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換位思考

喬秘書聽從季行辰的安排,用郵箱發來了一份公司中高層人員的電子版花名冊。

季行辰将資料下載到電腦裏,在需要眼熟的員工姓名後邊畫知識點,添加備注。

因為同看電腦,我跟他的椅子一起擠在了電腦前,距離也有些近,隐約能聞到季行辰身上那股松木冬芽般清幽的冷香。

先前我以為是噴的香水,昨晚洗澡時才在浴缸的置物架上發現是泡澡用的香薰精油。功效上舒緩安神,季行辰也會在身體上塗上些許,被體溫熨開的氣味又從他的身上餘留在了床側。使用時比香水更有私密性,無端引人遐想。

我的潛意識似乎很喜歡這味道,并無意識地追逐着這股味道,今早我是在季行辰睡過的那側醒來的。

我剝了顆從錢萊的酒吧裏順來的糖放進嘴裏,感管裏只剩薄荷的辛甜——總覺着這股冷香不健康,聞多了有點上頭。

季行辰沒注意到我的內心戲,專注地給這些人備注着。

[長期外派。]

[善交際,酒量好,主要負責酒局上的應酬。]

[提交照片美顏過度,真人年齡+10歲。]

[胖若兩人。]

[最近染了黃色頭發。]

[禿了。]

這些備注更像是在背後吐槽這些人的小壞話,季行辰的表情卻挺嚴肅,鼻梁上戴着一副護目用的無鏡框眼鏡,銳氣的精英氣質直接拉滿。

他推了下眼鏡,纖長的睫毛抵到了鏡片上,快速地眨了兩下眼。手指在鍵盤上懸空,在禿了這一條上頓了頓,似乎覺得不太禮貌,又退格删掉,嚴謹地打上:

[謝頂。]

我也不知道被他哪個小動作戳到了笑點,嗤地笑了出來。我指着一張面貌儒雅的男青年問道:“那他呢?”

我是個顏控,對于美好的事物會多一份欣賞,不過之所以能注意到這個人,是因為這人的照片拍出了幾分二十五歲的沈瑜的感覺。

二十五歲的我應該沒見過二十五歲的沈瑜吧——應該吧?

沈瑜既然暗自關注過我,那二十五歲的我會暗自關注沈瑜嗎?

“不熟悉,應該是你新招的人,”季行辰聲音放輕了一分,落寞道,“你也不會事事都跟我說。”

我:“……”

我雖然上學時不學無術,小說讀物還是看過幾本的,不才在言情領域也稍有涉獵,當即腦補出了一出白月光+出軌+一心三用+替身文學的狗血感情紛争劇情。

二十五歲的我不值得啊。

我突然有點可憐季行辰了,連是否被我愛着都是不定心的反問,卻依然願意等我回來。

我留意到季行辰的手指上的傷,為找我的那只戒指而被花徑刺破的傷口結痂還泛着層淤血的紅。

“手指,”我用視線在他手上觸了一下,“還疼嗎?”

季行辰不以為意:“我沒那麽嬌氣。”

我想了想,季行辰的心理承受能力确實挺強的。

我遲來的換位思考,如果是我遇到“愛人突然變心”這樣的事,我應該會以怒火将彼此焚燒,給對方一個充滿愛意與詛咒的祝福,然後将對方從我的腦子裏徹底挖出去,埋進墳坑,填實踩平……不過我連和沈瑜和平分手都沒解決明白,也想象不出這麽高級的題型……

可能是腦補中的腥風血雨讓我的表情看起來太陰郁,季行辰看着我,也走神了。

他起初是在走神,近距離看我吃糖時的樣子,不知道聯想到了什麽,忽然放緩了呼吸,眼神一閃,莫名的臉紅了。

我:“???”

你臉紅個泡泡茶壺,你不對勁!

難道他知道我會用舌頭給櫻桃梗打結的隐藏技能???

