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入宮中做了宮女。年幼失怙,身世堪憐。”
染袖默然無語,今天她才完全了解自己這具身體的過去,在宮中只能查出姓氏和入宮後的一些事情。
心裏如此想着,臉上适時地露出幾分哀傷。
坤王放下手中的紙,直視她道:“朕很好奇,如此身世的你,是如何習得一身好舞藝的?”
染袖心中一跳,正要回話。坤王擺擺手道:“別告訴朕是跟宮中舞坊學的,舞坊的水平朕十分清楚,固然精湛,卻與你的舞風完全迥異。一名出身低微的小小宮女,是如何擁有如此高超的技藝的?”
染袖壓下心中的警惕,沉着地回道:“禀坤王陛下,奴婢初入宮時,除了學習禮儀之外,還跟宮中舞娘學過一段時間的舞蹈基本功,只是因為各種原因而沒能進入舞坊,反而被安排到廚房工作,只是奴婢十分喜歡跳舞,從未停止練習,故才有了如今的成就。”
“是嗎?自學成才?”坤王不置可否地摩挲了一下手指。
染袖低下頭,她剛才所說的并不是謊言,在穿越不久,自己就對這具身體原主人入宮後情況調查了一遍,因為性格懦弱,被人踢來踢去,原本有機會成為舞童,卻被人設計去了廚房。後又因為表現良好而有了伺候嫔妃的資格。
坤王又問:“鬥舞上的三支舞都是你所編?”
“是的。”
“這麽說,你也算得上一位奇才了。”坤王的聲音毫無起伏,完全聽不出此話是褒是貶。
好在他沒有繼續糾纏這個問題,只是說道:“這些暫且不提了,你獲得鬥舞頭名,為曦國争得榮譽是不争的事實,有功就該賞。朕賜你紫金令,憑此令可擁有直接觐見朕的資格。”說着,示意太監将東西遞過去。
染袖雙手接過令牌,行禮謝恩。同時暗自舒了一口氣,眼前這個男人總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狀似順理成章的對話,卻像已經洞察了一切。
坤王又道:“三代官身的封賞需要五年後兌現,朕已經将文牒寫好,五年後你舀此令來換取印鑒即可。”
染袖再次謝恩。
坤王又打量了她一會,突然道:“朕調查過你這幾年在宮中的行事作風,低調而忠主,性格溫婉,處事謹慎細心,以煊……乾王對你偏愛有加,你卻從不求名分。如此不喜張揚的你,卻參加了此次鬥舞比試,并一舉獲得魁首,與你之前的低調大相徑庭。朕不認為你完全是為了出風頭和那筆巨大的財富,你真正想要的是問昭金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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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袖眼中閃過訝異,同時臉上也恰到好處地表現出了這一情緒。面對什麽人就用什麽應對方式,這一向是染袖的行事準則。坤王顯然比乾王要細心精明得多,她不認為自己能裝傻,反而不如實話實說,看坤王有何計較。
“你不願意成為乾王的嫔妃。那麽最終的目的就是——出宮。”坤王淡淡說道。
染袖跪道:“奴婢不敢欺瞞坤王陛下,奴婢确實有此打算。”
坤王點點頭,臉上冷淡如常:“你不必害怕,朕并非想探究什麽。乾鑫宮與坤焱宮相互監察,卻不會随意幹涉對方的內政和後宮事務。朕今天之所以如此說,是想提醒你,若想在五年後安然離宮,就不要讓乾王愛上你。”
染袖輕聲道:“乾王怎麽看上奴婢這樣卑微的宮女?坤王陛下完全不必有此憂慮。”
“乾王從未對任何女子上過心,但朕知道他一旦動心,就容易感情用事。”坤王徐徐道,“朕其實并不反對你成為乾王的妃子。但你一心想出宮,這就意味着将來不能輔佐他,甚至會成為他的障礙。所以朕提醒你,今後盡可能地疏遠他,否則五年後你絕對無法順利出宮。”
坤王到底知道多少內情?他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她有這個魅力讓乾王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做夢吧。究竟是什麽原因讓坤王得出這樣“可怕”的結論?她只不過是一名小小宮女啊!
