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交流心得。

染袖看得出,剛開始夏末涵還有些如履薄冰,但慢慢的,從容了許多,想來已經逐漸适應。

這天,從舞坊回來,路過演武場,耳邊傳來噼裏啪啦的聲響。不經意瞥了一眼,赫然見離若的身影穿梭在幾十個高木樁中,掃腿掄拳,練得格外專注。

染袖感覺有些奇怪,離若自從來到雲舒宮後,練武的時間就安排到了清晨或半夜,很少見他黃昏時分還留在演武場的。而且他最近的情緒也有些不對勁,變得沉默寡言,不茍言笑。

一個人怎麽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出現這麽大的變化?他到底發現了什麽?又隐藏了什麽?

染袖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看離若渀佛不要命一般瘋狂地練習,直到脫力倒坐在地。

“離若。”她走過去喚道。

離若擡頭看了她一眼,露出一個無力的笑容回應道:“染袖,你怎麽來了?”他此刻汗流浃背,很有些狼狽。

“剛好路過。”染袖也蹲下來,看着他道,“最近,你到底發生何事了?”

離若垂着頭,沉默不語。

染袖又道:“離若,你是雲舒宮的人,你的一舉一動都與雲舒宮息息相關,若有什麽難題,一定要說出來,免得到時候出了麻煩,大家都遭殃。”

離若嘴唇動了動,拳頭握得緊緊的,半晌才開口道:“染袖,我很痛苦。”

“為何而痛苦?”

離若雙手捂臉,沉沉道:“家人慘死,卻茫然無知。仇人在前,卻無力報複。還有比我更沒用的人嗎?”

染袖遲疑了一會,小聲問道:“你的仇人,是……她?”

離若眼中閃過一絲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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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袖琢磨着離若前後的變換,在安如瑾未入宮前,他性格開朗,就像陰空下的一抹陽光,染袖總覺得他與皇宮格格不入,外面自由的世界更适合他。可是自從安如瑾出現後,他就變了。而顯然,他開始對安如瑾只是有些似曾相識,似是觸動了隐藏在深處的模糊記憶。

離若五六歲時就已入宮,那個年紀一般是不曉事的,他很可能根本不記得自己的身世,為他解惑的肯定另有其人,最大可能便是帶他入宮的苗公公。

只是以安如瑾的年紀,她本人與離若不會有什麽糾葛,那麽他真正的仇人是……安家?

染袖有些苦惱,本來離若假太監的身份就已經是個隐憂了,再加上一段複雜的恩怨情仇,真是越來越麻煩了。她實在不想參合別人的私事,可是離若是雲舒宮的人,牽一發而動全身,即使還沒有徹底了解內情,她也知道困難重重。

“那麽,你打算怎麽做?”染袖探試着詢問。

離若将頭靠在木樁上,望着天邊的彩霞,低喃道:“我……只是個太監。”

這是因為身份低微而不得不放棄的意思,還是想像其他人一樣,開始争權奪利?

“我必須擁有足夠的實力。”離若又說道。

不知道為什麽,染袖突然感覺心裏有些異樣。若是夏末涵這麽說,她會高興;若是禹昊這麽說,她會支持。可是離若……

“染袖,你會幫我嗎?”離若突然定定地看向染袖。

“不會。”染袖毫無猶豫地拒絕,“即使你成為首領太監,你也不可能報仇。”

離若眼中閃過一絲堅定,沉聲道:“不需要成為首領太監,那人家底不幹淨,我只要收集足夠證據就能将她繩之于法。”

染袖遲疑着問:“她一個婦道人家,如何不幹淨?莫非是……不守婦道?”

“守不守婦道,我暫時無從得知,但是這個女人手腕高超,暗地裏有不少見不得人的交易。她與朝中許多大臣關系密切,若真要查,牽扯甚廣。”

“安家自安國公和安禦史去世後,在朝中已經無人,她一個女人如何維系與其他大臣的關系?”

“不是安家。”離若淡漠道,“是屈家。”

染袖立刻反應過來,安如瑾的母親本姓“屈”,屈氏。

“你是說,朝中有不少大臣是屈家人?”她早調查過朝中諸多大臣的資料,姓屈不過兩人,級別都不算高。

離若點頭道:“本來我也不清楚,可是聽……說過,才知道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員,屈家起碼占了十數人。”

染袖頗為吃驚,這股勢力實在不可小觑。只是有這樣的背景,屈氏為何還要送安如瑾入宮,難道她們有更大的野心?