——這個走向更像是他親身試過我這個技能。

我閉上了嘴,将在舌尖滾過的糖塊兩下嚼碎咽了下去,差點咬到舌頭。

我懷疑季行辰在無證開車。

“你記一下這些員工,明天你們公司要開管理層會議,我有事不能到場。”

季行辰還算淡定地說完這些以後,起身向外走:“我下午再過來,中午你自己找地方吃飯吧。”

我:“你眼鏡沒摘。”

季行辰脊背一凜,背對着我将眼鏡勾下鼻梁,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被調戲了,我卻并不覺得被冒犯到,畢竟季行辰或許比現在的我還要熟悉我的……身體。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搓了下發熱的耳廓,不知道自己心亂個什麽勁,于是将一切歸為肢體記憶。

下午時,謝敬東以合作商的身份來拜訪我了。

周助理和BD部門的負責人白桦白經理接洽的謝敬東。

謝敬東是誰,這可是的我情同手足的好兄弟,所以我得跟他明算賬。

白經理梳着三七偏分的老派紳士發型,穿着熨整的白襯衫與黑西褲,畫風廳裏廳氣的,比我還有領導風範,是個很玲珑的人,對付我這黑心發小剛剛好。

本甩手掌櫃自覺安排妥當,跟他們在會客室裏耗了一會兒後,想念起我辦公室休息間那張舒适的大床。

我摸魚的意圖被坐在我旁邊的季行辰察覺,季行辰用一份文件攔住了我離席的動作,用眼神把我摁回了座位上,慢條斯理道:“你再過一遍這份合同。”

文件是剛拟好打印出來的,內頁的紙張觸手時還帶着一點體溫般的溫熱。

我耐着性子撚開看了兩頁,結合他們剛才的交談,倒是對與合作商的溝通以及簽訂合同的流程有了大致的了解。

本賣菜界龍傲天和這位倒騰海鮮的霸道總裁其實是老合作關系了,季行辰這種教寶寶認數一樣的從旁指導,以及這位謝總慢節奏且公式化的簽訂步驟,還是很違和的。

白桦狐貍似的眯了眯眼睛,在我們三人之間看了個來回,若有所思。獨八卦不如衆八卦,拿眼神給周耐發電報:

[李總不太正常,季總不太對勁,謝總正常過勁了。]

周助理眼觀鼻,鼻觀心,拒絕接收信號,全當白經理用眼過度。

這位妥帖的助理從公文包裏拿出了一瓶沒開封的眼藥水,別人職場裏“上眼藥”是在領導面前搬弄是非,她是真正謀實事送藥水,并連帶使用說明書一起遞了過去。

結果這單生意談到最後,等我研讀完文件,擡起頭來時,會客室裏只剩我方員工與謝敬東帶來的文秘,季行辰把我撂在這和謝敬東單獨出去了。

我要幫二十五歲的我把腦袋上這玩意染成綠色的。

我一時沒找到“私奔”的兩人,謝敬東和季行辰談得是避人耳目的話題,選擇的了比較隐蔽的場合。

交談的地點在我的辦公室裏。

“帶他去醫院檢查過了嗎?”

季行辰搖頭:“他不願意去。”

被施力扳過的戒指有些微微變形,戴起來不再那麽嚴絲合縫。季行辰垂着眼轉了轉手上的戒環,指間依然有不适的束縛感。

“這兩天觀察他身體應該沒其他大礙,除了失去了記憶以外,還挺……活潑的。”

謝敬東說起活潑這個形容:“是混賬吧——早年方姨的單位比李叔還忙,他算被放養着長大的,不受管教,渾不講理,不過硬跟他講道理他也能聽進去。”

謝敬東:“我去幫你勸下他。”

季行辰仍是搖頭:“他現在執着于那個姓沈的初戀,兩人昨天聯系上了,那個人還沒告訴他分手的原因,他只想知道這個。”

“李嶼争早先就是因為和那個初戀分手才患上的抑郁吧。”

謝敬東:“……”

謝敬東:“實情我們也不清楚,以他對你的在意程度,先前如果你問他,他應該會願意告訴你。”

“在我見到他是怎麽讨好那個所謂的初戀前,我也以為他對我還算在意。”當累計的失望的濃度遠超心理預期之後,表現出的灑脫便有幾分像真的,季行辰說這些時平靜得仿佛事不關己。

“所以這次算是他二度被分手,連點情緒反應都沒有,是還抱有複合的希望不死心吧。”季行辰不知道嘲諷誰似的笑了笑,“可真專情。”

謝敬東開解道:“當年到現在從時間上已經過去六年了,早以物是人非了,他再天真也該想過這個道理。”

季行辰沉思了片刻。

“突然忘記也不是他的錯——随他的意願吧。”

季行辰既看不開,也看得開,接着說道:“就算給他綁到醫院找到恢複記憶的方法也治不好他的心病,現在的他打從心底不接受那些‘不存在’的記憶。現在的他就是十九歲的他。”

無關穿越或是失憶,他的想法、意願、心智,都來自那個固執頑劣的十九歲的靈魂。

季行辰說:“我等他自願變回二十五歲的那天。”

等到約定終止的那一天。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