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讨論會

在那個男人從人群中自動讓開的路走過來,坐在隔她兩個位置的高腳椅時,羅茜乖乖地舉起手中的檸檬汁,将吸管放在嘴邊吸了一口,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這聲音引得男人斜眼看了她一眼,而羅茜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請問現在幾點了?”一個在現在這個時間點打扮得過分妖嬈的女子繞了遠路過來,靠在他身上問時間,身上的香水味兒隔着兩個高腳椅都傳到了羅茜鼻子裏,“你剛才可真夠猛的。”

“八點還不到,小姐,你應當都還沒喝醉才對。”男人紋絲不動,借着從酒保手中拿酒的巧勁推開了女子的手臂,羅茜看的好笑,便暗自樂了兩聲,引得男人又看來一眼。

搞什麽?她暗自納悶,不自在地在高腳凳上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只是問問而已嘛。”女子不滿地從他身旁繞開。

“不算晚,但也不早了,huh”

羅茜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男人是在和她說話,她頗有些傻氣地指了指自己,“和我說話嗎?”

“嗯。”那個有着深沉藍眼睛的男人說道,微微轉一下身子對着她,“在這消遣?哥譚的夜晚可不算太平。”

“呃……”她語塞了好一會兒,“在這兒等人來着。一直沒來,所以……”

他維持着淡淡的笑意聽着,好像真的對她在說的那些廢話感興趣似的,笑容裏帶着一點認真的神色。

為着這一份認真傾聽的神色,羅茜和他又聊了會兒今天的天氣。不知為何,這個古老的話題似乎可以是一切談話的開端。

羅茜猜測他大約在二十二歲上下不超過兩歲,他的面容看上去還很年輕,可眼睛卻已經飽經風霜。那張臉給她帶來一種奇特的感受:仿佛這張臉是按照某個英雄人物的架子造出來的,骨骼端莊分明,輪廓清晰,眉眼鼻唇乃至一切神采,都與羅丹的雕塑展現在人們面前的氣質別無二致,到後來,又在這基礎上進行了一番慎而又慎的修整,将其往感性和秀氣的方向簡簡單單雕琢幾分,恰好處于二者的完美平衡上,再多幾分就會破壞那張臉上的男子漢氣概。

他的手指輕輕敲打着冰涼的酒杯,而水珠從他的指尖滑下。

他們接下來聊了半個小時的人生和理想。

“當你意識到人們只是在觀察你的皮囊,而并非透過那些外在的東西看清你真正是誰,就完全不用感到難為情了,因為那些眼神不是在脫下你的衣服,而是在為你穿上衣服。”她神采奕奕地說,話匣子完全被打開了,“人類當真擁有很複雜的靈魂。當你站的遠遠地打量的時候,就好像站在一個巨大的看臺上看演出……”

“而看臺上、舞臺上全都聚滿了幽靈。”他慢悠悠地說,“如果你是想這麽說的話。”

羅茜愣住了。有那麽一會兒,他看上去很冷靜,但那副冷靜的神色下你能看到一種特別的悲傷,非常安靜,像是裝在特供的隔音容器裏。

不知怎麽,羅茜下意識就覺得面前這個男人有着沉重的過去,那些過去填滿了他的靈魂,滿溢出來淹沒了這方天地。

“差不多那個意思吧。”她甜甜地表示贊同,又補充道,“可倒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幽靈。我認識的某些人中擁有金子一般的靈魂呢。”

“我也認識這樣一些人。”他說,“可他們的靈魂總是傾向于自我毀滅,為的是讓那些幽靈意識到自己曾經也是人類。我們邊走邊聊?”

他的酒早就喝完了。羅茜猶豫了一會兒,雖然他們聊得很好,她的确很想跟他一起走,但她還沒有等到紅頭罩。酒吧裏的鐘短針已經指向九和十中間,他這個家夥可真能放別人鴿子的。

“哎……我等的人還沒到。”她考慮了一下,拒絕了他的邀請,不過還是伸出一只手,“我得等到他才成。不過今天和你聊得很愉快,我叫羅瑟琳,大家都叫我羅茜。你呢?”

藍眼睛的男人微微笑起來,伸出一只溫暖有力的手和她握了握,“傑森·陶德,大家都叫我紅頭罩。”

她的微笑僵硬在臉上。

兩分鐘之後,羅茜拿着一沓詳細介紹了哥譚歷史和法爾科內家族的資料,和紅頭罩一同漫步在夜色中的舊城區。聽上去很是浪漫,可他們談論的話題可遠遠談不上浪漫,浪漫的話題在剛才就已經全部談完了。

“所以現在那個克隆體還在韋恩酒店裏?”他沉思了一會兒,慎重地說,“那算不上很安全。不如說,任何有心人都可以輕易查到她的住處,然後下一分鐘你推開門的時候,或許看到的就是她血淋淋地躺在床上。你準備怎樣處置那個克隆體?”