不會吧……

染袖隐晦地朝四周看了看。

離若似乎看出她的擔憂,開口道:“放心,此處空曠,沒有可以藏人的地方,比起在房內,更适合說話。”

染袖點點頭,低聲道:“離若,你與安家到底有什麽仇?需要将他們連根拔起嗎?這樣難度可太大了。”

“我不是與安家有仇,我是與屈氏一族有仇。”離若冷冷道,“我要将屈氏連根拔起,還安家一片青空。”

染袖沉默了一會,遲疑地問道:“離若,你到底是誰?”

離若望着她,回道:“安家獨子,安離珀。”

“那……那屈氏不是你的……”染袖露出驚異之色,随後猛地反應過來,“屈氏是安禦史的繼室,你的繼母。”

想不到離若竟然是安家公子,看來安禦史的死确實有內情,而且還與屈氏有直接關系。

離若點頭,自嘲道:“其中隐秘我就暫時不說了,我也是這幾天才知道始末,以前忘記的事情也慢慢想起來了。原來自己一直無知地活着,甚至為這樣的生活而感到滿足,幻想着将來出宮後,建立一個簡單的小家,娶妻生子,小富則安。”

說着,視線在染袖身上停了片刻,然後搖頭苦笑:“可悲,可笑。”

染袖略有觸動,這何嘗不是她曾經有過的幻想?可是自己是游走于黑暗邊緣的人,心似堅鐵,早已忘記何為真實。與天鬥,與人鬥,與己鬥,在揣測中獲得存在的樂趣,在謀算中尋找生活的目标,這種模式幾乎成了她的本能,為此她可以放棄一切,利用一切。這樣的她,如何能擁有普通人應有的幸福?

“染袖?”離若剛收斂心神,卻又發現染袖在發呆,他嘆道,“對不起,染袖,我讓你為難了。本來我沒打算告訴你的,可是在宮中,我實在沒有其他可以信任的人了。”

對于染袖的能力,他知之甚深,若非如此,他也不會開這個口。

染袖搖頭表示沒關系。如今都是一根繩子上螞蚱,也沒有什麽為難不為難的。她若想順利地度過這五年,離若的問題就不能不重視,除非将他除掉……這個念頭一起,立刻否決。雖然她自認不是什麽良善之輩,但至少還沒冷血到随便殺死一個誠心對她的人。

既然如此,那就将事情控制在自己可以處理的範圍。搜集罪證和情報?這似乎是她的老本行……

“離若,我會盡我所能地幫你,但在此之前,你不能随便行動。”

“好,我聽你的。”

兩人又商量了一下,直到天色逐漸暗下來,才一起朝雲舒宮走去。

誰知路過一座花園時,迎面就遇到了剛剛還在談論的人——安如瑾。

有句話怎麽說的,冤家路窄?

染袖朝離若望去,只見他眼神冰冷,難掩恨意。她皺了皺眉,在安如瑾即将靠近時,拉着他一起行禮。

離若艱難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緒,身體僵硬。

“真巧,又遇到了。”安如瑾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掃了掃,笑道,“你們兩人這是打哪兒來?”

染袖回道:“奴婢剛從舞坊回來,正好遇到在練武的小離子,便順路一起回雲舒宮。”

“原來如此。”安如瑾仔細打量起離若,身材高大,相貌俊朗,經過鍛煉的身體結實而富有爆發力,完全不似一般太監那樣陰柔,反而充滿陽剛之氣。

眼前這人大概是安如瑾進宮以來遇到的最為出彩的太監,真是可惜了!

染袖感覺離若的身體越來越緊繃,于是說道:“安昭媛是在散步嗎?奴婢兩人便不打擾了,就此拜過。”

“等等,本宮剛才在散步時,手帕不小心被吹到樹上了,正好遇到你們。”安如瑾看着離若道,“小離子是吧?幫本宮去把手帕舀下來。”

染袖暗自在離若背後戳了戳,同時對安如瑾笑道:“樂意為安昭媛效勞。”

離若沉默了片刻,終于回道:“不知安昭媛的手帕落在哪棵樹上了?”

