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伶舟一氣說完這番話,便轉身欲走。
韶寧和沉默地看了看伶舟,又看了看周長風,嘆了口氣,也跟着站了起來。
“別走啊,”周長風拽住了韶寧和,“我還有事要請你幫忙呢。”
韶寧和一怔,随即又好氣又好笑:“你這是求人幫忙的态度?”
“公是公,私是私,一碼歸一碼啊。”周長風笑得十分無恥,“我之前不是說過了麽,對伶舟只是例行調查,盤問幾句做個筆錄走個流程而已,何必這般當真呢。”
韶寧和無語了,之前看他如此刨根究底地跟伶舟硬杠,他可一點也沒看出來這哪裏像是僅僅走個流程而已。
“行了行了,別板着臉了。”周長風起身将伶舟也拽了回來,“算我錯了,中午請你們吃飯,給你們賠不是還不行麽。”
伶舟聽得嘴角直抽,這人變臉的速度還能再快一點麽?
韶寧和見周長風主動向伶舟低頭,也覺得沒有必要因為這種事情鬧得太僵,于是轉身勸伶舟:“長風的性子你也了解,辦起案子向來六親不認,你就給他一次賠罪的機會吧。”
伶舟于是順着臺階下,挑眉看向周長風:“既然是周大人請客,酒樓由我挑?”
“啊哈,那是自然。”周長風答得爽快,心底卻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果然,伶舟似乎存了心要狠削周長風一頓,挑的是繁京最高檔的一家酒樓,點的是酒樓裏最貴的一桌菜,削得周長風心疼肉也疼。
席間韶寧和又問起周長風請他幫忙的事情,周長風難得露出了愁眉苦臉的表情,唉聲嘆氣地道:“不就是為了陸氏夫婦的案子麽。”
原本一臉恹恹地拿筷子挑菜玩的伶舟,在聽到“陸氏夫婦”幾個字時,輕輕掀了掀眼皮。
關于陸氏夫婦的這個案子,雖然他不太清楚個中細節,但印象中這個案子最後還是被廷尉府的人順利破掉了。
大司農家那位張揚跋扈的公子因罪锒铛入獄,大司農自己也被革了職,別說驸馬美夢泡了湯,就連原有的富貴權勢也都沒能保住,凄慘的下場讓百姓額手稱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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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重回兩年之前,伶舟思忖着,只要順着歷史自然發展,結果勢必還是不會改變的,所以他一點也不擔心,掀了眼皮之後便又恢複了恹恹的神色。
但韶寧和卻相對關注了一些,問道:“那個案子,你查出什麽了麽?”
周長風一提起這個就滿臉無奈:“現在該走的流程都已經走了一遍,幾個證人也非常配合,當初的驗屍記錄也都看過了……怎麽說呢,整個案子看起來,簡直是完美無缺,跟大司農父子一點關系都沒有。”
韶寧和被勾起了興致。依他對周長風的了解,如果案子真的沒有任何可疑之處,周長風也不會坐在這裏唉聲嘆氣了。
于是他向前傾了傾身,問道:“具體怎麽回事?”
“據證人們說,當初大司農之子鄭莨因為看上了陸家閨女陸雲絮,擡着聘禮上門求親,不想陸氏夫婦不知好歹,竟向鄭公子獅子大開口,索要十萬兩聘禮。這陸家不過是個經營小本生意的平民百姓,鄭公子再怎麽喜歡陸雲絮,也不可能下十萬兩的聘禮,這可比明媒正娶的發妻待遇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鄭公子将此事告知其父鄭善世鄭大人,自然是被鄭大人一口否決了,于是這聘禮,也便不了了之了。陸氏夫婦見勒索不成,于是跑去了衙門,告鄭公子強搶民女。衙門審理之後,疑是陸氏夫婦誣告,于是将夫婦倆一同關押了起來。
“不想這夫婦二人經不起牢獄之苦,加之勒索、誣告朝廷官員可是大罪,他們心下忐忑,竟雙雙觸柱身亡。而他們的女兒陸雲絮,也在那之後不知去向。”
韶寧和聽罷,問道:“驗屍的仵作怎麽說?”
