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大庭廣衆,兩人竟然靠得這麽近。
褚遇面上還是那副冷淡的樣子, 眉頭微蹙,視線緊緊地落在謝明月的臉上,留心她每個細微的神情。
被這樣的目光盯着, 謝明月沒有絲毫的波動, 臉上露出一副好笑的神色。
大小姐對這樣的逼問似乎厭煩透頂,迅速将搭上的手抽了出來。
她慢條斯理地從包裏取出一塊紙巾,輕輕擦了擦抽出的小指。
手快速抽出,帶過風中微妙的空氣, 迅速抽離後只留下溫熱的感觸,短短幾秒就消失,輕得像一陣錯覺。
“褚遇。”大小姐的聲音聽起來不耐煩極了,“你願意站在外面聊這個,我可不願意。”
她皺皺眉:“傅譯生是怎麽選的地方。”
褚遇愣了一下,在察覺到抽出的瞬間有種空落落的感覺, 他下意識地半合了一下手, 仿佛想握住什麽東西。
意識到自己對這件事過分的關注, 褚遇不着痕跡地皺皺眉,半垂着頭, 額前的碎發遮住了他的眼睛,讓人看不清他具體的神色。
說完這句話,謝明月頭也不回地進了裏廳, 只扔下了一句輕描淡寫的命令:“還不跟上。”
等到褚遇從外進入裏廳的時候, 場地已歌舞升平,完全看不出外界緊張的氛圍。
夏晴被男主帶着和許多人打招呼。夏家本來也是豪門望族,雖然現在已經落敗多年, 逼得一家人不得不遠走國外, 到底也是這個圈子退出去的, 和在場的一些人算是老相識。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夏家當年在圈子裏的人脈和經營的關系并沒有完全消失。大家又眼看着傅氏總裁對夏晴的态度不一般,更願意給她幾分薄面,場景一時顯得熱鬧非凡。
夏晴被團團圍住,不斷有人上來和他打招呼,周邊的人更是連聲吹捧:“聽說夏小姐在國外修讀的是珠寶首飾設計,國內這行這兩年有很大發展,夏小姐久居國外大概不知道,如果需要人引薦的話,可以随時找我。”
身邊的人推了推她,玩笑般道:“哪裏用得着你來幫忙,那位……”她眨了眨眼,視線往不遠處正在和其他人交談的傅譯生身上暼了暼,打趣道:“有那位在,夏小姐哪裏用思考這個。傅氏旗下的子公司專攻國內高端珠寶設計,和國際權威的幾家拍賣行都保持着密切的聯系,時尚圈誰不知道。夏小姐想做自己的個人品牌,也不過是兩三句話的事。”
旁邊的人這時都笑開來,明顯對這話頗為贊成。
“這倒是我多慮了。”
周邊的富家小姐圍着夏晴,言語中不着痕跡地奉承她。
夏晴面上一派羞澀,連忙道哪有哪有,視線卻隐蔽地暼向了聚會的一角。
怎麽還沒有動靜?
按照……中她對謝明月的理解來看,謝明月現在應該情緒崩潰,開始質問她和傅譯生才對。
夏晴心裏有幾分疑慮,面上卻不露出分毫,得體地和周圍的人周旋,不出所料又得到了很多誇獎。
言談之間,很容易就聊到些不該聊的。
很快就有人将話題轉移到了謝明月身上,在場的人都被傅譯生打過招呼,知道什麽該聊什麽不該聊,但談性上來很難完全控制住自己。
很快就有人說漏嘴:“還是夏小姐聊得來,不像之前那個……”
話音未落,就被身旁的人狠狠推了一把。
“你瞎說什麽呢?你記錯人了吧。”
旁邊這人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立刻就住了嘴,讪笑着擺了擺手:“是我記錯人了。”
傅譯生在一旁聽到,下意識皺了皺眉,立刻去查看夏晴的臉色,直到看到她只是有些疑惑并沒有深究的意思,這才松了口氣。
褚遇本來的打算是幹脆不讓謝明月出現,将這個人的存在痕跡徹底抹去。但後來他被謝明月的冷淡激怒,又仔細思考了一番:紙到底包不住火,他很難完全将這三年從所有人的交談中抹去。
與其被動接受,還不如直接将謝明月請到宴會現場,在大庭廣衆之下給她一個難堪,順便告訴夏晴:
“你看啊,我不過是因為過于思念你,才找了一個替身來代替你。現在你已經回來了,這個替身對我來講不再重要,我對她也沒有生出任何情愫,從頭到尾愛的只有你。”
既然已經打了這樣的主意,傅譯生便将事情掐頭去尾,編造出了另一個劇本。
在這個劇本中,謝明月對他一見鐘情,癡心一片,仗着知道自己和夏晴有一張相似的面容,對他死纏爛打。
而因為這張相似的臉,傅譯生做不到,狠下心來給她一個教訓,這使得謝明月愈發為所欲為,仗着他的心軟登堂入室。
在這種猛烈的攻勢下,兩人之間有過一段戀情。只是傅譯生很快就意識到他愛的還是夏晴,謝明月對他來講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替代品,完全無法和夏晴相提并論。