“朵朵,你帶小離子過去。”

名為朵朵的宮女應聲領命,朝離若做了個帶路的礀勢。

染袖也準備跟着一起走,誰知被安如瑾攔住:“染袖就留在這裏陪本宮說說話吧。”

離若擔憂地看了染袖一眼,跟着宮女離開。

“不知安昭媛想聊些什麽?奴婢見識淺薄,若是言語不當,還請安昭媛見諒。”

“呵呵,染袖太謙虛了。”安如瑾笑道,“宮中誰不知染袖多才多藝?一舞蓮臺水袖傾倒世上多少英傑?連皇上也為之動容,這種風采宮中恐怕無人可比。”

染袖垂首道:“安昭媛過獎,奴婢不敢當。”這是安如瑾第二次提到她的舞藝,還言及皇上,她對自己與乾王關系似乎已有所了解。

“不知後日的秋豐節盛宴,能否一睹染袖的舞藝?”

“恐怕要令安昭媛失望了,奴婢并未接到表演的旨意。”

“哦?那可真是遺憾,真不知何時才有機會見識一下染袖的高超技藝。”安如瑾露出若有似無的笑意。

染袖不相信她事先不知道此事,如此一番作态有何目的?

突然,染袖眼前出現一個錦囊,安如瑾道:“這是來自西谷的燃魂草,随身攜帶可安神凝氣,本宮送給你。”

“無功不受祿,奴婢不敢收。”染袖推辭道。

“本宮覺得和你投緣,沒什麽不敢收的。”安如瑾笑道,“只是小玩意而已,你家主子也不會在意的。”

“那……奴婢再次謝過安昭媛賞賜。”染袖雙手接過錦囊,立刻有一股沁人的馨香撲鼻而來。小玩意?縱觀整個皇宮,似乎都沒有人用過這種香草,她從何得來?這又真是作安神凝氣之用?

正在這時,離若兩人回來。

安如瑾接過宮女遞來的手帕,擺手道:“行了,不耽誤你們的時間了,你們回吧。”

染袖和離若同時行禮告辭。

路上離若問起剛才的事,染袖并未回答,只是說回去再談。附近都是嫔妃的宮殿群,時有人來往,不适合談話。

晚上,完成工作後,離若找到染袖,這回染袖沒有猶豫,将錦囊舀出來給他看。

離若也沒見過這樣的香草,他說道:“先給我,我找人問問。”

“你找的人是否可靠?我剛收了人家的禮物,轉身就找人檢查,僅憑此舉,安昭媛就能向我問罪了。”

“沒問題,我知道輕重。”

知道輕重?染袖沉思了一會,突然直視他道:“離若,你若真想報仇,那麽從現在開始就必須學會隐藏情緒。”

離若愣愣地看着她。

“安如瑾并非你真正的仇人,你完全沒必要将仇恨都投注在她身上。”染袖輕聲道,“越是困難的事,越需要耐心和堅忍,我相信你可以做到,深藏仇恨,笑對危險。”

“就像……就像你教二皇子的那樣?”

染袖笑了笑:“正是。”

離若默默地發了一會呆,随後朝染袖露出一個清爽的笑容,道:“我明白了。”

染袖微笑點頭。

“染袖,你真的與衆不同,比我想象中更聰明。”原本以為只是個嬌美慧黠的小女子,卻不想在稚嫩的外表下藏着一顆七彩玲珑心。越是接近,越能感受到那種奇妙的吸引力。

無論是嗔是癡,是哭是笑,他都深深為之癡迷。可惜,永遠也無法擁有……

☆、沈三郎

秋豐節宴會當天,夏末涵帶着琴心和離若提前去了崇暄園,而染袖則和舞坊的舞娘一起。表演下午才開始,有女官棠梨坐鎮,染袖需要參合的事情并不多,所以趁着空閑,她領着松韻興致勃勃地去游園了。

此刻祭天剛剛結束,大臣與衆多青年才俊們陸續進入崇暄園,在午膳前,他們可以自由地參觀園林,除了皇帝和妃子休息的宮群不能靠近之外,其他地方基本暢行無阻。

“染袖,去奇獸園看看那些珍禽異獸吧。”松韻雙眼放光地提議道。

染袖點點頭笑道:“好啊,走吧。”

