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他還碰過你哪兒?”
蒙晔慌忙上來捂住魚柳的嘴将她拉走, 兩人争執不休,蒙晔壓低聲音在魚柳耳邊說了一句話。
魚柳臉色煞白,淚光瑩瑩睇着魚郦, 如幾欲傾倒的浮萍, 搖晃了幾下,被蒙晔拉扯着離去。
留下魚郦怔忪在原地,神情恍惚,半天沒回過神來。
魚柳的話就像平地起驚雷, 将她原本就支離的內心砸得粉碎。
她僵立在那裏,望着蒙晔和魚柳離去的方向,杳長的街衢蜿蜒伸展,早已不見了他們的身影。
雨後的風中帶了些許蕭瑟,迎面拂來,撩起裙袂袖角, 吹落了魚郦鬓邊的一朵絹花。
但這一切, 她皆恍若未覺。
趙璟在一旁靜靜看完了這一場鬧劇, 瞧着魚郦失魂落魄的模樣,驀地, 輕笑了笑。
這笑帶着些冰涼的嘲諷,冷銳的憎恨,他執起魚郦的手, 問:“走不走呢?”
魚郦怔然将目光收回來, 低着頭默默随他上馬車。
這一路上她都沒有再說一句話,趙璟在一旁盯着她,心想她要是敢哭, 他就一巴掌甩過去。
可是她沒哭, 那雙眼睛自始至終空蕩蕩, 像是幹涸的泉眼,迷離的落入虛空中,失了焦準。
回到酒肆,嵇其羽已經守在門前,慕華瀾一覺醒來不見了魚柳,便獨自出去買了一些蜜餞果子,塞進八寶攢食盒裏,正托嵇其羽帶給魚郦。
兩人遠遠瞧見馬車,嵇其羽麻利地收起食盒,囑咐慕華瀾快回去別再出來。
慕華瀾一溜煙縮回邸舍,躲在門後,探出半只腦袋偷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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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趙璟先下馬車,而後把魚郦抱了下來。趙璟的臉色鐵青,甩下魚郦負袖闊步邁入酒肆。
慕華瀾瞅準機會,想跑出來跟魚郦說幾句話,被嵇其羽厲目一眄,她又讪讪地把腦袋縮回去。
魚郦的腳步虛浮,剛踏入酒肆,被冗長的羅袖絆了一下,趔趄幾步,重重跌坐在地上。
趙璟已經踏上了木梯,聽到聲響回頭看了一眼,目光甚是冷漠。
嵇其羽跑過來将魚郦攙扶起來,瞧她臉色蒼白如紙,有些擔憂地低聲問:“出什麽事了?”
魚郦搖搖頭,将他推開,獨自踉跄着上樓。
剛回了寝閣,趙璟便讓人打熱水來。
他把魚郦摁到妝臺前,綿帕浸透熱水,反反複複擦拭她的額頭。
趙璟的手勁很大,又攜着怨,不一會兒便将魚郦的額頭擦得通紅,可他猶不解氣,又命人再換一盆幹淨的水來。
他自兩年前重逢,便想将魚郦身上沾染的關于明德帝的一切都清洗幹淨,努力至今,不僅徒勞,反而令她身上的痕跡越來越深镌。
他如何能甘心!
趙璟擰幹綿帕,又要去擦魚郦的額頭,她忽得仰起面,雙目清澈如水:“有思,我究竟做錯了什麽?”
“當年難道不是你不告而別嗎?偌大的帝京,冰冷的禁宮,我無依無靠,我除了找一個靠山還能怎麽辦?恰好就有這麽一個人,他位高權重,對我恩重如山,我忠于他,為他效力,我錯了嗎?他未曾做過一件惡事,卻無端慘死于我的面前,我替他報仇,我錯了嗎?我今日才知他對我的感情,可過去的那五年裏,我們确實清清白白,從未越雷池一步。你覺得我對不起你,我哪裏對不起?你覺得我有錯,我哪裏有錯?”