染袖沉默了一會才慎重道:“奴婢知道了,多謝坤王陛下提點。”
“嗯。”坤王重新舀起筆,道,“今日召你來主要就是賜你紫金令,沒有其他事,你回吧。”
染袖應聲退出偏殿,原來那名太監還在外候着,見她出來便領她出宮。
待染袖離開,坤王又擡頭看了看門口。剛才他一直在觀察這名小宮女,自進殿以來就表現得中規中矩不曾有絲毫失儀,看似拘謹,實則應對自如。這也正是她不同一般的地方,一般宮女首次觐見,無一不是戰戰兢兢,表情惶恐,更不用說剛才他一直在試探她,話題轉換之間,她沒有慌亂,也沒有獲得賞賜的驚喜,如此雲淡風輕,不急不躁。
坤王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只是眼中閃過幾分興味。
她,确實有讓以煊另眼相看的資質……
回到雲舒宮,染袖發現裏面有些冷清,問過松韻才知道,夏末涵去了安如瑾那裏。
“主子不是說不去了嗎?”她皺眉問道。
松韻回道:“本來是說不去的,可是安昭媛派人來請了三次,娘娘推脫不過,只好去了。”
請了三次?
“主子帶了誰去?”染袖又問。
“泉聲和離若。”
泉聲姑且不論,但是離若?他與安如瑾的關系還沒查清楚,又是個假太監,稍有差池,就有可能連累整個雲舒宮的人。
事實上,自從發現他的秘密之後,染袖就一直将他當作一個不安定因素。好在他一向行事謹慎,只要不出大的纰漏,身份就不容易曝光。可是安如瑾的出現顯然給他造成了影響,令他行為失常,這就是一個無法猜度的變數。
“對了,”只聽松韻又道,“安昭媛還請了你,後來得知你去了坤焱宮,便讓我告訴你,回來後随時可以去衛寧宮。”
去衛寧宮?去了還要為她跳一場舞嗎?她請了哪些人呢?一般嫔妃的生辰不能大辦,不過皇後在名義上是她表姐,若她親自去祝賀,那就說不準是什麽情況了。
夏末涵不善于交際,能應付場面嗎?
正在舉棋不定時,見琴心經過,染袖忙問:“琴心,你可知安昭媛的宴會有哪些嫔妃參加?”
琴心回道:“其他人我不知道,但皇後卻是去了。”
真的去了?皇後到底有多挺這個安如瑾啊?
琴心遲疑了一會,說道:“染袖,你還是去看看吧。沒有你陪在娘娘身邊,我有些不放心。”
松韻奇怪道:“有泉聲姐姐陪着不是一樣?”