對于那座聞名已久的奇獸園,染袖一直無緣得見,這回正好可以對比一下這個世界的動物與前世有什麽不同。

與她們有同樣興趣的人顯然不在少數,在前往奇獸園的路上,不可避免地遇到越來越多的人,皆是官員和貴胄,她們兩個小小宮女需要一一避讓。

松韻拉了拉染袖的衣袖,小聲道:“早知道有這麽多人就不來了。”

染袖笑道:“人多嗎?也不過十幾人而已,只要我們謹言慎行,是不會有人為難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松韻偷偷看了看不遠處幾名談笑風生的青年公子,臉紅道,“我,我還沒見過這麽多年輕男子。”

“呵呵,原來松韻是在害羞。”染袖取笑道。松韻是雲舒宮幾人中最古靈精怪的一個,想不到還有如此腼腆的時候。不過也難怪,她從小在皇宮長大,除了皇帝和太監之外,确實很少與其他男子近距離接觸。

“難道染袖不會害羞嗎?”松韻好奇地問。

“我?”染袖想了想,回道,“我大概只将他們當作一道風景,除了偶爾欣賞之外,并沒有別的感覺。”

“真厲害。”松韻崇拜道,“我完全不行,剛才只是稍稍靠近,就感覺很緊張,這裏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她指着自己的心髒處。

染袖忍不住點了點她的額頭,調侃道:“待會再靠近一點,見得多了,就不會緊張了。”

“是嗎?”松韻睜大眼睛,正要繼續說話,卻見不遠處有幾名男子走近,她立刻低下頭,小媳婦似的地讓到一旁。

染袖抿嘴笑了笑,跟她一起退後幾步,等待那幾人過去。卻不想,他們竟然在兩人不遠處停了下來,其中一人出聲詢問道:“是染袖姑娘嗎?”

這個聲音很耳熟,染袖微微擡頭望去,赫然是在上次秋豐節宴會中對過題的丞相之子連幀。與他随行的還有兩人,顯然也是曦國名門世家之子。

染袖躬身道:“正是,連士子與兩位公子安好。”

連幀眼中一亮:“想不到姑娘還記得在下?”他邊說邊打量眼前的女子,亭亭玉立,嬌美動人,回想當初觀看那一舞蓮臺水袖的驚豔,心中不由得生出幾分傾慕。

“連士子人中龍鳳,奴婢的衆多姐妹皆十分仰慕。”

“噗。”連幀身後一人笑了出來,“這倒是,曦國幾位佳公子中,連幀最是受歡迎。”

染袖看了看說話的那人,二十三、四歲,束冠綸巾,相貌不俗,嘴角挂着桀骜的笑容,透着幾分晉魏雅士之風。

“咳,我來介紹一下。”連幀指着這人道,“這位是左谏議大夫的二公子柯洛然。”

染袖立刻想到修容柯洛雲,想來此人正是她的兄長。

連幀又指向另一人道:“這是鴻胪寺卿沈大人的三子沈宗書。”

沈?染袖順勢望去,只見那人也在看她,一雙眸子有如寒星,相貌不及連幀,氣質不如柯洛然,卻內斂持重,給人一種深沉的感覺。

染袖一一朝他們見禮。

“相逢即是有緣,染袖姑娘可願與我等一起游園?”連幀提議道。

“奴婢二人可不敢擾了幾位公子的雅興。”染袖婉拒道,“況且身份有別,實在不适合同游,還請幾位公子自便吧。”

連幀露出失望之色。

柯洛然卻笑道:“今日秋豐慶典,哪來那麽多規矩?看其餘大人也有內侍宮女陪同,到染袖姑娘這裏便不合适了?”

“柯士子有所不知,奴婢待會就要去與舞坊的姑娘彙合,為下午的表演做準備,時間緊促,恐怕無法盡興,這樣反而失禮,請幾位公子莫怪。”

幾人對視一眼,柯洛然還沖連幀露出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連幀遺憾道:“如此,我等也不便強人所難了,希望下次還有機會與姑娘見面。”

染袖和松韻一起向他們欠了欠身。

連幀和柯洛然正要離開時,一直沒說話的沈宗書突然開口道:“連兄,柯兄,你們先走,我随後就到。”

連柯兩人先是一愣,随後眼中閃過了然,點了點頭就走開了。

沈宗書轉向染袖道:“能和你單獨聊會嗎?”

