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伶舟靜靜望着他,眼中眸光明滅。

半晌,他才澀然開口:“告訴我,不合适的理由。”

韶寧和避着他的視線,沉默着,一臉拒絕的姿态。

伶舟低頭一哂:“說什麽不合适,不過是你的借口罷了。我知道,你一直沒有消除對我的戒心,即便是在床上。”

韶寧和微微一震,像是冷不丁被刺了一下。褪去了可愛與柔弱僞裝的伶舟,鋒利得像一把尖刀,刺得他心裏發疼。但是他依然沉默着,他以為只要自己不主動揭穿,便是為伶舟留下最後的一絲餘地。

只聽伶舟道:“每個人都有無法言說的苦衷,我承認在某些事情上,我對你不夠坦白,但這并不代表我不愛你——如果你連我的愛也無法信任,對此我無話可說。”

說到此處,他透出一口氣來,閉了閉眼道:“至于你所說的分手,是不是希望我立刻從這裏消失?”

“我不是這個意思,”韶寧和發現伶舟曲解了他的意思,忙開口解釋,“我只是……覺得我們雙方都需要退開一步,留出一點時間……”

“我不需要什麽時間,”伶舟一臉果決,“如果你還沒有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我可以繼續等。”

他頓了頓,又道:“當然,就算你現在想趕我走,我也不會答應。在某些事情尚未結束之前,我不會放任你不管。”

韶寧和心神一凜,皺眉看着他:“某些事情?什麽事情?”

“現在不方便告訴你,”伶舟眉心顯出一絲倦色,似乎已無力再與他周旋,“你只需知道,我并沒有害你的心思。”說罷,轉身離去。

韶寧和怔怔站在原地,望着伶舟遠去的背影,神色複雜地陷入了沉思。

卻說自從成帝當着文武百官的面收回宋翊兵權之後,一連幾日,每日朝堂議事時,總有那麽幾個官員站出來,或義憤填膺地為宋翊叫屈,或頭頭是道地分析收回兵權的各種不利後果,非逼得成帝收回成命不可。

但成帝像是鐵了心一般,在兵權一事上怎麽也不肯松口。

幾名曾經追随過宋家軍的老将,自恃年長有功,竟當着百官的面鬧騰了起來,惹得成帝十分不悅。

而這段時間,最沉默淡定的,莫過于宋翊和聞守繹了。

宋翊自從上次被強行賜婚之後,便以回家處理事務為由,一直沒有再上過朝。

成帝何嘗不知宋翊這是在沉默地抗議,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只要宋翊不要做得太過,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随他去了。

至于聞守繹,他倒是安分守己的很,每當朝堂之上為此事發起争端時,他便默默退在一旁作壁上觀,任憑旁人吵得面紅耳赤,他都不去參與。

有時候幾個老臣鬧将起來,成帝快要招架不住,便會搬出丞相來做擋箭牌,此事聞守繹便會在一旁十分配合地颔首微笑,卻依然什麽話都不說,面對反對者們轉移目标含沙射影的攻擊,他也只作聽不明白,糊裏糊塗地蒙混過去。

成帝知道宋翊回來,對聞守繹絕對沒好處,此事聞守繹不站出來表示反對就已經算是給足他面子了,于是對于聞守繹的不作為也是無可奈何。

這一日,聞守繹下了朝回到府中,便有管家迎了上來,一邊親手幫他換下朝服,一邊口中說道:“大人,宮裏來消息了。”

“哦?”聞守繹眉心略有倦色,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管家知道這是讓他繼續說的意思,于是道:“顧嫔娘娘傳了話來,說最近幾日,後宮裏鬧騰得很,玉冰公主聽說皇上要将她賜婚給年長她二十多歲的宋将軍,尋死覓活了好一陣,最後連太後都被驚動了。太後心疼公主,但又不好忤逆了皇上的面子,只好私下裏找顧嫔娘娘訴苦,希望顧嫔娘娘能想法子開解公主,讓她妥協答應。”

他所說的“顧嫔”娘娘,便是指的顧子怡。

自從前準驸馬大司農之子陷害良家婦女一案告破之後,成帝便對上奏有功的顧子怡青睐有加,太後沒有将寶貝女兒所托非人,心下也十分感激顧子怡,于是顧子怡在後宮的地位節節攀升,不消兩個月,便從一介秀女升為了嫔妃娘娘,地位不可同日而語。