只是現在謝明月帶了另一個男人過來,這樣的劇本顯然沒有了用武之地。
在這種情況下,他暫時還沒想好如何和夏晴坦白這件事。
想到這裏傅譯生更加煩躁,煩悶地看向了角落處,卻只看到角落處的兩人頭湊在一起,低聲交談着什麽,氛圍格外親密,旁人根本能插得進去的。
感情可真好。
傅譯生死死盯着湊在一塊的兩人,心裏生出一股無名的怒火,恨不得上去把兩個人扯開。
大庭廣衆之下勾勾搭搭,真是不知羞恥。
但另一頭的氛圍,卻并不如傅譯生想象中那般和諧,事實上從頭到尾快樂的只有謝明月一個人。
謝明月進來後并沒有和在場的人打招呼,場上的人誰不知道傅總想要下她的面子,沒人會主動和他前女友講話自讨苦吃。
謝明月之前并不愛社交,又一心只圍着傅譯生轉。她把明飛集團的事情全推給褚遇,完全沒有謝氏主人的自覺,導致直到今天,圈內的很多人還是以為她不過是個攀上枝頭變鳳凰、妄圖嫁入豪門的灰姑娘。
衆人不主動和謝明月說話,謝明月自己也懶得搭理大家。
她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地兒,靠在椅子上端詳996新給她做的指甲。
褚遇從外面進來,沉默地坐到了謝明月的對面。
謝明月無聊得厲害,心知今天的好戲還未開場,百無聊賴之下心生一計,開始理直氣壯地使喚起褚遇來。
她懶散地撥弄了一下指甲,懶洋洋的開口:“去幫我拿杯酒來。”
服務生明明就在旁邊,謝明月硬是懶得叫,偏偏要使喚身旁的褚遇去替他跑腿。
聽到吩咐褚遇臉色不變,只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就在謝明月以為他要出聲拒絕的時候,褚遇站起來替她拿來了酒。
“好懂事。”
謝明月懶洋洋的,嘗了幾塊糕點,在心裏和996分析。
“競争的好玩之處就在于這裏,即便褚遇一開始對目标沒有好感,一旦有人開始和你搶奪這個東西,它就會突然在你眼中變得格外珍貴。”謝明月總結:“不是東西本身價值提高了,是供小于求增加了它的溢出價值。”
人太容易把競争帶來的占有欲誤認成喜歡和好感了,或者換個更貼切的說法:謝明月要他們雄/競。
謝明月挑挑揀揀,随便挑了塊糕點嘗了一口,随即就皺起了秀氣的眉,嫌棄的道:“不好吃。”
“你去給我拿點水果過來。”
謝明月明顯在找事,褚遇竟然奇跡般地沒有發火,只是看了地兩眼就應着她的要求,拿了水果過來。
等東西到了,謝明月又開始作妖,理直氣壯地吩咐褚遇:“你給我剝荔枝。”
荔枝汁水多,要剝很麻煩,容易髒到手。
謝明月性子懶散,向來嬌氣,是絕對不肯髒手親手去剝的。但她又挑剔的很,也絕不會妥協去吃別的水果。
褚遇皺了皺眉:“你自己沒有手嗎?”
謝明月聞言更加理直氣壯,直勾勾地盯着他,就在褚遇以為她下一刻要放棄的時候,她把手攤開擺在他的面前。
“你看啊,我做了指甲怎麽能去剝荔枝。”
做了指甲怎麽就不能剝荔枝了?
褚遇剛想反駁,視線就不由自主地落到對方的手上。
謝明月的手纖細白皙,指甲蓋圓潤飽滿,被修剪的光滑平整,沒有任何一點旁逸斜出。對方是攤開手指給他看的,從褚遇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見對方柔嫩的指腹。
指腹處沒有一般人所有的繭,一眼就能看出是食指不沾陽春水、被精細養大的大小姐,生來不知道什麽叫五谷雜糧,喝的是露水,吃的是花瓣。
不會剝殼,這似乎也理所當然。
這樣的一雙手去剝荔枝,簡直讓人疑心荔枝外面那層堅硬凹凸的外殼,會把對方的指腹擦破。
褚遇在心裏暗暗諷刺了一句:……真是沒用的大小姐。
如果在動亂年代,但凡家境有一絲落魄,恐怕都很難生存下去。
褚遇想起很久之前,去見一位商界前輩時,看見前輩在自家院子裏精心飼養了兩盆蘭花。
兩盆蘭花每天都被精細地伺候着,前輩請了專人給它澆水施肥,用精細的儀器人為制造出最适合它生長的溫度,每時每刻都有專人查看狀态。
即便如此,那兩盆花還是長得嬌弱,稍微有一點不适,就會用身體狀态無聲地扯着嗓子大喊:我不活啦!
嬌貴的蘭花和堅硬的雜草是不一樣的,不能用同一種方式去養。
褚遇心裏啧了一聲,皺着眉給嬌貴的蘭花剝荔枝。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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