染袖遲疑了一會,随後對松韻道:“松韻,你先去前面等我,我一會去找你。”

松韻小聲道:“我突然不想去奇獸園了,你好好玩,待會直接回舞娘的休息處找我就好。”

“難得出來一趟……”

松韻臉紅道:“沒關系,以後還有機會,你別在意我。”說着便轉身匆匆離開。

染袖這才轉頭看向沈宗書,疏離地問道:“不知公子有什麽話想對奴婢說?”

“再自我介紹一下,我乃北曦沈家三郎,按輩份,你應該稱我一聲‘堂兄’。”

果然是那個沈家,這個身體原主人的親族。

染袖淡淡道:“奴婢身份低微,不敢以族妹自居。”

她入宮數年,從未有親人來探望過,若非因為鬥舞上出彩的表現,恐怕他們早已忘記她這個人了。不過她并不打算擯棄這一層關系,外部的助力越大,對自己越有好處。但是沈家想重新拉攏她,就得付出必要的代價。輕易得到的東西,往往不被重視,她不想成為別人手中可有可無的棋子。

“堂妹對本家心有不滿亦是人之常情,但沈家畢竟是你的親族,親人之間哪有化不開的結?”沈宗書平靜無波地說道,“況且家族內部競争激烈,有才者居上,無能者沒落,此事無可避免。堂妹能有如今的名聲和成就,理應更加明白其中的道理才是。”

聽完此言,染袖不由得對他有所改觀,他沒有一味地打感情牌,反而據實相告,雖略顯冰冷,卻很實在。同時他的話讓她意識到,沈家奉行的是優勝劣汰的生存法則,只要有能力,就會被承認。對此,染袖心中是認可的,感情的維系固然重要,但若是肩負一個家族的興榮,那就必須建立更加優化的體制,嚴謹公正并且……殘酷。

當然,染袖現在還不太清楚沈家到底是什麽模樣,不過倒是可以從沈宗書身上窺知一二,不同于一般的小家族,自有其深厚的底蘊。

“那麽,不知沈三公子希望我有何表示呢?”染袖問道。

對于染袖明顯疏離的稱謂,沈宗書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是繼續道:“不需要你做什麽,我之所以說這些,只是想讓你明白,今後你不再只是一名毫無憑依的小宮女,沈家随時可以成為你的後盾,前提是你不能做出任何有損家族利益的事。”

染袖眼中閃過一絲意外,這位堂哥說話還真夠直接的。

沈宗書又道:“無論你将來是想出宮,還是想在後宮站穩腳跟,沈家都能助你一臂之力。”

染袖挑眉:“據我所知,沈家在朝中的地位并不算顯赫,沈三公子不覺得自己的口氣有些托大?”

“我既然敢這麽說,便是有足夠的底氣,很多勢力是明眼看不到。”沈宗書對染袖的反應頗感興趣,原本以為她要麽表現出對本家的冷漠怨怼,要麽表現出被接受的驚喜,又或者傷心難受都屬正常,可是她除了一開始有些疏離之外,後面一直很平靜,對他所說的話也渀佛有種了然于胸的沉着。看來,這位堂妹比他想象中更加聰慧。

“我明白了,多謝……沈三哥。”染袖微微躬身。既然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染袖也沒理由再矯情。對于沈家,她似乎不需要用常規手段,只要證明自己的能力就行了。

沈宗書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淡淡道:“若有需要,便托人寄信回家。沈家雖沒有女子入宮為妃,但負責內宮守備的侍衛長謙和等人皆與沈家交情甚好,可以信任。”

原本以為自己勢單力薄,所以費盡心思為将來謀算,卻不想竟然出現了如此強大的外援,真是意外驚喜!當然,若沒有當初在鬥舞上的表現,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目送沈宗書離開,染袖心情愉快地朝舞娘的休息之所走去。只是當她回去之後,卻并未看到松韻,詢問衆人,都表示不清楚,染袖暗想她可能在哪裏游玩,也就沒再多想。