她聲聲切理,質問得趙璟啞口無言。
其實他心裏比誰都清楚,這場牽扯國仇家恨的恩怨裏,多數魚郦是身不由己,可由己的時候,她總是毫不猶豫偏向于那個已經死了的明德帝。
他趙璟用盡心機,方能換一句她言不由衷的“我從此對官家一心一意,至死不渝”。可明德帝已埋泉下泥銷骨,什麽都做不了,說不了,便能讓她義無反顧全心追随。
兩相比較,高下立判。
趙璟揮手,将杌凳上的銅盆打落,水花潑濺,滿地斑駁。
他起身走了,把寝閣的門狠狠甩上。
魚郦安靜坐了一會兒,走到閱臺上,撩起竹簾,對面許久沒有動靜,過了約莫半柱香,她看見蒙晔背着行囊,領着慕華瀾和魚柳從正門走出來。
華瀾東張西望,可嵇其羽已随趙璟出去,尋他無果,失望地耷拉下腦袋。
蒙晔擡頭看向魚郦,他橫起胳膊做了一個錘心的動作,魚郦明白,這是讓她放心。
而魚柳則跟在他身後,雙目垂地,一副落拓的模樣。
三人如來時上了馬車,一騎絕塵。
魚郦目送他們離去,總算能舒口氣,靠在雕欄上許久未動,忽得,輕輕笑出了聲。
一直到戌時,趙璟都沒有回來,禁衛進來說,送娘子去藥王谷。
夜間的藥王谷安靜如畫,谷中夜霧漫漶,溪流潺湲。魚郦進去,卻見本該離開的蒙晔三人坐在裏面,争執不休,面紅耳赤。
“我不走!我實在不甘心,主上死了,成王也死了,我們合該做那縮頭烏龜,由着魏帝對我們生殺予奪。”魚柳猛拍桌子。
蒙晔吊着一只胳膊,面上顯出些疲憊:“我早就将道理說予你聽,如今大勢已去,何苦做那蚍蜉撼樹的愚蠢行徑。”
魚柳霍得起身,豔目炙熱:“你幾時這般貪生怕死了?”
魚郦在一旁看着,突然覺出些蹊跷。
她記得兩年前她殺趙玮為瑾穆報仇時,魚柳還不曾如此偏激,她當時甚至還試圖說服魚郦放棄複仇和他們一起。不過兩年,怎得竟像變了個人一樣。
魚郦想起垣縣城中的波折,試探着問:“魚柳,你在蜀郡可曾接觸過相裏舟?”
她問完這句話,便緊盯着魚柳的臉,果不其然,在須臾間,自她臉上捕捉到一絲絲心虛。
如果是這樣,那麽相裏舟為什麽消息如此靈通,能恰到好處出現在垣縣,便有了解釋。
蒙晔恍如驚夢,大怒:“你是瘋了嗎?相裏舟此人狼子野心,是你能碰的嗎?”
魚柳咬牙:“他和成王為了光複大周不惜以命相博,總好過有些人龜縮其後,貪生怕死。”
蒙晔揪住她的衣領,額上青筋凸蹦:“我龜縮其後?我是為了誰你心裏不清楚嗎?”他猛地一滞,壓低聲音問:“你沒有把雍明殿下還活着的消息告訴相裏舟吧?”
直到看到魚柳搖頭,魚郦才長長舒出一口氣。
萬俟燦已備好針灸的一應物什,拉着魚郦去了最裏間,她自己的寝閣。
可饒是把門關得嚴實,仍有零星的争吵聲傳進來。
魚郦躺在藤床上,任由萬俟燦給她紮針,心事沉甸甸的。
她一直知道,蜀郡的前周遺民過得并不好,當地廂軍怕遺民作亂,隔三差五便要入山清剿,還有沉重的徭役稅賦,遺民們過着朝不保夕、流離失所的日子。
這個時候,若有一個人站出來,打出複國的旗號,號召衆人反抗趙魏,點燃遺民心中未曾冷卻的國仇家恨,稍加撩撥,便能輕而易舉做到一呼百應。
更何況這個人還曾随成王起兵,一路興兵直上,幾乎快要打入金陵。
豈不更是給遺民艱難黑暗的生活帶來一隙希望。
可為國而死的是成王李翼,跟這個相裏舟又有什麽關系?他充其量不過是個在敗軍面前膽小鼠竄的小人。
連魚柳都動搖了,不知相裏舟用這套說辭蠱惑了多少人。
蒙晔和魚柳還在争吵,童子開門送藥進來,那争吵聲愈加尖銳刺耳,一陣風飄進來,吹落了挂在寝閣的畫卷。
魚郦不顧自己手上紮滿了針,忙起身去拾撿畫卷,畫卷上瑾穆笑容溫潤,眉宇舒展間頗有些悲天憫人。
她撫着他的畫像,耳邊充斥着争吵聲,終于忍不住,彎身哭起來。
萬俟燦在她身後朝她伸出手,卻又不知該如何勸,默了許久,只有去把她手上的針一一拆下。
魚郦啜泣:“怎麽辦?瑾穆你說,該怎麽辦?”