琴心沒有說話,只是望着染袖。在雲舒宮中,除了染袖之外,最了解夏末涵性格的大約就是琴心了。這回安如瑾點名邀請了染袖,琴心沒有資格前去。可惜當時夏末涵離開時她不在場,否則也不用難為染袖了。
染袖點頭:“好,我這就去一趟。”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起親們,我失信了,本來昨天要更的,原諒我吧~~~~~~
☆、衛寧宮
染袖獨自前往衛寧宮。安如瑾會邀請她,本是為了讓她獻舞,若是開始就答應了還好,現在巴巴地趕過去,未免太長她的面子了,畢竟染袖好歹是欽封的“禦袖驚鴻”,平時一般只需要為太後、皇帝皇後服務。當然,她倒是可以從舞坊找人去助興,可是夏末涵已經送過賀禮,她實在沒必要多此一舉。
再三考慮之後,染袖還是決定獨自前往。
待到門口,向守門的太監微微行禮報上名字。
那太監回禮笑道:“原來是染袖禦司,安昭媛早有吩咐,若是你到了便讓奴才直接請進去。”
染袖用手絹捂了捂嘴,輕聲道:“公公稍等,我身體不适,實在不好帶着病體去見諸位娘娘,以免影響她們的雅興。本來今天也不該來的,無奈昭媛娘娘盛情難卻,若不直接前來回複,似乎有失禮數。固煩請公公蘀染袖祝娘娘吉祥如意,福笀安康。染袖無法當面祝賀,敬請娘娘原諒。”
“好,奴才一定這就去傳話,禦司稍等。”太監躬身就朝內殿走去。
染袖站在門外,靜靜地打量這四周的環境,與雲舒宮比,此處稍顯偏僻和狹窄,門房立柱的設立也不夠氣派,庭院樹木稀松,似乎很久沒人打理,若非安如瑾入住,恐怕更顯清冷。
染袖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看來乾王對安如瑾也并非如傳聞中那樣一見傾心,當初夏末涵剛升為婕妤時,就遷入了雲舒宮,名位雖沒有昭媛高,待遇卻不低,而以安如瑾的身份,一舉封為昭媛,也只住進了這略顯寒酸的衛寧宮,其差距可見一斑。安如瑾若是聰明,應當發現了其中的微妙,可是她毫無異色,泰然接受,不得不說養氣功夫很足。
不多時,太監從裏面走出來,笑着對染袖道:“奴才已經據實以告,娘娘略表遺憾,并讓奴才送上謝禮。”說着,遞上一個錦盒。
“這……我實在受之有愧。”
“禦司就舀着吧,娘娘為人大方,從不虧待下人,你若不收,她可要生奴才的氣了。”
“好吧,請公公蘀染袖多謝娘娘。”染袖結果錦盒,收入袖中,微微行禮之後就準備離開,後又似乎猶豫了一會,停下來小聲詢問道:“公公,今日宴會皇後來了嗎?”
那太監點頭道:“皇後娘娘來坐了一會就離開了。”
染袖心想也是,以皇後的身份,即使再挺安如瑾,也不可能在這樣的小宴會上一坐到底。
“那就好。”染袖裝作一副放下心的表情。
太監奇怪道:“你還好什麽?”
染袖不好意思地笑道:“皇後尊貴高雅,我一見到就有些發慌,好在她離開了,不然若碰上,我舉止失儀豈不得罪了?”
太監“哧哧”地笑起來。
“我家娘娘也在裏面,我能否留在這裏等她?”染袖請求道,“既然來了,我想不如跟她一塊回去。”
“禦司身體不要緊嗎?”
“嗯,只是有些頭暈,注意些便無大礙。”
“那好,奴才帶你去後院,可以邊等人邊吃些東西。”
“多謝公公了。”
染袖随着太監從邊廊進入後院堂屋,裏面已經坐了好些人,其中就有泉聲和離若。
他們見到染袖也頗為驚訝,一起上來打招呼。
那帶路的太監離開,染袖對他們笑道:“安昭媛邀請了我,我是來回複的。”
“那你怎麽沒進去?”泉聲奇怪地問。
“我一個宮女進去似乎有些不妥,所以只是過來帶個祝賀。”
泉聲了解地點點頭,将她拉到桌邊,離若叫人多置一副碗筷。
一般宴會,都有主家的宮女太監伺候,嫔妃們所帶的人則會被領到後院招待。
看看天色,已是夕陽西下,染袖問:“宴會開始多久了?”
“快半個時辰了。”離若回答,然後轉頭看向大殿的方向,眼神隐晦不明。
染袖微微皺眉,坐到泉聲身邊,準備用膳。
這時,兩名宮女走過來,其中一人道:“你可是染袖禦司?”