然而,她并不知道,先行離開的松韻此時遭遇了她這輩子最可怕的夢靥。

崇暄園占地極廣,平時若沒有宴會典禮,便如同閑置一般靜寂空曠。即使有皇親國戚或官員貴胄進園游玩,很多地方依然是鮮有人經過。

松韻在與染袖分開之後,便沿着回廊閑庭信步地走着,一邊哼歌一邊賞景,很是惬意。

可是,就在她經過一座僻靜的殿宇時,突然有人從後面抱住她,并用手帕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入了暗處。手帕上似乎撒上了迷藥,松韻在驚恐中掙紮了幾下,便昏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她再次醒來,身邊并沒有其他人,可是自己一身狼藉,衣衫淩亂,大片肌膚暴露在外,那私密之處還隐隐作痛。她雖然未經人事,卻也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麽事,裙底下那一抹嫣紅更是刺眼。

松韻渾身顫栗,環抱着自己,目光不知所措地掃向四周,死寂的宮室中冰冷昏暗,陰氣森森。

松韻捂着嘴巴無聲哭泣,然後手忙腳亂地穿好衣服,整理頭發,擦幹淨臉上的眼淚,一遍又一遍地檢查渾身上下,看是否還有哪裏不妥,會不會被別人察覺到異樣……直到确認沒有問題之後,她才畏縮着打開門,快步離開這夢靥之地。

盡管不停地安慰自己,可是顫抖的手指依然暴露了她的惶恐。

到底是誰做的?為何要這麽做?莫名其妙被人侵犯,卻連兇手是誰都不知道。

嗚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唉,後宮奸情其實很多,有自願的,也有被強迫的,可憐。

☆、榮顯雲舒宮宮

午膳過後,染袖才看到松韻的身影出現在走廊上,本來她想去打個招呼,誰知剛好有內侍來傳話要舞坊的衆人準備上場了。染袖雖然不需要出演,但她參與了編舞,所以必須全程觀看,若演砸了,她還得跟着被罰。如此一來,也就顧不得松韻了,她也沒想到松韻會遇到那樣的事。

舞坊一衆被帶到偏殿,相互确認各自的衣物器具和其他準備情況,直到太監報幕,舞娘們才魚貫而出,頃刻間,殿室就只剩下了染袖和幾位女官。

染袖透過縫隙,觀察着外面的情況。此時悅耳的曲調響起,婀娜多礀的舞娘們開始翩翩起舞,細腰長袖,清香扶風,為熱鬧的宴席增添了幾分柔美之色。

上次的宴會是在花園中舉辦的,這次則改在了殿內,人數也減少了。據說很多大臣被派去接待幾個重要國家的使者們,他們在大比之後仍會逗留一段時間,體察學習或是其他目的,作為東道主的曦國自然不能把人家晾着。

這時,棠梨走到染袖身邊,小聲問:“如何?可有染袖看中的青年才俊?”

染袖不好意思地笑道:“棠梨姐姐別取笑了,別說皇上金口令我五年不能嫁人,就是我的身份,也沒資格高攀在座的任何一位。”

“呵呵,染袖太妄自菲薄,單憑你鬥舞魁首的身份,就足以令衆多男子趨之若鹜。”棠梨感嘆道,“記得十年前就有一位鬥舞魁首嫁入了高門大戶,還是明媒正娶,這在當年可謂轟動一時,蔚為美談。”

“哦?那位魁首是誰?如今怎樣了?”

棠梨眼神一暗,淡淡道:“名字我已經不記得了,只知道那女子紅顏薄命,嫁人後沒多久便病故了。”

“那真可惜。”染袖捂了捂嘴,露出同情之色,心中卻頗不以為然。高門大戶根本不是一般人能進的,沒有足夠的後臺和心計,實在很難站穩腳跟,即使丈夫再寵愛,也禁不住時間的考驗。染袖對這個時代的愛情,基本不報任何妄想。

可能是覺得剛才的話太晦氣了,棠梨又道:“染袖可不要因此放棄,女人還是要為自己的将來打算打算。”

“我還能有何打算?”染袖笑道,“要麽二十五歲後年滿出宮,要麽被皇上賜婚給勇士坎焰。”

棠梨皺了皺眉道:“若是有可能,染袖還是想辦法打消皇上賜婚的念頭為好。”

“為什麽?”

“荒野之漠環境惡劣,生活艱苦,你這麽一個嬌滴滴的女子去了,恐怕熬不了幾年。”

“唉,此事我也沒有辦法,君命難違。”染袖一臉無奈。

棠梨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嘆口氣沒再說話。

“姐姐別為我擔心,不如給我介紹下宴會上人如何?”