自然喚不來回答,瑾穆浮于畫卷上,如一尊神游離于世外,安靜寧谧地俯視衆人。
萬俟燦默默守着她,目睹她痛苦煎熬的模樣,心生恻隐:“不要管了,你好好過你的日子。你這副羸弱的肩膀,扛不起如此重擔。”
魚郦扶着牆上畫卷,歪頭看她,雙目水霧迷朦,有破碎凄清的光。
萬俟燦抱住她,“只剩幾日,你的手就會好了。做皇帝的女人也好,做民女也罷;富貴也好,貧賤也罷。你只為自己活,再不要去犧牲自己了。”
魚郦怔怔愣愣,過了許久,才反握住萬俟燦的手。
她沒再理蒙晔他們,乘馬車回了酒肆,趙璟仍舊未歸。
她向禁衛多要了幾盞燈,擺在閱臺上,席地而坐,遙望星空燦爛,飲了些屠蘇酒。
魚郦酒量實在堪憂,喝了三四盞,便覺頭暈目眩,搖搖晃晃走到雕欄前,将大半邊身體前傾,朝天伸出手,想要撫摸星星。
趙璟恰在這時回來了。
他左右跟着嵇其羽和辰悟,兩人扶着醉醺醺的趙璟,一眼瞧見挂在雕欄上傾傾欲墜的魚郦。
霎時三魂去了兩魂半,還是趙璟反應最快,推開嵇其羽和辰悟,踉踉跄跄地奔上樓。
魚郦覺得自己離天近在咫尺,快要撫摸到星星,忽得被人拽了回來。
他身上有着濃重的酒氣,幾乎要把清馨的紫茸香全都掩蓋掉了。
趙璟将魚郦打橫抱起,跌跌撞撞地往床邊走,可怕的記憶瞬間襲來,魚郦驟然清醒,她激烈掙脫,在地上滾了一圈,攏緊衣衫縮在角落裏,捧着臉哭泣。
“你這個混蛋!”
趙璟凝着梨花帶雨的她,痛苦地阖眸,半晌才道:“不會了,我不會再那樣對你了。”
原來他一直清醒,原來他什麽都明白。
“但是……”趙璟緩慢走近她,目中藏着偏執癫狂的光,他指向她的額頭,“藥王萬俟燦有一手絕學,曾為被火焚燒而毀容的人換皮,只要這一塊,你忍忍,讓她換掉。”
魚郦咬牙不語。
趙璟上來摟她,帶着醺意地輕哄:“只要換掉了,我就封你做皇後,從前的事就過去了,我再也不提。”
魚郦輕笑着呢喃:“你到底是哪裏來的魔鬼?把我的有思又藏到哪裏去了……”
趙璟摟着她的臂彎微僵,冷聲問:“你說什麽?”
魚郦撫摸着他的胸膛,語意凄涼:“你想換我的皮,我還想換你的心呢。把從前那顆愛我、疼惜我的心換回來。”
趙璟沉默良久,忽得嘶笑:“心?我早就沒有心了。”
他抱起魚郦,把她丢到床上,圍攏過來,捏着帕子使勁擦她的額頭,明明那裏白皙潔淨,卻像有什麽礙眼的污垢,抹之不去。
魚郦閉上眼,忽聽他問:“他還碰過你哪兒?”
暗夜裏幽幽的一問,讓人毛骨悚然。
魚郦阖眸道:“有思,你殺了我吧。”
趙璟給她擦拭額頭的手猛然停住。
她的聲音綿軟惆悵:“我不能再尋死了,為我這條命,瑾穆和蒙晔付出了太多,他們想方設法要讓我活下去,我實在對自己下不了手了。大約還是我太過軟弱不堪,需借助外力,你給我個痛快的,解脫我,也解脫你自己,然後好好回去娶妻生子,我對你沒有旁的要求,只求你善待我的尋安。”
酒入愁腸,才能生出平常沒有的勇氣。
魚郦緊閉雙目,眼前一片黑暗,她能感受到趙璟那冰涼的指尖徘徊于她的脖頸,她秉住呼吸,釋然輕松地等待着将要來的窒息。
再多不堪,以死總能洗淨。
可是那雙手終究沒有落下,趙璟撫向她的臉頰,流連輾轉,幽嘆:“你才是混蛋,竟想诓我殺你,你死了,我怎麽活?”
