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對方這一字一句背後全部的不舍和真誠。他關閉了自己對于秦江一貫的嘲諷模式。
“我答應你。”白熙一字一句地說,“我喜歡他,我一定好好對他。”
肖一楠回來的時候,秦江已經走了。
他把水放到床邊櫃的下層碼好,自言自語道,“明天去買個花瓶把花插起來,裏面放一片阿司匹林就可以活很多天的。”
“護士站就有,明天我讓換藥的人幫我帶一個過來。” 白熙說。
肖一楠點點頭。
白熙拉着他的手,不讓他在一旁繼續忙活。
“秦江跟我說了很多你的事情,他…其實人不壞,我以前對他刻薄了些。”
肖一楠聽了沉默了半天。
“不過..." 白熙話鋒一轉,“那你每天上班也不許跟他說話!”
肖一楠知道白熙是故意這麽說讓自己不要太難受,畢竟今天算是他跟自己過往這十幾年的感情正式揮別的日子。
“不說話怎麽工作?他是我老板。” 肖一楠摸摸白熙的頭,幫他把桌板收起來,“吃飽沒有,一碗粥夠不夠?”
白熙心說,肚子到是飽了,其它目前也就只敢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