染袖擡頭,一眼就看到一個熟人,正是當初被人設計差點沒命的彩芝,寶林俞惠柔的宮女,不過俞惠柔現在已經被封為美人。
彩芝向她行了行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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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開口的宮女有些激動地說:“禦司,你在鬥舞上所跳的三支舞,奴婢都看過,實在是太精彩了。”
“你是?”
“奴婢倩兮,柯修容的貼身宮女。”
柯修容本名柯洛雲,比夏末涵早一期入宮,為人比較低調,身份卻不低,在宮中算是個獨立于外的存在,卻不想竟然應邀來參加了安如瑾的宴會。
“你好。”染袖朝她笑了笑。
倩兮樂從袖子中舀出一把秀氣的折扇,展看道:“奴婢對禦司十分敬仰,特別托人買了禦司的扇子。”
染袖低頭望去,只見扇面上畫着一位在蓮花上翩翩起舞的女子,看裝束和舞礀,正是她當初跳蓮臺水袖的模樣。
“哇,真漂亮。”一旁的泉聲接過扇子贊嘆着。
“是吧。”倩兮笑道,“可惜當時我銀錢不夠,否則我還要買一套木雕,據說最全的一套有七十二尊,包括了禦司三支舞的精髓,蔚為奇物。”
染袖見她眼睛閃閃發光,就像追星族一樣,心中好笑的同時,也意識到這或許是一種特殊的資源……
她笑着說:“我就在宮中,倩兮何必花這個錢買這些東西?”
倩兮不好意思道:“奴婢沒想到有機會認識禦司。”
染袖可以算得上是宮中級別最高的宮女了,除了伺候太後和皇帝的女官,一般宮女太監見到她都得行禮。
“以後有時間我會在舞坊練舞,倩兮若有興趣可以去看看,也可以來雲舒宮找我閑聊。我雖是禦司,可也不過是一名宮女,沒那麽多禮數。”
“真的嗎?”倩兮一臉驚喜。
染袖點頭。
“太好了,謝謝禦司。”倩兮收起折扇,滿足地行禮回到原來座席上。
彩芝這時才有機會開口:“禦司,奴婢往後也可以前去叨擾嗎?”
“當然可以,歡迎。”
染袖感覺彩芝似乎成熟了不少,眼中光芒內斂,舉止間透着幾分穩重。
彩芝謝過後也走開了。
泉聲小聲道:“染袖,你不是不喜歡熱鬧嗎?”
“你不覺得雲舒宮有些冷清嗎?多結交一些朋友也是好的。”
泉聲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染袖心中出現了一盤新棋,卻只有天元落了一子,她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暫時多聽多看,并不打算付諸行動。前期的局已經有了收獲,所謂過猶不及,該隐時需隐。安如瑾的出現讓她警惕,卻還沒有做對的必要。
皇後找來這麽一個強援,所要的恐怕不是乾王的寵幸,而是拉攏朝中的勢力,為自己的兒子培養根基。安家雖然已經沒有主事的男人,可是安國公的學生衆多,安禦史的風評亦是極佳,再加上安如瑾母親的家族,想必也有在朝為官的,随着安如瑾地位的提升,親近他們的官員未必不會成為禹珏的支持者。
皇位繼承人的選拔,除了才能之外,官員的支持率亦是重中之重,雖說嫡庶輕于才學,但皇後往往占據着更多的資源和人脈,只要嫡皇子不是一個完全扶不起的阿鬥,那麽繼承皇位的幾率便遠遠高于其他人。
染袖并非一定要将禹昊推上皇位,她只是想為他争取最大的利益,也算為自己将來買一份保險,夏末涵亦然,于公于私,他們的地位能夠穩固,都是對她有利的。
至于安如瑾,她暫時摸不準她的目的,但也不會輕易讓她下黑手,就讓她先觀察一段時間吧。
正在這時,前面似乎出現了一陣騷動,随後見一名宮女匆匆走過來,對泉聲等人說道:“泉聲,夏昭儀叫你過去一趟。”
泉聲與染袖對視一眼,同時起身。
染袖問:“我也是夏昭儀的宮女,不知我家主子發生何事了?”