他躺在她身側,摟她入懷,習慣性地想去親她的額頭,臨到跟前,想起什麽,偏頭改親面頰。
他已經筋疲力盡了,擁着她很快入睡。
魚郦睜開眼,對着穹頂一夜未眠。
第二日趙璟酒醒了,好像全然忘記了昨夜發生的一切,絕口不提昨夜之事,如常早起,擺好朝食喚魚郦來用。
如此蹉跎了數日,離治療結束只剩一天。
這些日子上京送來的奏疏變得多起來,魚郦在趙璟批閱間隙偷瞟了幾眼,發現她父親的名字出現的頻率極高。
寧殊死了,左相虛懸,朝中再無與之抗衡的,既是右相又是外戚,兼執掌中書省的蕭琅可謂一人之下,權傾朝野。
除了蕭琅,奏疏上出現最多的便是戎狄。
戎狄可汗暴斃,烏圖首領烏耶莫多率軍沖入王庭奪權,已被戎狄十三部奉為新可汗。
看上去都很棘手,但趙璟批閱時面不改色,下筆流暢,周密細致地部署。
魚郦心想,朝野動蕩,邊防不安,相裏舟的運氣還真是好,只怕往後至少五年,趙璟顧不得蜀郡。
她徘徊于閱臺,看着清冷的街衢,身後傳來趙璟的聲音:“明日做完最後一場治療,我們連夜回金陵。”
魚郦撫摸着雕欄,發現趙璟把劍擱在了閱臺上,她瞥了幾眼,忍不住去拿起來,試着用右手拔出,手掌攏劍柄,略有些僵硬,她換到左手,刺出去的瞬間,有了個主意。
趙璟遲遲未等來她的回聲,擡頭去看,見她盯着劍出神,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陰狠。
但她很快掩飾掉了,擡眸迎上他的視線,清媚潋滟的桃花眸裏溢出些笑意。
那夜醉酒後的糾纏,兩人都發現了,一個死不了,一個下不了手,反倒認命似的平靜下來。趙璟堅持了幾日擦她的額頭,随着奏疏多起來,他日益繁忙,暫時放棄了。
白日他自是衣冠楚楚,雍容矜貴的官家。到了晚上趙璟會反複地問她,占有她的人是誰,甚至喜歡在兩人飄至雲端時突然問魚郦:“你愛他嗎?”
這近乎于自虐的方式令魚郦嗤之以鼻,她也看開了,敷衍他,應付他,旁的不論,他的皮囊還算好看,反正日子得照常過。
但在走之前,她有一件要緊的事要做。
這一夜她去藥王谷療後,斂袖起身,攏着青絲沖萬俟燦随意道:“我想向你讨一碗藥,吃下去後永絕子嗣。”
向來冷靜自持的萬俟燦吓了一跳,險些被銀針紮手。
看着她這麽緊張,魚郦微笑着試圖解釋:“我生尋安的時候太吃力了,那痛楚至今記憶猶新。我倒也不想對自己下手這麽狠,可是再這樣下去,我遲早會再懷孕的。孩子麽,生一個已是作孽,再生下去,只怕下輩子投胎要進畜生道了。”
萬俟燦仔細觀察她,她和剛來垣縣時相比已大變了樣。
那時她的心事重,終日愁鎖煙眉,如今那雙秀婉的眉眼倒是舒展開了,對什麽都滿不在乎,哪怕說着對自己殘忍的話,也是淡淡甚至含了一點戲谑。
萬俟燦火氣上來,抓住她的手腕,怒道:“憑什麽?你就沒想過有一天甩了這狗皇帝,找個俊俏體貼的小郎君過日子,再生上幾個孩子。”
魚郦笑起來,笑聲如春鈴清脆,“好好好,我以後就這樣幹,可是這樣幹之前,眼下這關我得先過了啊。”
萬俟燦掐腰:“你不用吃,我開一副藥,你放進那狗皇帝的杯中,一了百了。”
魚郦嘆道:“他現在可不能死,他要是死了,我爹非得把尋安捧上帝位,自個兒當太上皇。你不知道,跟他比起來,我爹更不是東西。”
萬俟燦道:“誰說要殺他了,給他下絕嗣藥,讓他再生不出孩子,尋安不就是唯一的皇子,你再熬一熬,等當上太後了,那天下俊俏郎君任你挑。”
魚郦笑容燦爛,眉目間神采奕奕,真的暢想過這好日子,果真愉悅至極:“好,你開給我,就這樣幹。”
她回了酒肆,趙璟還在伏案批奏疏,魚郦給他斟了一瓯熱茶,雙手捧着送到他唇邊,溫柔道:“有思,喝一口吧,你嘴唇都幹了。”
趙璟冷眸瞥了她一眼,将瓷瓯打落:“你和萬俟燦都活膩歪了嗎?”