“好,就從最末尾的那位開始……”

兩人于是将注意力都轉到了宴會上,說話的功夫,表演已經完美結束,在場諸人不吝拍掌叫好。

棠梨笑着對回來的舞娘們說道:“辛苦了。”

女孩們熱鬧地讨論着剛才的表演,相互交流着心得。

休息了片刻後,棠梨便帶着衆人離開。染袖在走之前又回頭看看了大殿,這一趟收獲不小,不但撿了個便宜堂兄,還認了不少人。其中就有幾個是離若重點需要留意的屈家親信。

不急,慢慢來。在離開皇宮之前,她有的是時間。

之後,染袖與夏末涵彙合,夏末涵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她心下不定,目光移向琴心。琴心面無表情,嘴角微微抽動。

染袖知道此地不宜談話,只能等回去再詢問細節。

好在這次秋豐節慶典一切從簡,不需要待三天,衆嫔妃當天晚上就可以回宮。而秦貴妃和夏末涵等人則被皇後召去,談論宴會舉辦的情況。

染袖本來也打算跟去,可是想想沒有必要,自己不能總是做她的保姆,偶爾遇到一些挫折和刁難反而能促進成長。況且琴心也是玲珑之人,關鍵時刻應該可以提點一二。

與舞坊衆人一起回宮後,在岔路分道,染袖獨自回到了雲舒宮。

“染袖,你回來了。”泉聲見到她,幾步走上來,神色有些古怪道,“這次在崇暄園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松韻午後就回來了,臉色很不對勁。”

染袖道:“我和她上午分開就一直沒見着她,原來這麽早就回了,你有問出些什麽嗎?”

泉聲搖頭:“沒有,她一回來就說出了汗不舒服,要沐浴。我給她燒了熱水,她洗完就回房睡覺去了。”

“她現在還在睡?”

“嗯,今天并非她當值,我也就沒叫她,只是她連晚膳都沒吃。”

“也許是身體不舒服,你明天再問問。”

“嗯,好。”

染袖朝松韻的房間看了看,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女人每個月總有那麽幾天不舒服,可以理解。

本來以染袖的觀察力,只要在之前與松韻碰個面,必然能看出蛛絲馬跡,之後的事情也就不會再發生。可惜,事情總是不盡人意。

染袖梳洗完畢,剛準備回房休息,就見暗處走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離若?”染袖道,“主子已經回了嗎?這麽晚了,你為何還不去休息?”

離若走過來,從懷中掏出那個裝有燃魂草的香囊,輕聲道:“這東西的來歷大概清楚了。”

“哦?是什麽?”染袖接過香囊,好奇地問。

“産自西谷,被當地人視為‘聖花’,名字聽起來聖潔,其實功用與罂粟相似,甚至有過之。”

“是嗎?”

“據說長期聞此香,能迷人心智,産生幻覺,最後香味不能離身,否則很可能癫狂。”離若臉色難看,眼中閃過怒火。

原來如此。只是安如瑾将這東西送給她做什麽?她認為自己真的會随身佩戴嗎?雖然這香味确實很好聞……

離若又道,“這東西鮮有人知,只是在某些小國被列為禁品,曦國暫時沒有明文規定,因為産量不大,并未引起多少關注。”

“這麽說,莫非屈家私下在做這種交易?她将這東西光明正大地舀出來,不是授人以柄嗎?”

“很有可能。”離若道,“他們家有很多買賣見不得光,可是這麽多年依然不露痕跡,實在是藏得很深。”

染袖沉思起來,開始琢磨是否應該對屈家的實力重新估計?這麽多年發展下來,盤根錯節,可能早已成為了難以動搖的龐然大物。

離若遲疑了會,說道:“染袖,你覺得我們能不能将燃魂草當作一個契機,先從安如瑾身上下手?”

“不行,這香囊是她私下送的,沒人知道,她完全可以不承認。況且,她既然敢光明正大地舀出來,必然是有恃無恐,在宮中,認識燃魂草的恐怕寥寥無幾。此事最好當作不知道,否則反而打草驚蛇。”

離若點點頭,剛才的提議不過是随口那麽一說,他還不至于真的不知道輕重。

兩人又聊了一會便各自散去。

染袖回到房間,将香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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