羅茜對他的說法表示不贊同,“她說到底只是一個沒幾人知道的克隆人,除了真正的菲比,誰還會知道她的存在?而且,我不喜歡你用處置這個說法,她有心跳,也有呼吸,她是一個人類而非機器,擁有活着的權利。”

——這就是克隆的麻煩所在。你總不能像丢掉一個小時候迷戀的布娃娃一樣把它扔進垃圾桶,那樣未免太冷酷,太絕情,而且犯法。

最主要還是犯法,羅茜猜想。

地球的法律是很不一樣的,在這裏,你殺掉一個很壞很壞的人可能會被投進大牢,和很壞很壞的人站在一塊卻可能家財萬貫;你隔着半個房間把過來挑釁你的蠢蛋扔過去可能沒人敢找哥譚警署,砸碎櫥窗偷一塊面包又會被關進拘留所,和一群殺人未遂、搶劫、縱火犯關在一處。

有些地方出錯了,但又沒辦法改過來。錯處太多、太深刻,以至于想要大動斧钺的時候,整個城市乃至半個海岸都會搖來晃去,只好作罷。

“那可說不準,一旦這個世界上像這樣突然出現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其中一個就必須消失得幹幹淨淨,不然就會出大亂子,何況菲比·法爾科內還并非普通人。記得布羅迪嗎?那是她現在的男朋友,我們可以從他身上下手。”

羅茜記起來昨晚聽到的那通電話,有個法爾科內對着一個布羅迪嚷嚷了不少狠話,大概意思是他能把布羅迪像拿調羹吃玉米糊一樣幹掉,布羅迪最好是好好照顧他的妹妹,不然那把調羹就要伸到布羅迪腦袋上了。她一時間有點為菲比感到悲傷,這個傻姑娘被爸爸寵壞了腦子,愛上誰都可以,偏偏要愛上一碗玉米糊。

“噢,那碗可憐的玉米糊。”她點了點頭。

“先放一放那個在韋恩酒店裏的菲比·法爾科內吧。”羅茜聽見他接着說,“我們先去查一查這個布羅迪知道些什麽。”

“什麽時候?”

“你睡醒之後。”

羅茜沒有告訴他自己不用睡覺這回事,哪怕紅頭罩已經知道她是個外星人了,她突然有種很奇怪的想法,生活在這個星球上,未必就要站的遠遠地圍觀他們的生活。

她猜這和普羅米修斯所主張的恰恰相反。他看上去倦慵懶散,事不關己,随心所欲地冷嘲熱諷,全因為他從不認為那些事情是真正值得關心的。

然而她可以從過去的河流裏走出來,走進當下。

她已經在這樣做了,不是嗎?

搭紅頭罩的機車摩托回到韋恩酒店樓下,她蹦着跳下了摩托車,将頭盔和外套還給了他,仰着嚴肅而誠懇的小臉,結束他們今晚兩人之間最後的對話,每當她擺出這個表情,便是她要做出一個真理陳述性的結論的時候了。在她說話的時候,他用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注視着她。

“我想清楚了,哪怕你說自己是個壞蛋,我也認為你是個好人。因為你很悲傷,而悲傷的人往往都是好人。”

“很少人這麽認為。”

“我這麽認為。”她停頓了一下。

這一下的停頓讓她忘記自己還有什麽沒說完的,只好朝他點點頭,走向酒店內。直到酒店裏電梯工幫她按下三十二層的按鈕,電梯行駛到十五層的時候羅茜才想起來,紅頭罩還告訴她在哥譚你不能簡單地用好人和壞人區分一切。

“總有一些人,哪怕你看見他對着別□□打腳踢,也能一眼分辨出他是好是壞。”她自言自語地說,“為什麽人們總是把法規看得那麽重要?不在法規上的事情難道就不是正确的嗎?”

電梯工回頭看了她一眼。“這樣規定的嘛。”他說,“這樣規定了就得這樣做,和太陽東升西落是一個道理。”

“一點兒也不錯。”羅茜友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出電梯。

作者有話要說:

cp就定傑鳥了吧,寫到後面果然還是發現寫他寫的最爽

另外,這裏傑鳥溫溫柔柔的是有原因的,可以當做一個小小的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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