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陷空島(八)
既然這張卡并不是肖白恩本人在用,那麽卡裏的五千萬很可能是肖白恩送給另外一個人的。
可是存五千萬在一張信用卡裏有什麽意義?難不成是要對方取現嗎?這更說不通了,信用卡的取現有額度限制,哪怕是牡丹銀行的VIP用戶,取現的額度和手續費也不會因此打折扣。
既然要存,幹嘛不存一張儲蓄卡?
展昭道:“讓銀行給一張消費記錄明細單,看能不能通過購買品追蹤到買家本人。”
“是。”王朝立刻去打電話。
馬漢道:“頭兒,現在能說說那王毅了?”
展昭似笑非笑看他,“你想知道什麽?”
“跟他說話的時候,我就總覺得哪裏不對勁。”馬漢抖了抖胳膊,“具體說不上來,就覺得哪裏不舒服。”
“他喜歡推眼鏡。”展昭突然道。
“?”
“人總是有些習慣性的小動作,而且自己并未察覺。一個人坦蕩蕩的時候通常是沒什麽動作的,但一旦撒謊,掩飾,發呆,走神,心裏有事,就會出現很多小細節。”
展昭伸手,在鼻梁上摸了摸,“比如很多人撒謊喜歡摸鼻子,這其實是人的下意識動作,目的是為了遮掩嘴型,逃避自己正在撒謊或掩飾的行為。”
“還有的人去參加聚會,陌生人太多時會抱起胳膊。這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潛意識,表現的是對外人的不信任和對新環境的不适應。”
馬漢點頭,“那王毅推眼鏡是……?”
“我在詢問的過程中,他一共推了兩次眼鏡。”展昭道:“第一次是我問他們為什麽經常搬家,他告訴我是肖青夢沒有安全感;第二次是我問他和肖家人熟不熟,他說他們平日不常見面。”
——但這也不過是一種假設猜測,和心理分析側寫一樣,帶着某種主觀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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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漢道:“所以他在撒謊?”
“除了這兩次,其他的話他都回答的很流利,包括和我說起他出差前和肖青夢吵架,還特意強調因為吵架的緣故,所以關了手機而一直不知道肖青夢遇害的事。”展昭修長的手指叩了叩桌角,擡眼看馬漢,“若是你突然接到至親遇害的消息,你是什麽反應?”
馬漢想了想,“我會問為什麽。”
展昭一挑眉,“哦?”
馬漢道:“天底下那麽多人,為什麽偏偏就是我的親人出了事,為什麽別人都沒事。”馬漢說着,甚至帶起了一股怒氣,“兇手為什麽要這麽做,又憑什麽将人命當做草芥。”
展昭看了馬漢一眼,“看來你還忘不掉那件事。”
馬漢不做聲了,低頭看着桌角不說話。
展昭卻也不多說,轉回正題,“沒有錯,一般這種時候我們的第一反應都是無法相信,然後是憤怒。可王毅沒有這兩種情緒,或者說,他雖然表現出震驚和傷心,卻更像是很快接受了,甚至想到用手機沒開機來撇清自己的關系。還有,他一句也沒問過他未出世的孩子。”
馬漢想了想,終于明白了那種和王毅說話時深深的違和感的原因,原來是因為這個。他雖然震驚,雖然好像很傷心,但也只是好像而已。
人的直觀反應和情緒,除非是受過專業訓練,深知其中道理的人才會特意僞裝。而普通人是僞裝不了的。
馬漢道:“看來肖青夢要和他離婚是對的,他對這個家并沒有感情。”
展昭仿佛等着他問這一句,立刻接上道:“既然沒有感情,他為何要跟着肖青夢來A市?肖青夢又為何一定要來A市?”
“這……”馬漢轉了轉眼珠,“我立刻去查!”
“別讓王毅知道。”展昭眯了眯眼,漆黑的瞳孔裏仿佛流轉過光,“從側面查,從王毅的病人,鄰居,肖青夢的家人着手。”
“是!”
等人都走了以後,王毅做完筆錄,也被張龍放了回去。
張龍見辦公室裏就展昭一人,便下樓去給他買咖啡,途中碰上正在街邊攤吃烤魚的趙虎,臉黑了黑。
“叫你做事,你在幹什麽?”
“肚子餓怎麽做事?”趙虎抹了把嘴,砸吧砸吧道:“我今天跑了一天的肖家公司和肖家,你猜怎麽着?”
張龍邊點咖啡邊漫不經心問:“怎麽着?”