“我去翻了當年的驗屍記錄,說陸氏夫婦的額頭上有骨裂之傷,全身上下再無其他傷痕,應是觸柱身亡沒錯。并且當初關押陸氏夫婦的幾個衙役都在,他們也可以作證,說是某天晚上陸氏夫婦突然發起狂來,一時沒攔住,眼睜睜看着他們自殺的。”
周長風說到此處,嘆聲道:“人可以做僞證,但這屍體,卻不可能說謊。所以寧和,我請你來,是想讓你幫我分析分析,這驗屍記錄,有沒有可能作假?”
韶寧和沉思片刻,道:“當初驗屍的那位仵作,你認識麽?”
“是個京兆尹府的老仵作,頗有些資歷了,連京兆尹也要敬他三分。”周長風悻悻道,“我之前去拜訪過一次,這老頭子脾氣臭得很,我跟他合不來。”
伶舟在一旁瞥他一眼,心道,你跟誰合得來?好吧,韶寧和勉強算一個。
只聽韶寧和道:“方便的話,幫我引見一下吧。”
周長風狐疑地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後慢慢彎起嘴角笑了起來:“寧和,你是不是開始對這個案子感興趣了?”
“沒有的事,”韶寧和淡淡否認,“你不是讓我幫忙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罷了。”
三人吃過飯,便由周長風帶路,來到了老仵作陳海家中。
此時正值午後,陳海躺在門口樹蔭下乘涼,聽見腳步聲響,半眯着眼睛看了看,見是周長風,便又閉上了眼睛。
周長風滿心不爽地朝韶寧和聳了聳肩:“你瞧,這老頭子傲慢得很,見了人也不會打招呼。”
韶寧和示意周長風與伶舟站在原地別動,自己則緩緩走到陳海身旁,挑了塊幹淨的地兒坐了下來,開門見山地道:“陳老爺子,幾年前的陸氏夫婦一案,是您給驗的屍吧?”
“不必問了,”陳海閉着眼睛道,“該說的我都已經說過了,別的無可奉告。”
“難道您真的認為,陸氏夫婦是自殺身亡的?”
陳海驀地坐起身來,瞪着韶寧和嚷道:“你什麽意思,難道你懷疑我做假記錄不成?我陳海做了一輩子仵作,每一次驗屍都光明正大問心無愧,我是絕對不會昧着良心做假記錄的!”
“陳老爺子,您別生氣。”韶寧和安撫性地微微一笑,“我只是想跟您了解一些情況,沒有看輕您的意思。”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陳海見韶寧和态度謙和,臉上一直挂着平易近人的微笑,也便不好再發作,和緩了語氣道:“當初我可是非常仔細地檢查過那夫婦倆額頭上的傷口,那角度,那受創面,以及額角骨裂的痕跡,明顯是死者自己撞上去的,不會有錯。”
韶寧和斂眉沉思片刻,突然問道:“聽當時的衙役說,陸氏夫婦是在某一天晚上突然狂性大發,觸柱身亡的?”
“是啊,”陳海道,“當時在場的幾個衙役都這麽說。”
“那您……是否檢查過死者的腹部、嘴唇和指甲?”
陳海怔了一下,随即将韶寧和打量了一番:“看來你也是個懂點門道的人,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懷疑陸氏夫婦被人投毒是麽?當時我也有這樣的猜想,被投毒致死的人,腹部會出現腫脹,嘴唇和指甲會變成青色。但是陸氏夫婦的腹部沒有什麽異樣,嘴唇和指甲的顏色也很正常,不像是中毒身亡的症狀。”
韶寧和不再多問,謝過了老仵作,起身便招呼周長風和伶舟一起離開。
周長風覺得十分納悶,緊追了幾步問道:“寧和,到底怎麽樣啊?”
“我心裏有些疑惑,”韶寧和鎖眉道,“我希望能找到陸氏夫婦生前居住地的鄰居,證實我心中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