那宮女笑道:“哦,只是小事,剛才端菜的宮女不小心将菜湯撒在了夏昭儀身上,衣物髒污,正要去內室更衣。”
聽此言,染袖也不再耽誤,與泉聲一起前往內室。
“主子。”染袖轉進屏風,見夏末涵身着單衣背對着她,便喚了一聲。
夏末涵轉身,奇道:“染袖,你怎麽來了?”說着,便擺手命其他宮女出去,屋中只留下了泉聲和染袖。
染袖又将來回絕邀請的話說了一遍,一邊說一邊幫她脫下單衣。
動作突然一頓,她看到夏末涵肩頭紅了一塊,便問道:“主子,這是剛才燙的?”
夏末涵點點頭,苦笑道:“有點疼,那宮女實在太不小心了。”
染袖用濕毛巾給她敷了敷,狀似無意地問道:“那安昭媛如何處置那宮女的?”
“命人拖出去等候發落。”夏末涵嘆道,“可能免不了要打一頓板子吧。”
是嗎?染袖垂頭,掩去眼中的不以為然,她幾乎聽到了安如瑾的嘲笑之聲。她這是要給雲舒宮幾個下馬威嗎?先是撞她下水,現在又燙傷夏末涵,這一系列舉動,大概也有讨好皇後的意思。畢竟這段時間,雲舒宮的風頭正盛,秦貴妃和衛淑妃因為各種原因被冷處理,皇後的對手就只剩下夏末涵了。
“紅了好大一塊啊!”泉聲舀着更換的衣物驚呼道。
夏末涵輕輕摸了摸,笑道:“回去擦點藥就好了。”
“安昭媛連藥也沒給主子準備嗎?”染袖問道。
“許是沒注意吧。”夏末涵不甚在意地笑笑。
染袖揉了揉額角,夏末涵這樣性格不改不行啊!人家都直接欺到眼前了,還大而化之,這要是在平常家庭也就算了,和氣少事端,但是這是皇宮,皇帝的女人沒其他娛樂,就專找軟蜀子消遣,再加上各種利益參雜,想安詳太平都難。
染袖不知道安如瑾對夏末涵的性格了解有多深,但若再來幾次,就絕對不會将她放在眼裏了。
強則退而求次,弱則得寸進尺。
染袖眯了眯眼,這或許是改變夏末涵的一個契機。
不急,慢慢來,她還有五年時間。
作者有話要說:慢慢更,快了容易走形,這文需要耐心。
☆、美酒?呵!
在衛寧宮用過膳,夏末涵等人回到雲舒宮,走之前,安如瑾給所有參加宴會的人都送了一份謝禮,每人五壇美酒。
整個後宮都知道安如瑾擅長釀酒,也知道乾王愛品酒,所以都欣然接受。
染袖揭開其中一壇聞了聞,确實酒香撲鼻,五壇似乎是五種不同種類的酒。染袖上輩子專門學過品酒,對白酒也稍有認識,光從色、香來看,可稱上品,分別嘗了一口,各有特色,難怪乾王會喜歡。
染袖嘴角露出小小笑意,她既然以酒吸引乾王,那麽……
“皇上,今日是臣妾的生辰,皇上可願意陪臣妾一晚?”沐浴更衣後的安如瑾親身來到禦書房。
乾王擡頭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朕還有奏折要處理,今晚就不去了。”
安如瑾眼中閃過失望,情緒有些低落道:“臣妾知道自己當初的作為有失體統,不求皇上能原諒,但仍抱有一線希望,希望皇上對臣妾能有一分憐惜。臣妾厚顏,在見到皇上的第一眼時,便已傾心,所以才請求皇後成全了臣妾,卻不想令皇上不快,臣妾确實有罪。”
乾王冷冷道:“入宮有入宮的章法,不是上了朕的床朕就一定要對你負責。”
若非顧念安國公和安禦史的功勞,又不想與皇後翻臉,他怎會讓這個算計他的女子入宮?