“肖白恩雖然情婦很多,但似乎沒什麽人見過那些女人的樣子,都只是聽說聽說。”
張龍無語,“這又怎麽了?”
“肖家的公司歇業了,所有的員工都被迫放假。他們是有股東的,也有董事會,肖家雖然掌握着最大的股份,但不至于到關門的地步吧?我走訪了一下那些股東,他們似乎都很不滿,正在對肖夫人抗議。”趙虎眼睛都在放光,仿佛挖掘到了超級八卦,那模樣看着不似警察,更似某家狗仔雜志記者,“肖夫人閉門謝客,到現在誰也沒見!”
“這是挺奇怪……”張龍皺眉,“家業是不想要了麽?”
“還有那肖烨!”趙虎左右看看,壓低聲音道:“他是個gay!”
張龍莫名其妙看了他一會兒,“所以呢?”
“所以他以前那些報道都是假的啊!”趙虎對他遲鈍的反應有些痛心疾首道:“報紙上都說他換女人像換衣服,現在看來那些女人根本都是煙霧彈啊!”
他眨巴眨巴眼,“龍哥,想到什麽了沒?”
張龍猶豫了一下,“你懷疑那些只是聽說過的肖白恩的情婦……也是煙霧彈?”
“正确!”趙虎彈了個響指,“我找線人去肖白恩偶爾去的‘黑白’會所裏查了查,果然是這樣沒有錯!”
現如今全球已經有許多國家通過了同性婚姻法,同性相戀結婚已經不是什麽稀奇事,一代一代的思想也逐漸開化,對此的包容性也有明顯加強。
可亞洲區域目前還無一國通過此條法律,國內的接受度雖然比幾十年前好了不少,但有色眼鏡的人依然存在。
張龍自己雖不歧視,但想想還是覺得挺別扭,尤其一想到兩個大老爺們兒膩膩歪歪,就覺得十分不舒服。
他目光在趙虎身上打量了一下,暗地裏想:到底是有什麽毛病,一個大老爺們兒才會喜歡大老爺們兒呢?
——而且這肖白恩和肖烨還都是……難道同性戀也是能遺傳的?
趙虎完全不知道自己被當做了評判标準——若他知道了,一定會說這顯然是極不公平的。
“頭兒。”張龍将咖啡遞到展昭面前,“休息一下吧。”
“謝謝。”展昭接過來要掏錢,張龍擺手,“不過一杯咖啡,何必算那麽清。”
展昭便笑了笑,也不勉強,很快又不說話了,安安靜靜坐着,遠遠看着就像一座精雕細作的雕像。
“頭兒。”趙虎清了清喉嚨,嚴肅道:“我有消息報告。”
展昭擡眸,于是趙虎便将自己所查到的和設想的都說了一遍。展昭從頭到尾一直輕輕敲着桌沿,一下一下的,修長手指在日光下看着白皙得有些過分了。
等趙虎說完,展昭突然道:“讓去查被害者的那些人換個方向,拿着他們的相片挨個去找gay吧問。”
趙虎一愣,張龍也琢磨出味兒來了,“難道他們的死因是……”
展昭還沒說話,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震了震,他按亮一看,是一條短消息。
消息人來自白玉堂,上頭只有簡短的一句話:“我和肖烨見面了。”
展昭立刻回複,“在哪兒?”
白玉堂回了一個地址,又問:“你要親自來嗎?”
展昭拿着手機叩了叩下颚,起身拿了椅背上的西裝外套對另外二人喊道:“趙虎留守,張龍跟我走一趟!”
張龍趕緊起身,拿了抽屜裏的槍別上就往外沖。
趙虎在桌邊坐了一會兒,慢條斯理拉開抽屜,從裏頭又掏出一包蝦條來,慢吞吞盯着電腦吃起來。
……
展昭開車往白玉堂說的地址去的時候,腦子裏一瞬間轉過了很多想法。
從瘾君子賣刀給兇手,到兇手的潔癖和殺人手法再到肖白恩和肖青夢。兇手顯然是因為過于憤怒而導致了情緒失控,做出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殺人方式,也是因為這失控的情緒,才将他的尾巴一點一點暴露了出來。
一刀致命意味着什麽呢?展昭想,有的人總覺得心裏裝了很多事,可是無從開口,明明希望別人理解,傾聽,卻又用重重僞裝将自己藏起來。
一邊埋怨着為什麽沒有人懂我,一邊又從不希望真的有人理解自己。所以這世上才有惱羞成怒這個詞,那是因為被說中了真實而感到的無所适從。
兇手是覺得自己不理解別人,還是別人不理解自己呢?心髒代表的意義太多了,可能是愛,或者是某種對自己來說很重要的東西,又或則意味着背叛。
可這世上的事就是這樣,你以為的,你在乎的,不等于別人也在乎。而別人在乎的,重視的,在你看來也不見得是必須感同身受的東西。
只是人總是自私的,将自己的意志強加于別人身上,得不到期望的回應就擅自失望。
這些無辜的被害者,又是被誰,強加了什麽樣的意志呢?