加上顧子怡性情乖巧、善解人意,不因自己受寵而趾高氣揚,依然對太後孝敬,對皇上體貼,與那性子躁烈的皇後一比,當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因此皇上對顧子怡漸漸的由青睐轉為了專寵,而太後也越發信賴顧子怡,心中有了難處,也會找顧子怡這個“可心人”訴訴苦。

而顧子怡雖然表面上溫柔順從,實則很有政治頭腦,入宮之前在顧子修府上呆着的那段時間,她對目前朝廷的局勢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于是當開解玉冰公主這項大任落到她肩上之後,她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完成太後交代的任務,而是暗中派人請示恩人聞守繹,如何處理此事比較妥當。

聞守繹聽完管家的彙報,正低眉沉吟間,忽聽門外有人“篤篤”敲門。

這敲門的聲音也是很有講究的,丞相府中,不同職責身份之人,敲門的節奏與次數也各不相同,管家一聽這敲門聲,便知是探子回報,于是朝聞守繹躬了躬身,自行回避去了。

片刻之後,便見上次那名仆役裝扮的男子推門而入,在匆匆行禮之後,便湊到聞守繹耳邊,低聲道:“大人,宋翊未婚妻的身世查出來了。”

聞守繹眸光一閃:“如何?”

“此女姓董,名喚心藍,是董肆英将軍的小女兒。”

“董……肆英?”聞守繹習慣性地眯起了雙眼,這個名字于他而言有些陌生,自他踏入官場以來,似乎從未與此人打過交道。但這個名字若說完全陌生,又不盡然,似乎在他記憶的某個角落裏,曾經有這三個字出沒的蹤跡。

男子見他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于是解釋道:“這董肆英是先帝時期的一員大将,原也是當時一位響當當的人物,只是此人好大喜功,又胸襟狹隘,不肯落于人後。在一次對敵作戰中,董将軍因個人判斷失誤,導致前線被攻破,守軍節節敗退。

“他恐被先帝責難,便将罪責嫁禍于一同作戰的另一位将軍。那位将軍無端受冤,心中自然不服,于是雙方起了争執,事态漸漸由兩個人的口角演變為兩派人馬內鬥,一時間軍心渙散、人人自危,又恰逢敵軍來襲,導致守軍全線潰敗,一連丢失了好幾座城池。

“先帝查明真相之後,雷霆震怒,當即就斬了董肆英,連着董家十餘口人命也要跟着遭殃。後在幾位老臣一再求情之下,先帝才免了董肆英家人的死罪,改為他們全數降為奴籍,有生之年不得考取功名,不得婚配嫁娶。

“如今過去了二十多年,董家人死的死、散的散,仍滞留在繁京之地的,只有這董家的小女兒董心藍。而董心藍因年少時期遭逢家族巨變,經歷了親人離散、生活貧困等磨難,情郎宋翊又常年征戰在外不得團聚,心中苦悶無處發洩,只能終日以淚洗面,以致哭瞎了一雙眼睛。”

聞守繹皺了皺眉,疑惑道:“既是降為奴籍,宋翊又怎會與那女子定下婚約?”

“宋翊與董心藍訂的是娃娃親,兩人從小便青梅竹馬,感情很好。在董家出事之後,宋家曾努力為之周旋,但也只是保住了董家老小的性命。事後宋家也曾勸宋翊另擇良配,但宋翊執意不肯,發誓說若娶不了董心藍,便寧願終身不娶。”

聞守繹聽罷,嘴角噙着一絲冷酷笑意,嗤道:“真看不出來,那宋翊倒是個有情有義的漢子。難怪他與董心藍都已過了而立之年,卻只守着婚約不成親,原來是成不了親。”

男子彙報完畢,不敢擅自發表言論,于是默默躬身退至一旁。

聞守繹站起身,在屋裏來回踱了幾步,忽然腳步微頓。似是想到了什麽妙計一般,他漸漸眉開眼笑了起來。

随後,他遣退了這名男子,又召管家入內,吩咐道:“你讓宮中線人傳一道口信給顧嫔娘娘,讓她照着太後的意思,好生開解玉冰公主,多替宋将軍說些好話。待取得公主信任之後,想辦法請求皇上準她們出宮散心……其餘的,我自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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