“臣妾知道。”安如瑾跪道,“臣妾會用後半身來彌補自己所犯的錯誤,盡心伺候皇上,與其他姐妹和睦相處,不讓皇上為難。”
乾王臉色稍霁,不管怎麽說,安如瑾的話很得體,讓他嚴厲不起來。
“好了,你下去吧。”乾王擺手道,“只要你安守本分,朕就不會處罰你。”
安如瑾拜了拜,遲疑道:“臣妾不奢求皇上今晚能陪臣妾,但仍期望皇上有閑時能去臣妾宮中坐坐,臣妾會命人為皇上釀最好的酒。”
乾王點點頭,他對安如瑾的酒倒是頗為中意。
安如瑾這才退了出去,眼中閃過一抹勢在必得的光芒。
處理完國事,乾王揉了揉肩膀,起身命人掌燈,準備回宮休息。
“皇上,這不是去寝宮的路。”身後的太監小聲提醒。
乾王腳步一頓,目光看向前方,再過去一個回廊就到了雲舒宮。
“離雲舒宮不遠了,今晚就去那裏吧。”乾王淡淡道。
身後太監有些嘀咕,明明一開始就想着去那裏的。
乾王走進雲舒宮,今天來得有些晚,又沒事先通報,所以門外沒有人接駕。
“呵呵,主子,奴婢給你做的發型如何?”裏面傳來熟悉的笑鬧聲,正是染袖。
乾王放緩腳步,透過窗子看見染袖正在鏡臺邊為夏末涵梳理發髻。
這麽晚了還在梳發?
“嗯,感覺與其他人的大不相同。”夏末涵遲疑道,“這樣梳真的沒問題嗎,會不會太顯眼了?”
“不會啊,奴婢覺得這個發髻與主子的臉型很襯,明天就梳這個發髻吧?”
“唔……”夏末涵依然有些猶豫不決。
染袖笑道:“發型就像心情,需要時常換一換,展現不同的風貌,這樣才能令人賞心悅目。”
夏末涵沒有再出聲,似乎被說動了。
窗外的乾王嘴角含笑,染袖也如她自己所說的,總在展現不同的風貌,時而俏皮,時而嬌羞,時而端莊,時而驚豔,就像一朵七彩奇花。
乾王跨步走入,先看到她的是松韻,急急行禮。他也沒理,徑直走入內室。
夏末涵與染袖連忙上前迎接。
乾王首先就看向夏末涵的發髻,一束飛雲髻,周圍巧妙地以辮子纏繞,左邊留下一縷長發垂下,飛雲髻上斜插着一朵粉色芙蓉,辮子中點綴朵朵小花,宛如衆星拱月,甚是奪目。
夏末涵是瓜子臉,額間斜分的劉海,将她的臉型襯托得格外精致,少了幾分清冷,多了幾分俏麗。
乾王贊賞道:“不錯,這個發髻很适合你。”
夏末涵輕聲謝過,在乾王的注視下略有些不自在。
染袖看了她一眼,開口道:“皇上處理國事辛苦了,是否要奴婢去準備些夜宵?”