展昭到目的地時,發現那是一家新裝修的咖啡廳。大廳裏還充斥着濃濃的油漆味,讓人的喉嚨十分不舒服。
進門時他和張龍都很低調,趁着那二人還沒到先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各自點了杯水等待起來。
白玉堂帶着肖烨繞了好大一圈才進門,肖烨還不知自己被盯上了,雙手插兜顯得特別拽地領着白玉堂進了門。
白玉堂有意落在他後頭一點,目光在大廳裏一掃,立刻發現了展昭二人。
他微微勾起嘴角,在服務生準備領路時□話去,“坐那邊吧。”
他指了指展昭他們前面的一個卡座。
肖烨只往那頭掃了一眼,漫不經心的臉上隐藏着不易察覺的緊張,“好。”
白玉堂有意選了面朝展昭他們的坐位,肖烨不疑有他,自然地坐在了對面位置。
他的背隔着半截磨砂玻璃遮擋,另一頭就是張龍。
展昭端着杯子喝水,眼光往那邊一瞄,正巧遇到白玉堂看過來的目光。
白玉堂朝他擠了擠眼,展昭差點嗆住——被發現了怎麽辦!
不過肖烨顯然沒那麽聰明,更準确的說,他壓根沒注意白玉堂的表情。
随便點了杯咖啡之後,他道:“沒想到白少爺這麽容易就答應見我。”
“不是你想見我嗎?”白玉堂慢悠悠道:“看在你父親的面子上,見你一面有什麽關系。”
他頓了頓,雙手手指微微合十的擱在桌子邊緣,“不過最好是有正事,否則浪費我的時間可不是随便就能算了的事。”
肖烨聞言,這才擡起了頭來。
打從心底裏說,他對白玉堂這人是一點好感也沒有的。長得帥,多金,腦袋聰明又被所有人捧得天上有地下無,明明是同年紀自己卻被甩出好幾條街去,連白玉堂的腳後跟也摸不到。
這關系男人的自尊,尤其他這種含着金湯匙出生,一直聽慣了阿谀奉承話的人,一旦被比下去,心裏最先湧出的不是嫉妒羨慕,反而是憤怒。
憑什麽天底下最好的事都要被這個人占光呢?
他一邊想着,一邊卻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僵硬地扯出一個勉強算是和氣的笑容來。
“當然是正經事,正經的不能再正經了。”
他見白玉堂微微往後一靠,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理了理思緒開口,“你也知道我們家投資了陷空島的産業,不過我爸出了意外,這件事照理說應該由我繼承,但我之前就和父親意見不合,當然,我不是說陷空島不行,只是肖家還沒有這個能力承擔這個風險和後果。所以我想跟你商量商量,肖家的錢能不能……退出來。”
白玉堂挑起眉,目光上下打量他一會兒,慢吞吞道:“這算是你父親的遺願,你這個做兒子的,不想幫他完成嗎?”
“父親的遺願應當是肖家平安,這個節骨眼上我不希望出什麽問題。”
白玉堂當然知道他在滿嘴放炮,卻也不急,手從懷裏摸出根煙來,并不點上,在指間轉來轉去,“我們做生意的,都知道一個恒古不變的道理。風險有多大,利益就有多少,這和做人的道理一樣,你想要得到一件東西,就要付出與之相等的代價,否則……這天底下可沒有餡兒餅。”
肖烨立刻反駁,“這個風險太大了,大得我們承受不起。”
“你就那麽肯定陷空島會失敗?”
“當然不……”肖烨這點場面話還是會說的,“其實我們最近需要周轉的資金。”
“別告訴我肖家連一點周轉資金都沒有了。”白玉堂似笑非笑。
“……”肖烨頓了頓,顯然已經詞窮。他目光看着杯沿,好一會兒才語氣不好地道:“錢是我們投的,我們想退出也是有這個權利的吧?”
這就破罐子破摔了?
白玉堂暗地裏嘆氣:果然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敗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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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深山小板栗的地雷~麽麽噠~
P.S:感謝小語子抓蟲~