魚郦一愣,捂唇咯咯笑起來。
待她笑夠了,才從袖中摸出藥包,“官家別怕,在這裏呢,您一定會子孫滿堂的。”
趙璟盯着她,她撫上他的肩,蔻丹鮮豔欲滴,喟嘆道:“你果真在藥王谷裏布了眼線,那蒙晔沒走的事你自然也知道了。”
經過那日的争吵,魚柳與蒙晔他們散夥了,她去投奔相裏舟,慕華瀾被遣回蜀郡,蒙晔獨自留在藥王谷裏治傷。
他答應過趙璟,再回蜀郡便永遠不能離開,所以總得親眼見着魚郦平安離去才能走。
趙璟執起魚郦的手,漫然道:“他走不走的,随他去,反正你得走,明兒就走。”
魚郦湊近趙璟的臉,目光炯炯瞧着他,“走之前,我們殺個人吧。”
趙璟了然:“相裏舟。”
魚郦訝異:“你怎麽什麽都知道?你太可怕了。”
趙璟拿過她的手吻了吻,嗤笑:“跳梁小醜,他但凡有些勇氣,敢跳出來殺我,我都會對他有幾分佩服。像個縮頭烏龜似的,哼,真是個閹人。”
“啊?”魚郦愕然:“你連這都知道。”
這一段還是從前瑾穆悄悄講給魚郦聽的,這個相裏舟是罪臣之後,受過宮刑,機緣巧合被成王李翼看中,才引為幕僚。
瑾穆活着的時候就很不喜歡相裏舟,可他深得成王喜愛,瑾穆怕傷了弟弟的心,又覺得相裏舟終究沒有大錯,是個無根的人,也釀不出大錯,便暫且将他留下了。
如今看來,一念之仁遺禍無窮。
魚郦摟住趙璟的脖頸,在他耳邊柔聲進着讒言:“殺了他吧,我知道他們的聯絡點在城西汪婆婆米鋪。”
趙璟道:“我殺了他,蜀中還會冒出別人。這個人啊心腸歹毒,容不得良将。我放他回去與蜀中遺民自相殘殺,待相裏舟把明德帝留下的幾個能打的良将都禍害死了,我再派兵圍蜀,呵……到時不費吹灰之力,那蜀中一片大好河山可就盡歸我趙魏了。”
算盤打得可真夠精的。
魚郦腹诽,意興寡寡地想把手收回來,趙璟卻拉着她不讓走,“比起相裏舟,我還是對李雍明更感興趣,他今年十三歲了,不知在什麽地方正慢慢長大,會不會長成他父皇的樣子?又有幾分他父皇的才幹?”
魚郦咬牙,竭力遏制住想和他同歸于盡的沖動,漫然道:“官家大聲些喊,喊得天下人盡皆知,您的大魏江山就更太平了。”
趙璟将她鎖進懷裏,摸摸她柔若無骨的手,“好,我不說了。瞧瞧,多麽好看的一雙手,非得天天喊打喊殺,留着繡花不好嗎?你小時候就會刺繡,繡的海棠花多漂亮,那件衣裳我至今還留着。”
魚郦道:“你不喜歡海棠花啊,宮裏的海棠花都被砍淨了。”
“那是因為明德帝給你種過一棵海棠樹,我自打知道了這件事,瞧着那花總是膈應。”趙璟一邊說着,又将目光落到了魚郦的額頭上,他的手徘徊于周,就是不願意碰,滿是遺憾:“明天就要走了,你不再想想?藥王醫術高超,不會留疤的,就算留了,我也不嫌棄你。”
如今的魚郦才不怕他這一套,她抽出手撫上他的胸膛,笑靥如花:“我說了,你換心,我換皮,你不剖心,休想讓我換皮。”
作者有話說:
治療瘋子的訣竅:比他還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