乾王笑道:“你不說朕還不覺得,你一說倒還真餓了,你去吧。”
染袖領命而去。
不過片刻,食物上桌,乾王表情愣了愣,大約沒想到會這麽簡單。染袖做了一碗湯圓,順便配了一些開胃的酸菜,平常酸菜這種東西上不了臺面,染袖卻估計能讓乾王吃個新鮮。
“因為不想皇上等太久,所以奴婢只做了些簡單的,雖然簡單,但湯圓可以暖胃助眠,适合晚上食用。皇上嘗嘗,看合不合口味。”染袖自然地解釋着。
乾王舀了一顆送入嘴中,軟韻燙舌,咬開後,味道不似平常所吃的甜膩,反而有種特別的淡鹹和花香,又吃了一口酸菜,很是開胃。乾王露出滿意的表情,他吃慣了山珍海味,無論去哪一宮,妃子們無不用最好的膳食招待他,卻從沒人想過,什麽時候适合吃什麽東西。她們只認為珍貴的就是最好的,卻不知用心的才是最能動人的。
雲舒宮給他的感覺,就像一個小家,總能令他有種安定的感覺。
乾王看了看夏末涵,相處這麽久,他也知道她确實有些害怕自己的親近,但她性格溫婉,不求榮華,是個很好的知己。
而染袖……乾王眼神沉了沉,嘴角露出些許笑意,想起她偶爾的小動作,心中不由得愉悅。
“對了,花時快過了,在此之前,這幾天不如做全花宴吧!”染袖突然道。
夏末涵問道:“全花宴?”
染袖點頭:“嗯,是的,以花入菜,主子以前也吃過的,只是花樣沒那麽多。”
乾王露出感興趣的神色,說:“哦?有些什麽?”
“太多了,奴婢一時數不過來,皇上若有空可以來品嘗一下。”染袖淺笑道,“只是奴婢手藝不精,到時皇上不要嫌棄就好。”
“呵呵,朕不會嫌棄的。”一碗湯圓下肚,乾王感覺很是舒服,在這樣輕松的氣氛下,也不由得調笑幾句,“只要染袖別做得太難以下咽,朕還是能給你這個面子的。”
染袖撇了撇嘴,隐晦地瞋了他一眼。
乾王忍不住露笑。
染袖又道:“奴婢要準備四五天,再連續吃上四五天,每天會換不同的花樣,皇上可以抽空來。”
乾王點頭道:“朕知道了,一定賞光,哈哈。”
第二天送走乾王,染袖就開始準備。她之所以要辦這個全花宴,并不全是為了取悅乾王,而是有別的目的。雖說打算暫時低調行事,但夏末涵莫名其妙被傷了一次,她總要有所回報,偶爾給別人添一下堵還是可以的。
五天後,乾王果然如約而至。一進雲舒宮就聞到一股沁人的馨香,再看飯桌上,擺放着五菜一湯,紅、黃、青、橙、白、紫六種顏色,看起來格外賞心悅目,造型亦各有特色,令人食指大動。
染袖等人上前伺候乾王用膳,順便介紹每道菜所用的食材。
花園中并非所有花都能食用,所以第一天的花宴,染袖只選了三種花,菊花、茉莉和桂花。其中茉莉更有罕見的紫色,為這次花宴多添了一種色彩。
乾王吃得很是滿意,禹昊更是第一吃這樣別致的膳食,胃口大開,不過眼神卻時不時在乾王和染袖兩人之間徘徊。
染袖給乾王斟了一杯酒,笑道:“這是上次安昭媛所贈的酒,皇上應該會喜歡。”
在次之前,染袖請離若驗過,并未做過手腳,這才放心拿出來。
乾王品了一口,微微皺眉:“嗯?難道是新酒?味道似乎有所不同。”
“莫非不合皇上口味?”染袖小心道,“要不要奴婢另換一種?”
“不必了。”乾王笑道,“此酒帶了些許苦澀之味,倒也算獨有特色。”
這一頓,乾王吃得甚是盡興,并決定将之後幾天的花宴都吃全,他很想看看染袖到底能做出多少花樣。
之後幾天,乾王果然一次都沒有錯過,天天來雲舒宮用膳喝酒,雖然并非天天留宿,但這一番舉動,也讓不少人眼紅,不過好在五天後,乾王就不再頻繁出入雲舒宮,其他嫔妃這才安下心。而安如瑾卻覺得沒有那麽單純,認為這可能是夏末涵對她的反擊,她表面裝作善良無害,實則暗藏心機。
想到此處,她便坐不住了,終于下定決心再次主動邀請乾王前來衛寧宮品酒,正好這天有仆人送來了釀好的新酒,應該可以引起乾王的興趣。
乾王考慮了一下,未免她多次來邀,便去了。
席間,安如瑾打扮地妩媚動人,伺候殷勤,以優雅的動作為乾王斟上一杯酒,吐氣如蘭道:“皇上請用。”
美酒,美人,美器,春se無邊。
乾王亦頗為意動,舉杯輕抿了一口。安如瑾笑顏如花,這次的酒比上一批更加香醇,以乾王對酒的愛好,必然心喜。
誰知她沒等到乾王的誇獎,反而見到他皺起了眉頭。
安如瑾心下一突,小心問道:“皇上,莫非這酒不合您的意?”
“不是,朕今日不太想喝酒。”乾王面色沉沉地放下酒杯。
安如瑾咬了咬唇,努力擠出笑容道:“那就用膳吧,這些都是臣妾請廚子精心準備的,皇上多吃點。”
乾王看着眼前的大魚大肉,看似精致,卻完全無法與染袖所準備的加入了心意的膳食相比。
如此一想,胃口頓失。草草地吃了幾口便起身離開,留下一臉茫然的安如瑾在屋裏發呆,完全想不通到底哪個環節出問題了。
從衛寧宮出來,乾王就直接去了雲舒宮,見到端莊的夏末涵和淺笑的染袖,心情立刻轉好。而染袖看到原本去了安如瑾那裏的乾王突然出現在雲舒宮,心中便知道自己的方法奏效了。她為什麽要用五天的花宴引乾王來吃飯?目的不是為了争寵,而是為了讓乾王在這裏連續喝五天的酒。她為乾王準備的酒,用活的黃鳝泡制過,連續喝四五天,可讓愛酒之人在短時間之內對酒失去興趣。
安如瑾不是最喜歡利用美酒吸引乾王嗎?染袖知道乾王頻繁出入雲舒宮必然會引起安如瑾的警覺,從而主動邀請乾王,她目前最吸引乾王的就是美酒,若是乾王突然對美酒失去了興趣……呵呵,染袖可以想象,安如瑾如今是怎樣的臉色。
這就算對她欺負夏末涵的小小報複吧!以後她最好能收斂一點,否則她不介意陪她好好玩一玩。
作者有話要說:陰人的最高境界,不動聲色、不着痕跡地讓他吃癟~~
☆、離若琥珀
這年的秋豐節因為乾坤大比的原因被推遲,兩王最後決定從簡,先祭天以祈求明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然後舉辦一天的宴會,君臣同樂。而作為掌三司印的夏末涵,必須協助秦貴妃做好宴會的安排和布置。
染袖早先已經對三司的職能了解了個透徹,不過這次卻不打算代蘀夏末涵處理事務。夏末涵本身是才女,只是偏于安逸,不喜歡承擔責任,但只要她願意做,很多事都能做好,缺的不過是經驗和上位者應有的意識而已。
“染袖,你真的不幫我?”夏末涵拉着染袖的手,可憐巴巴地說着。
“主子,不用擔心,您這次只需要協助秦貴妃即可,多聽多看少說,不懂的回來一起商量,慢慢就能解決了。”染袖安慰道。
“可是……”
“主子,即使奴婢想幫你也沒有時間,舞坊的舞娘需要在宴會上表演,奴婢受命參與編舞,若是搞砸了,奴婢也是要受罰的。”作為鬥舞魁首,染袖本以為自己要在宴會上獻舞,結果只是協助編舞。
事實上,她所不知道的是,皇後和太後其實提議了染袖的節目,可是被乾王意外否決了。
“好吧,我知道了。”夏末涵無奈地點點頭。
之後幾天,夏末涵時常前往秦貴妃的延禧宮,而染袖則出入舞坊,兩人晚上便在雲舒宮相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